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里的姐姐

    一道白色的门，轻轻掩住，把躺在手术车上的姐姐那张坚毅的脸和向我们高高扬起的手臂定格。“手术室”几个红红的大字，深深地刺进我的眼睛，担心、紧张融合起来，化作了难忍的痛感刹时弥漫开来，几个红色的字在泪水中歪歪扭扭模糊起来。

    我凝视着刚才抚摸姐姐额头的双手，看到姐姐在我的手心里向我微笑了。那笑，一直铺展到记忆深处。

    姐姐比我大10岁，在兄弟姐妹中排行老二。在我心目中，姐姐一直是非常聪明、非常要强、非常能干的人。

    小时候，家里人口多，负担重，姐姐除了带好弟弟妹妹外，还想方设法帮爸爸妈妈分忧。看到邻居家一个阿姨织一件毛衣能挣三块钱，姐姐就央求着人家教她，因天资聪慧，姐姐很快就学会了。领到了一大包毛线后，姐姐就用那双稚嫩的手不分白天昼夜地织毛衣了。我常常坐在姐姐身边，看她的双手灵巧地上下翻飞。当那一团团毛线慢慢地由大变小，从毛衣针下欢快地延伸出衣片的时候，我对姐姐真是崇拜极了。姐姐总是一边织着毛衣，一边给我讲故事，并不时地抬起头笑着看我一眼。织毛衣累了的时候，姐姐就把我揽在怀里，给我梳小辫儿，然后好像变戏法一样，拿出红丝带给我扎上蝴蝶结，之后，让我站在她面前，左右打量，拍着我的脸说好漂亮。那一年，姐姐用她的手换回了几块钱，当她把钱交到妈妈手上的时候，我看到泪水在妈妈的眼里闪光了。在妈妈的泪水里，姐姐为自己能为家庭分忧开心地笑了。

    “文革”中，父亲被打成了走资派，大会批，小会斗。每当爸爸被批斗的时候，姐姐总是等在会场外面，当爸爸出来的时候，就快速跑上前去，搀扶着爸爸回家。回家的路上，有些造反派的孩子，常常围着父亲和姐姐一边吐唾沫，一边大喊“走资派！”这时，姐姐就会无所畏惧地大声反击他们：“走资派是你爷爷！走资派是你祖宗！”多少年后，父亲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依然会笑，说这丫头伶牙俐齿，真厉害。

    受父亲的株连，我们被当作狗崽子，遭白眼，受歧视。姐姐刚初中毕业就赶到济宁农村当了知青。在远离家乡的地方，姐姐以她弱小的身躯承担起了繁重的农活。挑水、劈柴、做饭，插秧、割稻、打场，要强的姐姐从来不让自己落到别人后面。第一年，年终结算的时候，姐姐分到了100斤大米。春节回家的时候，姐姐硬是扛着这一百斤大米，走过了十几里羊肠小道，挤上了人满为患的火车，一身疲惫地回到了家里。当妈妈打开门，从姐姐肩上接过那袋大米后，姐姐虚脱一般倒在了地上。妈妈心疼地把她搂在怀里，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文革”后，父亲被解放，官复原职。姐姐也结束了几年的农村劳动锻炼，回城到一大学研究所当了工人。之后，为了弥补知识的欠缺，婚后刚刚生了孩子的姐姐，哺乳期就报名参加了电视大学的业余学习。为了不耽误学习，她常常一边哺乳着孩子，一边捧着课本钻研。几年后，姐姐以优异的成绩毕了业，靠自己的能力在大学里谋到了一个新的职位。

    工作二十多年后，突然有一天，姐姐不愿意一直平淡安逸地工作生活下去，就毅然决然提前退休，在商海中做了一名弄潮儿，风里来，雨里去，受苦受累，历尽磨难。刚开始，由于业务不熟，常常被同行讥笑，谈好的生意也常常会被别人用一些卑鄙的手段抢走。面对此，姐姐没有打退堂鼓，而是从图书馆、网上找到有关的业务资料，下苦功学习，不懂就问，不会就学，逐渐地成了业务上的专家。之后，姐姐凭借着自己较高的素质、坚韧的个性、良好的悟性和信誉，赢得了越来越多的客户，生意做得越来越好“哇—”一声啼哭打断了我的回忆，一个护士怀抱一个襁褓中的新生婴儿推开手术室的大门走了出来，一个年轻的父亲满脸兴奋地迎了上去。

    一缕阳光从走廊的窗口照了进来，把护士微笑着低头凝视怀中婴儿的脸镀上了一层金辉，恍惚中，天使的翅膀拂过我的脸颊向前飞去。寻着天使的背影向前望去，走廊的尽头，一行充满生机的绿色大字映入了我的眼帘：生命从这里开始。在这行字的周围，我好像看到，一个个美丽的天使，正在张开双手，护卫着一个个生命的精灵顽强快乐地劲舞！

    我轻轻地合上双手，把姐姐紧紧地抱住，贴在胸口，无比宽慰地笑了。

    （姐姐上周刚做了手术，在手术室外等待的五个小时里，我想了很多很多。写下此文，旨在纪念这个难忘的瞬间，在浓浓的亲情里，在生命的感悟中，祝福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