小m近来倒霉得很,上课抽签背书,十有八九抽中他。他站起来,从牙缝中挤出开头的几个字,接着便“嗯嗯”一直下去了,当老师机关枪似的目光对准他时,他就已经开了花,那惊恐的魂魄刚想逃脱,却听见——“抄十遍,明天交!”
深夜,小m还在忙碌着,他把被子盖过头,打着手电,一边嘀咕一边抄。他心里直冒烟,那些烟从他的每一个毛孔钻出来充满着整个被窝,他不是想自杀才把自己闷成这样的。他的思绪仿佛喝了迷魂汤——有一天真要自杀也不能让自己痛苦,不能让自己难看,跳楼首先排除,虽然有一段飞的感觉,但粉身碎骨会很疼;跳海更不行,虽然以海为坟墓好浪漫,但泡得像水囊也毁了帅气的形象;割脉简直笨得要命,等待死亡的分秒多么漫长,搞不好有人自作聪明地来救你,随便把阿猪阿狗的血输给你,变成个怪物怎么办。他一直想不明白,三毛好好的一个作家,怎么会在马桶上用丝袜把自己吊死!安眠药最好,一睡到天亮,睁眼就是天堂——他没有那么傻,赶紧探出头透透气。其实,学校的黑猫警长眼睛贼亮贼亮,每个晚上巡逻宿舍维护秩序,警长们都比着大显身手,专门检查宿舍有没有偷偷谈话的、有没有开夜车的,明早就向训导处报告。有些家伙自信过头,以为掩饰得很好,密封得很严,但是还是没有逃脱老猫的眼睛。小m可是高手,自幼就在水盆里苦练憋气功,耐力超长,更值得我们敬佩的是他的鼻子,有时在那样狭小的空间里伴随着自己的臭屁还能自由地呼吸。
抄到第7遍时,眼就花了。他关上手电筒,到外面透透气,谁知四处鼾声如雷,此起彼伏,有如“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他鼻子一酸,两行亮晶晶的液体划出了自由落体的弧线,他连忙用被子擦掉,羞死人了。
他重新爬进被窝里,趴着也不是,坐着也不是,觉得浑身硬邦邦,一弯曲就要断似的。古人呀,把头发悬在梁上,用锥子刺大腿,我们呢,头发平均长度2cm,皮下脂肪却一层又一层,怪不得现代人那么懒呢。
第9遍了,眼皮也快要拉不起来了。李白啊李白,要爬山就爬山呗,写什么诗。他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肯定是和老婆吵了架不爽,却硬说是忧国忧民,明明写“爱人啊,我的爱”却把“她”解释为“伟大的祖国母亲”诗嘛,不过是骚人发的牢骚,却被发酵成狂想和附会的古训,我也能写!
他这句话把自己都吓倒了,提着手电的手微微地颤抖。他草草地抄完了最后一遍,撕出一页草稿纸,铺平在床板上。写什么好呢?他思量了一番,脑袋里蹦出的雏形竟然是大厕所里那首打油诗:
“我,是抄书的工具/我恨这样/我藏在被窝的心脏里/闻/脚丫子陪伴/我捏了捏自己的脸/噢,该死/原来这是我的监狱/语文老师是监狱长/听/守夜的他正在/吠”
小m觉得这样停就好,灵感就是这样一种东西,刚才的几句诗简直是笔尖自己喷出来的。他感到一阵莫明的眩晕,接着他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往一起一凑,倒头睡死过去。
那首诗夹在罚抄的课文中间笑得鼻泪横飞,小m做梦也想不到迎接他的会是更加猛烈的暴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