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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定是在等他,——念念出生的那一天,她一定就是像现在这样,躺在病床上等着他。
你看到她了没有?
你生的儿子呢?你不是告诉我怀的是儿子吗?在哪里,为什么所有人都说你生的是女儿,为什么?
宝宝啊,是个女儿,有六斤二两重……护士说很漂亮的。
为什么骗我?沈、燕、宁,你为什么骗我?
不要怪我……好不好?我只是舍不得……
沈燕宁,你让我一无所有,我也想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
他亲手在她心上剜下一个血洞,汩汩地流着鲜血,从生下女儿的那一日起,整整四年,从来没有真正愈合过。
岩仁沉默的转身走出病房,月香吸了吸鼻子,回头提醒肖晋南,“你就在这儿守着燕子,一步也不许离开!詹云人在荷兰,已经赶昨天最近的一班飞机回来了,估计很快就到。他要是来了,就没这么好还能让你陪着她了!”
肖晋南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只是一味地将唇贴在燕宁的手背上,捧着她的指尖怔怔看她。
远远望去,就像是忏悔和祷告的信徒。
爱情如果也是信仰,他的虔诚,未免来的太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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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云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在巡房,肖晋南独自坐在燕宁病房外的长椅上。
过了探视的时间他也不肯离去,只穿着单衣病号服,偶有医生护士经过与他说话,他会忍不住偏过头掩嘴轻咳。
平日里光鲜体面惯了的男人,两三天没有打整,下巴上已经长出青髯。
落拓而又孤独。
尽管如此,詹云仍然是气不打一处来,不见就罢了,见了自然是不能饶过他。
他脱下西服外套,扯开领带扔在一旁,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揪起肖晋南的领口挥手就给了他一拳。
肖晋南耳边嗡的响了一声,嘴里也立马尝到了血腥味,踉跄了一步才扶着墙站稳。
詹云仍不解气,朝他腹部又是两拳,肘击他的背部,眼看着他嘴里渗出血来。
“你还敢找来?离她远一点!你想害死她吗?”
肖晋南没有还手,声音嘶哑道,“我们到外面去说,不要打扰到她。”
“你已经打扰到她了。”
他们所有人,包括燕宁自己,花了多少力气才把过往最痛苦的回忆给压下去,肖晋南根本不会知道。
哪怕只是粉饰了一个平静的假象。
假象也没什么不好,至少燕宁不会虚弱得又要躺进医院里,一包药接一包药地输液打针。
詹云根本不打算跟肖晋南谈,打他一顿只是为燕宁出一口气罢了,当年她为肖晋南吃的苦、受的委屈,恐怕要将他凌迟才能彻底解恨。
刚好医生巡完房,告诉他们燕宁高烧已经退了,人也清醒了些,可以进去看她。
詹云捡起外套抖了抖,看也不看肖晋南就推门进去。
“大哥?”燕宁坐靠在床头,看到詹云漾开笑容。
他上前抱她,贴着她的耳边道,“我说让你跟我一道去,你不肯。我才离开几天,你就又病成这个样子。”
“这只是意外。”
她刻意忽略了他身后走进来的肖晋南,脸颊上新添的伤痕和嘴角的血渍也全当看不到。
肖晋南自嘲地笑,她果然醒了,没事了。
如今她清醒的时候,眼里是看不到他的。
她不记得她昏沉时跟他说过的话,也不会记得他吻了她。
詹云为她披上衣服,“我现在就去办出院,岩仁就在楼下,我让他先送你回去!”
燕宁点头。
肖晋南急了,微微佝偻着腰身上前拦住他,“她病还没好,为什么急着出院?如果是因为我在这里,我可以不出现,让她把病养好再说!”
詹云哂笑,“肖二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人意?我要怎么安排都是依燕宁的意思,用不着向你汇报,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肖晋南看向床上的燕宁,“为什么不愿意住院?你的病还没好。”
“因为我四年前受够了把医院当成家来住的日子,太消磨意志,肖二少你是不会懂的。”
她真的怕了上医院,那些洁净而肃穆的白,让她只想得到死亡。
这些年她大病小病不断,只要不是非常严重,都不会到医院去,詹云自会请医生上/门为她诊治。
淡去的记忆都因为肖晋南的出现而重新变得清晰无比,可惜他大概不懂什么叫做感同身受。
她也不指望他会了解。
“那让我送你回去,你救了我,我还没表示过感谢。”
“不用感谢,我不是特意去救你。娜罕那天也在,就是几年前在温泉小筑招待过我们的那个小姑娘,她还记得你,所以跑来告诉我。这么丢脸的事,因我而起,我只是想去赶你走。”
“那为什么下水救我,干脆让月香溺死我不是更好?”
燕宁别过脸去自嘲地笑,“是啊,瞧我又自作多情了一回。”
肖晋南被她脸上的笑刺痛了,深深地吸了口气,忽然转身猛地打横抱起她。
她轻呼了一声,为了身体的平衡,还是本能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詹云怒道,“肖晋南,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送她回家。”他抱紧她,“让开!争抢只会弄伤她。”
他只有在这一刻才特别像肖晋南,像沈燕宁认识的那个肖晋南。
他抱着她从电梯下去,一路有无数欣羡的目光打量他们,以为他们是贫穷疾病都无法分割的恩爱夫妻,燕宁却毫不留情地斥他,“你卑鄙!”
对,她认识的肖晋南,她爱过依赖过的男人,从来就不是个磊落的君子。
现实、卑鄙、好胜,没有被爱过,也不懂得去爱人。
付诸一片真心,最后不过是对牛弹琴。
真心不如去喂狗。
当年为什么一见倾心?
为什么觉得他俊朗、深情、卓尔不群?
难道仅仅是因为她爱过?倒影在所有爱人眼中的,都是另一半被无限放大的美好?
“我不否认,我是卑鄙。”肖晋南抱着她,下颚贴着她的额发,“所以我不介意再卑鄙一次。”
金立开车候在医院楼下,看到肖晋南抱着个长发美女下来,两个人都还穿着病号服,下巴都有点合不上了。
肖晋南脸上的温柔表情和周身体现出的极力呵护,从没对其他女人展现过,除了女儿肖念回。
那么现在他怀中的人是谁也就不难猜了。
原来老板还是喜欢这样小家碧玉、长发及腰的女子。
金立问后排的肖晋南,“肖先生,我们现在往哪开?”
肖晋南扭头问燕宁,“你住哪里?”
她不愿做无谓的挣扎,反正詹云会跟上他们。
“去我的咖啡馆。”
肖晋南没想到原来她就住在咖啡馆后面的吊脚楼,她把他挡在门外,“谢谢你送我回来,我就不送你下去了,慢走。”
“不请我进去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