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初冬的早上。因为不喜欢高速公路的单调枯燥,从泰安回来的时候,朋友驾车载着我误入了一条早已废弃的盘山路。
又细又窄的路,依山而建,因久已失修,到处坑坑洼洼,一块块有棱有角的石头,蛮横地躺在路上,斜着眼看着我们的车越驶越近,卯足了劲要跟车轱辘决一高低。
朋友驾着车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这些蛮横的石头,我则在汽车上上下下的颠簸中,把目光贪婪地投向层层叠叠的大山。
虽然已是早上八点多了,大山却依然沉睡。雾悄无声息地游走着,看到寒风中密密匝匝昂首挺立的松树,赶紧弯下腰表达敬意,之后,灵巧地爬上叶片稀疏的柿子树,向孤零零挂在树梢上的柿子送去了清晨的问候,又意犹未尽地跳到路旁、坡上的农家灰色瓦房的房顶,在那里写下了初冬湿漉漉的情怀。
山里的天,碧蓝碧蓝,如一条澄澈的大河。似乎消瘦许多的太阳,动作轻盈地在河中游着,激起了一朵朵白色的浪花。远处山坡上,一簇簇黄色、暗红色、半黄半绿的叶子在纵横交错的灌木中充满激情地灿烂着,用生命的绝唱映衬并丰富着沉默的山坡,表现了一种直面人生的勇气和执著。
拐过一个山弯,在山的褶皱里出现了一个树木环绕的小山村,朋友把车停在了路边。许是山谷的幽静放大了汽车行驶和刹车的声音,风中送来了几声鸡鸣狗吠。仿佛与之应和,各家各户女主人唤孩子起床、老年人的咳嗽、水桶的撞击、踢沓踢沓的脚步声从“吱吱呀呀”打开的门中飘了出来。不知谁家的狗儿从门缝中钻出,颠颠地跑到我们跟前,抬起头抽着鼻子嗅了嗅陌生的我们,友好地晃动了几下尾巴,一溜烟地消失在疏篱后面。不一会儿,一缕缕炊烟就在村子中袅袅升起了。飘动的炊烟,为这个恬淡质朴的小山村摇曳出几多温暖,几多虚幻,仿佛是一个世外桃源。
望着眼前的一切,在城市钢筋水泥捆绑中紧攥如拳的心慢慢舒展,在消瘦的季节里鲜活地跳动了起来。朋友从胸腔中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望着远山,悠然地点着了一支烟。我则张开双臂,把纯净的风、质朴的景抱在怀中。在远离嘈杂回归宁静的渴望里,吟着“从此若许闲乘月,柱杖无时夜扣门”的诗句,忍不住想抬起手扣响不远处那扇守住亲情温暖、隔绝世事纷争的大门。
听我吟诗,朋友笑了,对我讲起了在张晓风的书中,那个享尽桃花源的幸福后却因为“武陵不是天国,但是在武陵的痛苦中,我会想起天国,但在这里,我只会遗忘。忘记了我自己,忘记了身家,忘记了天国,这里的幸福取消了我思索的权利”而毅然返回家乡的武陵人。我听了会心一笑。
大山虽清净无尘,远离俗世,但不是我们生命的终点。既然生命赋予了我们责任,我们就不能逃避烦恼、寂寞、挫折和苦难。尽管,重新回到塞满高楼大厦和喧嚣的城市里,在激烈的竞争和紧张的节奏中,舒展的心会重新攥紧如拳。但,攥紧的拳中却永远地握住了这方风景。伴随着心的每一次跳动,这方风景都会被复制出无数恬淡和宁静。守住这份恬淡和宁静,思考生命的意义,积蓄生活的力量,走在风风雨雨中,我们,就会如虹一样,成为一道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