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叹

    　　一、

    这年的冬天似乎来的特别迟，已是十月将尽了，池边的柳树还是青绿色的，院子里的金线菊全无一点冬天的概念，潦草的开着。记得往年这个时候，第一场雪早已消失的不留痕迹。

    后半夜的时候，起风了。卷起满地的落叶，呼呼的，吹得窗棱啪啪做响。

    青瑶骤然惊醒，变天了。她披衣下地推开窗子，狂风卷起树叶，漫天地飞舞，金线菊在风中瑟瑟发抖，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宫墙外一片的死寂，战事如何了？守城的霍大将军怎样了？有没有按自己的安排去做？她的手心冰凉，青瑶低头，不知何时，掌心握着一枚小小的铜牌，铜牌的一面是一对盛开的金线菊。

    青瑶猛地拉开房门，举步向外。她想知道皇帝在哪？他还好吗？一个面容姣好的宫女忽的拦了过来：“公主，您已经两天没有好好休息了。陛下有旨，要奴婢一定照顾好公主，无论如何也要公主在寝宫中。”青瑶转头，是月姬。这个时候，只有月姬陪在自己身边。她一早就遣散了身边的宫女，这种时候没必要让这些无辜的姑娘陪着自己一起送死。只有月姬。

    青瑶轻叹，皇兄不肯逃生。为的是与自己的江山共存，容妃不肯独活，是为了和心爱的男人生死相依，那么自己呢？自己为的是什么？

    细思量这场祸事的起因，青瑶轻叹，周国君理甲曾令人向车君敏求亲，欲求与御妹青瑶公主结以秦晋。在面对理甲的婚使时，青瑶有些无奈，周国强于车数倍，对车也觊觎已久，和亲对车甚利，但是她不想这嫁给这个自己从未见过，也一点不喜欢的人。

    她在等一个人。等一个曾给她承诺的人。

    而真正令青瑶感到困惑不解，为什么理甲会一眼认出嫁给他的不是自己？

    金线菊盛开在她的掌心，淡淡的，象秋日的艳阳。

    当理甲揭开“青瑶公主”头上的红巾时，据说立时面色大变，他已经在那一刹那已经确定这个公主不过是个冒牌货。所以他只有出兵！这个理由足令他起兵灭车。不仅因为他娶的青瑶只是她的妹妹。虽然同是公主，但青瑶和敏的做法无疑伤害了他的尊严。所以，理甲决定出兵，为了公主，更为了夺城掠地，独据天下。他令旨天下：谁能生擒公主青瑶，将赏万户候，赐万金。青瑶见事情弄巧成拙，于是派人传书愿嫁于理甲以求车国于水火，理甲割使者之耳，并放话，要公主也要车国。青瑶大怒决定亲自布兵使谋，以救国难。这种状况下，自己为什么还不肯离去？

    “公主”月姬轻声道：“夜深了，风凉，您还是先去休息吧。明天也许明天会有好消息的。”

    明天？明天会有好消息吗？

    天亮时，天下起了大雪。昨天还努力想让自己常青的绿树，一夜间，给突如其来的寒冷打击的有些不振，残喘着，看着它的叶子这样的落向大地。金线菊无力支撑厚重的积雪，无可奈何的任由它肆虐。

    车国的命运会象这突然降临的大雪一样，迸发出改变世间生物的力量，还是会象这院中草木，在风雪中走向枯萎？

    昨夜的大雪不仅带来了冬天的气息，还带来兵临城下的消息。大将军霍擎雷已经战死，周国的军队已快到宫城外了，这次领兵的是周国的左将军温炫。

    温炫！

    嘿嘿。青瑶忽然冷笑。温炫善射，手中弓箭五百四十五石，射二百八九步，力透靶心。

    雪还在下。脚下的积雪“吱吱”做响。

    穿过御花园，前面就是御书房。青瑶有些不解的是，天已大亮了，可是御书房中还有灯光透出。青瑶不禁皱眉，显然皇兄也是一夜未眠。是啊！这个时候，真正能睡的着人还有几个呢？

    轻轻推开书房的门，却看见敏正面对着壁上悬着的车国历代国君的画像，一手揽了爱姬容妃的肩，低声说着什么。听见青瑶进来，敏并未回头，只是淡淡说道：“你怎么不走？你该做的，你也尽力了，再不走怕就走不了了。”青瑶摇头：“皇兄不肯走，我怎么能走？”容妃一手轻抚已经隆起的腹部，一边柔声道：“陛下。天亮了，温炫怕是快要来了吧？”

    青瑶转身，向外走去。

    “慢着！”敏终于回过身来。这个年青的君主二十一岁继位，在位仅八年，现在却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国家灭亡。眼前，是他唯一的妹妹，国破了，她的命运将掌握在谁的手中？他伸手抚弄着她鬓角的长发：“离离，离离。你要照顾自己。现在只有他一个人能帮你。他他一定会带你走的。”

    青瑶咬着下唇，他？他？青瑶转身，再不肯回头看上一眼。

    身后，敏的声音说道：“想朕在位以来，自问对得起苍生百姓，天居然要亡朕。列祖列宗在上，敏儿对不起你们。”敏抬手，烛台已掷向案上的卷宗，火苗迅速在桌上蔓延开来

    青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这道长廊的。寒风吹起她的衣袂，她全身冰凉，一颗心也冰凉的。象昨夜的大雪。

    她站在殿前的台阶上，眼前就是周国的军队，领军亡她国家的人就在她的面前。她要怎样才好？

    温炫有些不知所以了，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他居然见到了自己梦寐的人。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只穿了一个淡黄色的衫子，瑟瑟的，象风中辗转的金线菊。

    二、

    山花烂漫，秋阳中，漫山遍野的是艳丽的金线菊，山风吹过，漾起金色的菊波，夹杂在风中的，是金线菊特有的香味，淡淡的。就象就象若离身上若有若无的女儿香。

    弯弓，搭箭。“嗖”的一声。靶心不是寻常的一点红，而是一朵盛开的菊花，金线菊。

    身后是若离的笑声：“好箭法。你知道你这次有多少步吗？”

    温炫含笑，用目光探询结果。

    “是二百八十九步。”

    阳光下，若离洁白的牙齿在闪亮，她的人和这秋阳下的金线菊溶为了一体，在他眼前招摇。

    金线菊？金线菊！

    阳光下，院子里的金线菊开的正好。

    水榭中，一个老人孤独的坐在桌前，在他面前是一尊精雕细琢的白玉美人，细致的连发丝都清晰可辨。美人栩栩如生的站在他的面前，老人的目光有些迷离，美人的身影却生动婉约的，象金色的菊花。

    三、

    听说车国有上好的菊花，理甲的心痒痒的。温炫不觉微笑，从小他就陪在理甲身边，他实在太了解理甲了。看到温炫的笑容，理甲大笑，他拍手，已经有人捧出两件衣服：更衣！赏菊。

    温炫清楚的记得，菊花丛中，那一次的回眸。

    若离那浅浅的一笑，已连同那盛开的金线菊一起，深深地烙印在他的眼底。他的眼光追随着她，从菊花丛中，到天涯海角。有时他甚至会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以及身边的理甲。他当然也忽略了理甲眼中同样闪动着的热情。

    “若离！若离！”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他跳下马，飞奔到了她的面前：“若离，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若离的神情淡淡的：“温将军难道不记得了？若离本来就是车国的人。”

    是的。他当然记得，他的若离是车国人。所以他也不该奇怪，若离为什么这样出现在他面前。

    若离身后的已经传来了噼噼啪啪的声音，她知道，那是木料燃烧发出的声音，泪水在脸上横溢。眼前的人已经模糊不堪。

    她忽然抬手，一把小巧的匕首刺向温炫的小腹。温炫惊了一惊，想躲，却又未躲，匕首透过甲胄，刺入了他的肌肉。

    疼！不是来自这一刺。而是第二刺。

    第二刺，刺的却是若离。他茫然看着那小巧的匕首刺入若离的腹中，却无力阻止。直到若离倒在自己的面前。

    他伸臂，紧紧将她抱在怀中：“你疯了吗？若离。”

    若离咬牙：“帮凶。你是他的帮凶。不。不。你是我大车亡国的罪魁祸首。”

    温炫无语。为了一个女子要大兴兵戈，这本就不是他想做的。可是，君王有令时，臣子如何违抗？

    泪水在若离脸上肆虐：“你知道青瑶公主为什么不肯嫁给理甲吗？因为她心里有个意中人。她在等她的意中人来娶她。他曾许诺，要给她满园的菊花。可是，你知道她等来了什么吗？”

    温炫表情大变，他已知道了结果：青瑶公主就是若离。怪不得，理甲会在第一眼就识破自己得到的是个假的青瑶，怪不得大军行进总不是那样畅快，原来车军的幕后指挥是若离。在这个世上，怕没有比她更了解自己的。

    “她等来的是她的意中人带着兵将灭了她的家园，还要将她献给她的仇人，以得万金，封万户候。呵呵。”若离冷笑：“真是好笑啊。造化居然这样的弄人。”

    温炫有些目瞪口呆：“你若离，你是”

    从若离身上流出的鲜血滴在了雪地上，红白相应，刺痛着温炫的神经。

    “你看见那些烟了吗？里面有我的哥哥和他心爱的女人，而他的女人已经有了身孕。大将军，你真的是理甲的功臣啊！”

    有人在叫：“大将军，拿住青瑶公主了。”

    那女子厉声斥责着军士：“放开我。我就是青瑶公主。你们带我去见理甲！”

    若离嘴角荡起一个凄凉的笑容：月姬。是月姬。她要去行刺理甲。

    月姬走出大殿，她看见了温炫怀中的若离，她惊叫：“你杀了她！你杀了她！”温炫将若离紧紧抱在怀中，生怕一不留心就会失去她似的。月姬的泪在流：“你辜负了她。枉她为你付出了这许多来。”

    月姬迈步走下台阶，在她的发髻上有一只做工精巧的发簪，打开就是一柄要人命的兵器，现在，她要做第三个青瑶，去刺杀理甲。

    “站住！”温炫低喝，他轻抚若离的脸颊，如果一切可以重新来过，他情愿从未认识过她，这样，就不会给她这样的伤害：“你去了，只能是送死，皇上见过若离。”

    皇上见过若离？若离不解。

    “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见到你的，不然，他怎么会知道他娶的你的妹妹？”

    温炫的下颏轻轻触弄着若离的额头，想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若离冰冷的身躯。他在她耳边低低的叫：“若离，若离。”他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漫山遍野的金线菊：“将军府里有很多菊花，金线菊，一生一世也开不完的金线菊。

    四、

    此后的一段时间是在路上渡过的，月姬小心的护佑着脆弱而敏感的青瑶，而青瑶全然换了个人似的。冷冷的，冻结了所有的一切。

    温炫只有默默的看着她独自坐在冰冷台阶上，默默的，一坐就是半天，全然不理会外面已经冰天雪地。她象是在用清冷来惩罚因自己的拒绝理甲的婚事所带来的后果。他想拉她起来，可是，他看见的，只有若离冰冷的眼神，冷冷的拒他于千里之外。

    若离的冷漠将温炫折磨的焦头烂额。他只好坐在她的身边，任由雪花丝絮般落在二人的身上，头上。

    “我不会这样罢休的。”若离忽然冷冷的说。

    温炫怔了一怔，继而又明白过来，她准备行刺理甲。可是

    温炫有点无可奈何：“你最好不要有这个念头。他不是那么容易给人刺杀的。”

    若离的眼神有些刻毒：“只要能杀了他，不管什么代价，我都再所不惜。而且，候爷可以去告密，或者，他还会封你为王。”

    温炫不觉语塞，张口结舌的半天不知说什么才好，半响才转过话题：“皇上并不象你们想象的那么好对付。他会武功，内功、轻功、剑法、暗器，样样精通，所以，有一点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你绝不是他的对手。”

    若离嗤之以鼻，十二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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