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最喜欢樱花了。”
漫天的灰扬起,又落下,洋洋洒洒满葬在厚厚的花上,转眼间,又在风吹落的乱花里迷失了踪迹。没有墓碑,没有照片,也没有吊唁的人群……
她孤伶伶地站着,在那个微微僵直的身影后站着,没有任何表情地看他抱紧怀里的白盒,又一把一把洒出沾了满手的骨灰,声音淡淡的,又似乎在安慰。
周围是大片大片看不见边缘的樱树,在最浓艳的花季,一层一层渲染开血色晕开的粉……
阵阵的风拂过,吹过一帘又一帘的落花,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觉得脸上肩上落下的碎花就像是那个女人轻柔的手含笑的眼,仿佛她就在那重重的花树后,开着又一个不住偷笑的恶作剧。
已经不再有言语的欲望了,她只是呆愣地站着,空洞的眼看着他抱住快空了的盒子转过身,清朗的眉眼掩不住憔悴,额上也多出开怀如他不该有的皱纹,好像只是一夜间,那个女人走了,他满心的隽永也化成了沧桑。
她想,那个女人也真狠心,一生都在他的爱护下任性地活着,死了,却这么潇洒,留在最爱的樱花下长眠,消失的无影无踪,苦苦留他,只剩回忆。
“爸爸。”
好几天不曾说话了,她终于开口,无神地看着满天的花,喑哑的嗓音淡淡的,似乎没什么情绪,“你恨她吗”
话音刚落,不等他回答,她又兀自摇摇头,麻木地开口,“不,你肯定不恨……我真傻,你连骂她一句都舍不得……怎么舍得恨呢。”
“但是,爸爸,”
弯下腰,她捞起一捧怀的落花,直直看向他微怔的眼睛,安静地笑了笑,猛地扬起手上的花瓣,唇角清浅的弧度在洋洋洒洒飘落的花雨里显得僵硬无比,“我恨她呢…我舍得恨她呢…”
在这一刻,仿佛能恨一个人也是一种莫大的勇气与荣耀,不论是怎样的恨,是真或是假的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得意地望着怔住的他,得意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那双空洞的眼便流下了泪。
她捂住心口,弯下腰,喘着气,眼泪一滴一滴砸进厚厚的花里,濡湿一层又一层。
最后,最后,她终于跪倒,捂住脑袋开始尖叫,像是一头濒临崩溃的小兽,绝望地嘶吼,“啊!啊…啊…啊!”
“樱乃。”
他走近,同样跪倒,抱住已不能自已的女儿,清俊的脸上漾开温柔的笑意,“不要哭哦…妈妈会心疼的。”
“我恨她!我恨她!我恨她!”
像是咬住舌尖吐出的字眼,她埋首在他的怀里,死死睁大被泪水笼花的眼,“她怎么能,怎么能…”
洋洋洒洒的,花仍在落下,落在近乎凝滞的二人身上,久久地沉默着,他终究叹气,笑容却温存,娓娓道来,一段温柔,“她最喜欢樱花了……”
……“樱花是热烈,高尚,坚贞,永不放弃。”
那人在花下,看着他怀里咯咯笑着的小小人儿,语气少有的温柔,“人生短暂,活着就要像樱花般灿烂、纯洁和美丽,即使死,也该是果断离去,不污不染。”
“我要她像这一林的樱花一样,一生绚烂地活着,不放弃地,怀着希望,不留遗憾……”
……“不要化疗,也不要手术,我知道不过是徒劳无功,我要完整地美好地死去。我不要心里为掉光了头发丑陋的自己难过,也不想你们看着那么难堪冰冷的我难过。”
那人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微微笑着的脸上是懒煦的阳光镀上的夺目金色,骄傲地,朝他伸出手,“等我死后,就把骨灰撒到我最喜欢的那片樱林里吧…我要自由的,在窄窄的盒子里也太憋闷了……”
她那么地任性,却又闪耀绚丽如打磨过的精致宝石,让他无法移开目光,无法开口拒绝,所以,他伸手,握住那双纤细的瘦弱的微有薄茧的手,一如既往的温柔……
“好。”
得到允诺的她像得到糖果的小孩子一样满足地笑起来,却又在凝望向远处的人时慢慢褪去笑意,他循着望去,看那抹娇小的熟悉的身影走近,宁静的面容像极了他身边的人……
“我从没有见过她用那样的语气,就好像,”他抱紧怀里静下来的樱乃,眼睛落在盖了一层落花的白盒上,“一个从来只会骄傲笑着的人开始哭泣。”
……“樱乃喔,就是樱树成簇的地方……就是我爱的那片花林哦……”
她慢慢闭上眼睛,缓缓靠着椅背睡去,阳光轻轻抚着,听见她温柔地喃语着,“就这样一直陪着她吧…”
……“所以啊,樱乃,”
拂去落花,他打开盒子,引着樱乃捧起那最后的骨灰,语气不能更温柔,“她会一直一直看着你,陪着你走下去。”
轻轻地呼气,樱乃吹开掌心的一捧灰,静默的眼底却有沉沉的墨色积淀,仿佛漩涡一点点将那漫天的花都吸进去……
画面渐渐地泛黄,黑暗中的她没有动,宁静的面孔泛着看不透的光,紧紧地,紧紧盯着又划过的那一帧惨淡的光景。
“不要在意这些。”……
“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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