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因此觉得委屈。我只是觉得因为我,让太多人受累了。其实于我而言,这些都不算什么,甘州虽然远离京师,当比起云中城也算不上偏远,再说你我如今住的是高车原本的王宫,虽比不上魏宫巍峨,倒也差不了,若是细细比较,还比王府好上些许呢?更何况,这不是还有——”
她看了眼子绛,却愣是不肯往下说了,那样不想让他得意的笑容一如新婚初夜。
“更何况还有什么?”子绛却是想叫她明明白白说出来的,半晌,相视而笑,“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
子绛的感慨起得深厚,“别的,如今我也许诺不了你什么,但你要的自由随性,我保证,绝没人能阻拦你。”
“真的?”哲暄的意外不是怀疑子绛的真心,却是鬼点子又起,“既然你保证我让我想做什么做什么,我不要别的,等过些日子,募了新兵你让我去校场。”
“校场?”子绛如同黑夜般漆黑的眼眸瞪得老大,不可思议的样子便是在战场上都未曾见过,“你想什么呢?自古哪里有女子上校场的,你既喜欢自由,就该去城外,去碧草蓝天之下,去策马猎鹰,我断不会再拦你,可只有校场不行。”
哲暄故意嘟囔着的嘴足以挂起房檐上的灯笼,气嘟嘟地说,“你还说让我自由,没人能拦我,那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她看着子绛正欲自辩的样子,抢着说,“我知道,你不就是怕校场上有人不服吗?可你也别忘了,这是在哪里,草原上,向来不少骑术厉害的女子,若是与校场上的武官相比,我想凭着溟水剑和你教我的柔法二十四招,我也不会落败吧。”
子绛哪里听不出她话中深意,骤然松了护住她的手,背手起身,“你无非想说,我不让你去是怕你丢人?”
“我不是这意思。”哲暄一样起身,跟在子绛身后,“我只是好奇,凭着这些日子练得柔法二十四招,是不是真可以所向无敌,若是不能,那究竟是我习武不够用心,还是你没有倾囊相授呢?”
“你竟然不信我!”子绛转过身来,正巧对上哲暄扮着天真无邪的一脸笑颜,一时,故意绷着的严肃神情一如被小石子打破的宁静湖面,满面涟漪,“你呀你呀,我算是拿你没辙了,随你吧。”
“这就是了。”哲暄得了如愿,自然放松,摇首摆尾,好不得意,“若不是这样,哪里是真正的自由。你许我做的,我方才可做,不许我做的,我还做不得,这算哪门子自由。随。性。”
哲暄说着,不知怎的又蹙起眉来了。子绛听得她话说一半,骤然变得断断续续,不由摆首,“又来了!你这又是突然间想到何事?”
“你说我们若是太自由散漫,皇上在京城听闻密奏,会不会起什么疑心,或是容易被他识破什么?”
子绛连连摇头,长吁了口气,方道,“我想我得先学会早日习惯你这样变化莫测的思绪。”
“你也想到了吗?”
“你呀,为什么有时总觉得你像个孩子一样长不大,可你明明主意见识比谁都多。”子绛一面啧啧,一面斟了茶,捧在手心替自己压压惊,“你不就是担心我们若是显得过于漫不经心,一如往常,会叫人怀疑。这容易得很,朝中只要有人替咱们哭穷,不就得了。”
哲暄也正是这样的主意,两人一拍即合,“要让十四哥帮咱们,但你也记得告诉他,别让他显得过于了解咱们,免得被皇上抓到把柄,起了疑心那可就难办了。”
说别的或许子绛可能说路过她,可若是说起自己兄弟,那却显然是哲暄还不甚了解,因而子绛听了这话,口中一口茶水险些没有喷出来,一边捂着嘴憋着笑,努力把茶咽了下去,乐呵笑得老大声了,“就这些事儿,你不放心我哥?!”他戳了戳哲暄的脑门儿,“就他的功力,足可以做你师父了。”
哲暄瞥着他,对他的最后一句话很是不屑一顾,正当她转身欲离开,子绛想着是不是一样要把这事告诉皇后,这样想着,话便脱口而出。
哲暄的身子顿时停住,点着头,嘴里却是片刻不容思索地拒绝了,“不用,不能叫她知道。”
子绛知道了,哲暄并非不信任她,便说,“让你左右为难,还要顾及六嫂心情。”
“她若是知道了,想必少不了要担心,当初我要离开泰安去归州的时候,长姐是那样的哀苦相求。如今若是叫她知道我们在甘州又遇到这样的事情,指不定会与皇上闹开,到时候——”她抬了抬肩,“不说了不说了。”
子绛拂过她的肩头,让哲暄的背踏踏实实靠上自己的胸膛。
斜望云脚风残,塞上草长茵茵。灯火纸窗旷远里,朗朗读书声。如此一夜,便又是相伴而过。
次日午后,余福送至田大手中书信如期交付在老常手中,连同整整八辆马车的皮毛货物一路急马往来时的地方回去。
子绍见信即刻便转手给了妙丹看,取过手边茶盏,轻轻低嗅,“和英——”他点着头,手中茶盏反却一搁,“你别看她往日里总像是个任性的,却是个最有主意的。”
妙丹手中书信按着原样折好,复递于十四手中,“清河王妃此招不得不说是眼下能想到的最好的良方了。”
“即是如此,需要安排的事你就着人一一安排起来。”
新帝的圣旨是在老常回到京师的次日到达,正如先前燕云苑送来的密信一般,竟是一字都未曾出过差错。
“你真的要去?”子绛正往自己身上穿上软甲,见着翠儿正给哲暄梳头,又只是绾了头发,取了自己的木簪插过,一副男子装扮,便是知道了她今儿的谋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