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莲飘飘这部片子是香港导演陈果继“香港三部曲”后推出的新片,也是所谓“妓女三部曲”的第一部。这是一部写实类别的电影,而全部采用非职业演员也是它的一大特色。
因为片子的纪实类型,所以剧情也相对简单:前半段主要讲牡丹江女孩秦燕利用香港双程签证三个月时间到旺角做小姐(所谓北姑)拼命挣钱,并在这期间认识了深圳去的小女孩小芬;后半段讲了小燕回家后的一些日常活动。在我们看来,就像把小燕她生命中的经历截取了一段,呈现在我们面前。
看完全片,所有的体会都是从片名开始的。应该说片名这里面运用了两个象征的方法:“榴莲”是东南亚特有的热带水果,有“水果之王”之称,这里用来借代香港;而“飘飘”则是形容北方的大雪,是北方特有的自然现象,用来借代牡丹江市。由此把两者延伸出去,就是对我们主人公来说,在物资上丰厚的南方和精神上丰厚的北方这两个分裂的中心。小燕为了挣钱,要到南方卖身,但这是一种麻木或者说是迫不得已的精神状态。所以我们在前半段看到的多是灰暗、沉郁而且对白不多的场景。而小燕在这座物欲横流的城市里就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吃饭、接客、睡觉。甚至连吃饭和接客都是一套重复的方式。我们可以窥视到她一天的行踪,却看不到她半点的心理活动,她所有的目的就是一个:钱。这时候,人的身与心是互相脱离了的。当然,小燕在经过这近似疯狂的三个月后,终于赚到了一小笔钱。
影片后半部分是小燕回家了,而自然与个人的面貌大为改变。这里是她熟悉的地方,尽管不很发达美丽,却拥有着回忆的甜蜜。在这儿有自己的父母、丈夫、亲戚、同学、朋友,与人能有说有笑,有共同的语言,有豪爽的风俗,有无可比拟的快乐。尽管在这挣钱不容易,生活条件不高,但人却是轻松愉快的。由此我们清晰地发现,影片已经把一个社会解构成二元对立的两个极点,分别以南方和北方两个城市为代表。它们之间这种不可调和的斥力,使一批又一批的人奔波于“双城”之间。如影片中歌词唱的:“他为什么要挣钱,他为什么要花钱,你为什么要吃饭,你为什么要睡觉,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就是这样不想说。”人在这种生存的困境下受本能奴役驱使,并无过多可言。
如果以上是从影片整体结构深层次地对社会抽象离析的话,那么就故事本身也体现了对社会底层人物的一种关怀和辩护。无论小燕还是小芬她们都可以算是很下层的普通人,她们的工作也很低微。但是,就像榴莲,虽然味道臭样子怪,吃起来却香郁而且营养丰富。人若是没有适当的原因,是不会出卖自己的。小燕并不是那种自甘堕落的人,她学的是京剧艺术,又结了婚,按理说应该两个人平平凡凡地过日子,可生活并不能设想。当她因丈夫白小名搞艺术而收入很少,就到南方挣钱、跟丈夫离婚,这当中并没有对与错的问题。当人的生存都成问题的时候,现实的伦理法律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反讽。何况从小燕在香港小巷练习京剧动作和影片末尾上台演出,我们确信她一直都没有放弃对美好的追求。但是她学舞蹈的表妹和包括她前夫的三个同学最终却以她为榜样也南下谋生计去了。结果如何,望着火车的远去,我们可以设想得出,但是我们却无从得知。
在影片当中还有不少的场景也是很有“蕴”味的。首先是洗澡这一有着极大隐私性质的事件。在小旅馆为客人冲凉是小燕工作的一部分,但是在这个私人的空间里,我们看到的是一个隐藏得最深的她,她的话语只有:服务好,小费就多给点啦!当场景转移到她家乡那北方的公共大澡堂时,我们看到仍然系着平安红腰绳的她,但是她在这个最无隐私的地方却展现出一种最真实自然,特别是在澡池里哼着京剧唱段的时候。这跟我们日常的逻辑是相碰撞的,也就造成了一种尖锐化的效果。
其次是镜子的运用。在日常生活中,镜子在室内起着一种令空间感更加开阔的作用,而在影片中,镜子却让我们感到她生活区域更加的狭小,更加被压缩。当镜子中有人走动的时候,我们看到的是成倍的眼花缭乱。人与人的关系在这个虚幻的空间里更加局促和隔阂了。镜子里的虚实角度有时总使我们有一种不习惯,但久而久之以后,似乎我们的认知也就接受了从这么一个角度来观察她的生活了。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阿芬从深圳给小燕寄来了一个大榴莲,当小燕把信读完之时,也就是把全剧烘起到一个最高潮之时。借助阿芬的话语,我们才把前面的种种伏笔引申成为对小燕行为的一种诠释:她在南方出卖自己正是为了在另一个地方获得他人的尊重。在经过南方那段生活以后,小燕似乎成为了一个历经沧桑的边缘人,见证了自己的命运,也作为了同时代同层次人们的见证。当她在一个晚上看着自己用身体和尊严换回来的储蓄帐户上花去了两千块时,那种滋味在我们心头久久萦绕不去。
总的来说,这部影片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独特的视点来观察一个特殊的群体,并且以一种纪实的手法来向我们展示一种现代社会的精神状况。使我们在欣赏之余也会对整个社会特别是南北经济文化状况作出一个深深的思考,或许,摄影机才是社会历史无声的记录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