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过二进的月门前,原本看门的护院早就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徐贺轻车熟路进去。果然听到了里面传来浙江口音。
此时天已经全黑了,院子里点了灯笼火把,摆着八张赌桌,一个个壮汉围着桌子吆五喝六。有喊大小豹子的,肯定是在掷骰子;有喊天王地杠的,肯定是在推牌九;还有打双陆的、转轮盘的、打马吊的,不一而足。
徐贺对掷骰子押大小情有独钟。这游戏十分简单。不费脑子,而且短频快。哗啦啦一阵响,银子便拿出拿进,十分刺激。他走到赌桌前,艾嫂当即示意护院上前帮他腾个位置出来——若是让刘峰动手,不知要闹成什么结果。
那两个护院还没来得及上前,只见刘峰已经抱着银箱硬撞开两个高大的赌客,不管不顾将三四十斤的箱子往赌桌上一砸:“我家老爷要玩。玩不起的,滚!”说着,他掀开箱盖,露出里面的银锭,又拿出一锭砸在桌上:“十两一局,上不封顶!”
十两开一局骰子,这已经算是豪赌了。
其他赌客有冷着脸散开玩别样去的,也有留下笑呵呵看热闹的。
艾嫂连忙命人给徐贺搬了椅子坐着玩。
徐贺初时还觉得挺有些虚荣,坐下之后才发现这一桌就成了他跟庄家对赌了。那庄家还不知道外间发生的事,只把刘峰看做一般的豪奴,并不以为然,仍旧用平素慵懒的声音唱到:“买定离手!”说着便摇起了瓷盅。象牙的骰子撞在青瓷壁上,发出清脆如铃的一串响声。
徐贺假装听了听,将一锭银子扔在了“大”字上。
就他一个赌客,庄家自然也不用多等,猛地将赌盅往桌上一落,旋即开盅唱道:“一一三~小!”说着,一手已经麻利地取了七齿铁筢子,将那十两银子搂到身前,拨入下面的银筐里。
大赌场用筹码,小赌档用现银。此刻那银筐里的银子已经有了薄薄一层,听到这大锭落下去的声响,庄家不由露出一丝笑意。光阴如金,多开一盅就是多一笔收入,不等余音散去,他已经再次摇响了赌盅,抑扬顿挫地唱着:“买定离手咯~!”
徐贺取了一锭银子,再次扔在了“大”字上。
“开!一二三小~!”庄家边唱边收银子,动作一气呵成。
旁边有赌客笑道:“比刚才好了一点!”
徐贺心中恼火,他是来宰羊牯的啊!
“买定离手!”
“开!一一四小!”
“开!一三四~七点小!”
“开!小!”
“小!”
……
接连十三把小,徐贺偏不信邪,又抛出一锭银子落在“大”上。
这回可是捅了马蜂窝,一旁看热闹的赌客已经围了三层,别的赌桌都空了。就为了一睹这百年不遇的奇景。同时,他们也押上了银子。
当然,是跟徐贺反着买。
再开盅的时候,所有人都喜笑颜开地收银子。
除了徐贺。
赌桌上响起了异口同声地呼喝声:“小!小!小!”
除了徐贺。
“大!”
徐贺终于按捺不住,撑着赌桌站了起来,脖子上青筋迸出,整张脸胀得通红,声嘶力竭喊道:“大!大!大!”这一刻,他竟是要以一己之力,对抗其他所有人!
“开!”庄家声音中透着兴奋:“豹子!通吃!”
三粒骰子都是两点朝上,名为豹子。
然而这没有意义。
庄家的铁筢子尚未将桌上的银子扒完,只听得咚地一声,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庄家全身。
刘峰一跃上了赌桌。
艾嫂心头一颤:这讨命鬼还是来了!
她轻声招呼龟公:“速速将刑房的七老爷请来。所有护院都上,别让他砸场子!”
这龟公一溜烟跑了出去——他可是眼看自己的同事被打成了真龟,现在还没爬回房里呢。
庄家朝刘峰喝道:“输不起怎么的?”
刚刚围上来的护院各个肝颤:你小子这是找死啊!
刘峰咧嘴一笑:“咱不知道啥叫输赢,就想问一句:你听得懂人话不!”
庄家被刘峰夺了气势,退了一步:“你这是不讲规矩了。”
“我家老爷要你开大,你竟敢开个豹子!”
刘峰暴喝一声,一跃而下,将那庄家撞倒在地。吃这行饭的庄家都讲究眼明手快,各个伶俐秀气跟猴一样。这种小体格,哪里经得住刘峰居高临下的一撞?他只觉得整个人被一股巨力钉在了地上,紧接着便是“嗡”地一声,耳边像是有十七八个铜锣齐响,脑仁都被震得发颤。却是刘峰一拳打在了他脸颊上。
“让你不懂人话!让你不开大!让你开豹子!让你不懂规矩!”刘峰一边骂一边打,原本尖嘴猴腮下巴似锥的庄家,不过片刻就换了一张大头娃娃的圆脸。
徐贺刚才喊得声嘶力竭,现在说话都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看着刘峰在那打人。
艾嫂扑到徐贺脚边,泪眼婆娑:“奴奴心中苦,奴奴说不出。”徐贺张了张口,还是发不出声音,只是无奈地看着艾嫂。艾嫂以为这庄家玩得太过,十三把小惹恼了徐贺,哭着分说道:“他们都是镇上大赌档放在这里的人,奴奴只是抽点水,并不能使唤他们啊。”
徐贺并非不知道,但是此刻说不出话,只是轻轻揉了揉喉咙。
艾嫂见徐贺不说话,只好壮着胆子喊道:“别打啦!出人命啦!”
刘峰果然停了手,拖着死狗一样的庄家走到徐贺面前,啪地往地上一扔,面不改色气不长出,缓声道:“我家老爷叫你开个‘大’,现在听懂了没?”
庄家满脸乌青,以头撞地,泣不成声。
牛大力已经拿了赌盅和骰子,放在那倒霉的庄家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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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