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谈生意,一身正装,黑色西服,一丝不苟地打着宝蓝色领带,黑色暗格儿愈发显得气质冷清。
冤家路窄。
耿宋宋自然没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废话,上次骂完人就跑,还以为两人老死不再相见,谁知道偏偏这回撞见了。穿西服的旗正不知为何,看起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当下也不说话,就站在那儿,面无表情。
“咳咳……”宋宋心里大叫不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现在不走更待何时,于是讪笑两声,硬着头皮说,“您、您忙,我不打扰了。”说着就要跑。
旗正也没管她,只兀自坐下,轻轻一笑,支住下颔,冷冷问:“耿宋宋,你要去哪儿?x公司?找陈浩?”他可在这儿等好久了,今天出来谈生意,在走廊听见陈浩打电话,偶然听到耿宋宋的名字,便留了心,谁知这老货存心耍人,挂了电话就跟身边儿人说:“现在的小丫头片子,写个本子,有人要就不错了,还天天催命似的要钱。今天不收拾收拾她,她还不知道天高地厚,真以为自己是个腕儿呢。”说完几个男人又进屋喝酒去了,一室沸反盈天。旗正又想插手,又想起上回耿宋宋骂他的话,又勾起旧气,自己闷了半天,反倒觉得自己好笑,太过小肚鸡肠,她一个小姑娘,说话没轻重,自己痴长这些岁数,反倒和她计较么?如此一想,反倒觉得这些日子闷气生得不值,于是送完客商,自己就找宋宋来了。一过来就看见沙发上坐个小姑娘,一头秀发盘在脑后,穿着正装,一边打电话吵架,一边揉脚。旗正一看,这小丫头穿双细跟的高跟鞋,走路来得多疼。心里虽是心疼她,却有心给宋宋个教训,于是便摆了个臭脸,装模作样地在那儿扮冷面。
宋宋惊得一退:“你偷听我打电话!”无耻,堂堂公司老总居然学人听壁角。又羞又愧,自觉不好意思,新愁旧恨眉生绿,上回自己骂他那么狠,旗正这回可逮着机会嘲笑她了。
旗正差点破功,皱着眉说:“谁偷听了,你嗓门那么大,想听不见也难。再说了,这又不是你家,人人都可以来,你能在这里打电话,我就不能在这里喝茶?”说着端起来服务生送来的茶,自顾自抿了一口,很得意的样子。
“……”宋宋没话说,心想今天真是倒了大霉,扭头就走,刚转过身眼泪就掉了下来,真气人,农民工讨薪还有电视台、劳资部门帮忙,自己要个钱被人耍,还偏偏遇见旗正在这儿冷嘲热讽。
旗正本来想抻抻宋宋,谁知一言不合,她转脸就走,翻脸不认人。好歹也是几个月没见,这丫头就没一点儿想他?罢了罢了,旗正赶紧跟上去,正想说点什么,却看见她腮上犹挂着泪珠儿,一张脸憋得通红,心里一软,骂自己刚才没轻重,还装模作样吓唬她。于是一叠声说:“耿二二,你、你别哭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宋宋哭得一抽一抽的,连续数日她找工作被拒,挤公交车也能碰见中年大妈强迫她让座儿,买个苹果小贩儿也缺斤短两,耿妈妈又天天说隔壁家女儿找了多好多好的工作……今天实在弹尽粮绝才来找陈编辑要钱,偏偏又被旗正看见。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惨成这样了,当初上学时好歹自己也是本本分分一孩子,好好念书,以为考上好大学就行,谁知道还没迈入社会,就先摔了一跟头!活着有什么劲——
旗正看她哭得厉害,手足无措,急得一身汗,浑身上下搜遍,也没个手绢、纸,索性抽出领带给她拭泪,又拉她坐下。宋宋也不理她,自己捂着脸哭了半天,哭够了,胡乱一抹脸,站起来就走,也不管脸上狼藉一片。旗正赶紧拉住她,手环住她的肩膀,拿着那条限量版领带擦擦擦擦擦,倒也没嫌弃宋宋狼狈,认认真真把她收拾得干干净净,擦完了往桌子上一丢,敲敲宋宋的脑门儿:“走,报仇去。”
他依旧是那个旗正,带着戏谑的笑容,眼神却极为真诚。仿佛他是世上最英勇无双的将军,跟着他,就在他身后,什么也不用做,他为你奋勇杀敌,为你征战天下,却独独把他的后背留给你。
那是你的避风港。也是你万劫不复的温柔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