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易再次吐出一口鲜血,点点红印洒在地上,眼中却带着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浓郁疑惑。
他自从出生以来,一直读书学礼,中古诸子的圣贤书上,可从来没有哪一尊圣人,教过这种事。
道主传法于天下,无论如何,皆对众生有恩。
这些人不承情也就罢了,何以还要诋毁、谩骂道主?
众生之念,竟然恶到了这种程度吗?
“我不相信!”
洪易不敢想象世间还有这等不堪之人,他霎时起身,眼睛闭合,又再次一头扎入了那九天之巅,道印接成的观想图内。
轰轰轰轰!
这一次,那些山河般呼啸而来的重重恶意,比方才又强了足足一倍。
洪易的心中,再次被无穷无尽的不堪之语,冲涌心神末梢。
“假惺惺的传法,还不是为了自身超脱?虚伪!”
“哈哈哈哈!天下还有这般愚蠢之人?竟然愿意把法门送与众生!不过既然如此,我也就笑纳了!”
“什么道主,我看来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呼呼呼呼!
嘶吼咆哮,映照着众生心灵最深处的声音,无有往复,化作一团团张牙舞爪的黑光,笼罩于洪易脑间。
这一次,不知是因为道印观想更深的缘故,他仿佛觉得这些人,正在骂他自己。
似是要修得玄元众生印,就必须渡过这众生之念的洗礼,方能有所成就。
他心灵深处中,一团不可掩盖的愤怒,倏地腾起。
“一群忘恩负义之辈…简直…简直…”
可任由洪易气的如何脸色涨红,也依旧没有说出更多的污秽之话。
毕竟他从小到大都在读圣贤书,洪府内家规礼法亦是严格,加之是洪玄机独子,没有人在他面前说这些不雅用语。
一时间,洪易面对铺天盖地的众生谩骂,竟是连一句像样的反击都做不来。
“...既然如此,还传法给你们作甚!”
洪易脸色涨的极红,平心而论,他若是遭此谩骂,不当场翻脸都算是圣贤书养住了心气。
天下的众生,竟然都是这么一群不堪之人。
而就在几个呼吸之后,那些众生的谩骂、侮辱,又再增一倍,如同无穷无尽、时时刻刻,不能停息。
洪易见状,已经分不清那些话语的含义,但只觉脑海越来越热,一股愤怒到极点的心绪,终是击破了心底的坚守。
众生都是如此,我为何还要握着这众生印?
“都给我去死吧!”
念头一闪,洪易手中演化的道印就轰然一合,像是将整个世界握在了手心,捏成粉碎。
轰轰轰!
一团团漆黑之光,化为团团炸破虚无的气浪,冲入弗远无尽的视线尽头。
诸多恶意,霎时烟消云散。
撕拉!
他再次从观想图中弹出,脸色因愤怒而起的通红,还未消退。
那一瞬间,他竟然对那些谩骂自身、侮辱自身之人,起了杀心。
“原来众生之念,多是恶念…”
洪易呆呆地站在原地,脑海中仿佛还回荡着那些污言秽语、那些不堪之词。
做人怎能如此?世界怎能如此?
这一夜,洪易竟是再也没有合过眼,似是陷入了失神,久久不能平复。
直到破晓的曦光,从窗外洒落,他才扭了扭沉重的头颅,心里忽地想到了道主。
若众生之念皆是如此,那岂不是意味着道主每时每刻、每分每瞬,都在被这些本是受其恩惠的人,侮辱谩骂?
中土生灵、天下生灵,何止亿兆?
而且纵使如此,道主依旧没有丝毫降罪于众生的意图,仅是依旧、从未变过。
这等心气,这等气魄,洪易只觉古老传说中的阳神,也做不到。
他理解了道主的心念,突然觉得悠悠天地,似也是这般。
世人若是辱天谤地,天地亦不会怪罪。
“原来道主的心气,便已瑧至天地。”
洪易默默收合眼神,翻开了桌上的宣纸。
他轻轻移开那“天意即民意”的五个大字,再次起笔: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