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没死后,就一直心中不安。无数种二人再会的场景他都想过,可唯独没想到,瞿济白竟会到自己的婚礼上来。
一些来往忙碌的弟子听到这个名号,吓得差点把手里的东西摔在地上。不消说,这些弟子都是瞿家从前的老部下。
校场尽头,瞿济白坐在一架木制的轮椅上缓缓向前移动。轮椅不驱自走,滑行无声。
杜若刚想出来帮帮手忙脚乱的杜衡,见瞿济白来了,又赶紧缩了回去。
“杜君,别来无恙!恕在下身体不便,不能起身!”瞿济白眼神飘忽,嘴角依然是那抹玩世不恭的微笑。
杜衡定了定神,笑道:“瞿君能来参加婚礼真是意外之喜啊!”
“哎,杜君说的哪里话,”瞿济白云淡风轻地摆了摆手,似乎自己身上的残疾同面前的这个人没有关系,“你我二人怎么说也有亲缘,大舅哥的婚事,我这个做妹夫的怎能不来呢?”
瞿济白四下微微望了望,道:“阿若呢?多日不见,想念得紧呢。”
杜衡岔开话题,道:“瞿君既然身体不便,怎么一个人前来?”
“我一个人可来不了,自是有人送我来的,”瞿济白哈哈一笑,“此人稍后就到,而且他还给杜君准备了一份大礼。”
不待杜衡多问,又是一声响亮的高唱响起。
“猨翼葛君到——”
校场尽头,数十只五彩缤纷的大鸟,伴着阵阵悦耳的乐声,分成五队飞到校场上空。那些大鸟在半空中翩然起舞,在阳光下如同五道绚丽的彩虹。
空中群鸟随舞随聚,最后在空中组成了一朵牡丹花的形状。少时,牡丹花瓣陡然散开,从花蕊中倏地飞出一只火红的凤凰。彗星般的长尾簌簌地落下金粉,金粉所到之处遍地生莲,整个校场仿佛一汪六月荷塘。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所有人都被这壮观的景象震撼了。
“愿杜君和君后花开并蒂,百年好合!”
那凤凰在空中转了两转,化作一团红影轻飘飘地落下。红影渐明,一袭红衣的葛蔓独立杜衡面前,笑靥如花,风姿绰约。空中的其他大鸟也飘然在空中转了两转,落到地上变成数十个俊俏的美少年。
“葛君好变化!”杜衡微微颔首。
“小小戏法,不足为道,只求能博君一笑。”葛蔓玉手轻拂。
由于来参加仪式的客人众多,远远超出了杜衡的估量,原本设在大殿内的酒宴便搬到了校场上。天色渐晚,灯火已明,客人们按次落座,偌大个汉白玉校场愣是给坐满了。
随葛蔓来的美少年在校场中央轻歌曼舞,客人们推杯换盏,相谈甚欢,向杜衡敬酒的人一个挨着一个,就连原本有过节的瞿济白和俞空桑都亲切地来拉杜衡的手。
整个宴会的氛围奇好,简直好得不真实。
杜衡抬眼望着欢喜的众人,发现只有云鸣琅望着场中央的香炉发呆,颇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觥筹交错之间,葛蔓忽然飞身跃到校场中间的香炉之上,起舞的少年也变幻队形,以葛蔓为圆心手舞足蹈。
香炉之上只有一个极小的尖顶。葛蔓一只脚立于尖顶之上,随着乐声飞旋蹁跹。周围的客人们望见葛蔓如此高难度的舞蹈,不禁纷纷鼓掌叫好。
葛蔓微微一笑,朝杜衡调皮地挤了下眼睛。足尖轻点香炉的尖顶,身体陡然飞向空中。那香炉竟“叭”的一声轻响后,一阵机括翻转,十余股淡紫色的酒浆从香炉里喷洒而出。那酒浆香气浓郁,透过摇曳的灯光泛着动人的光泽,精准地飞进众宾客案上的酒壶里。
“这紫玉琼浆是用猨翼之山的葡萄酿造而成,每一个环节都由我亲自把控。窖藏百年,只待良机,今日作为薄礼献给杜君,还望杜君赏脸。”
葛蔓端起酒杯舞至杜衡面前,莲步轻移,腰肢款摆,而杯中酒竟稳稳当当,一滴都没洒。
杜衡接过酒杯,有些迟疑。
葛蔓却轻巧一笑,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在场的宾客本来对擅长用毒的葛蔓有所忌惮,他们见葛蔓自己先喝了,才放下心来,纷纷饮下,赞不绝口。
杜衡见葛蔓以身试法,便不好推辞,举杯刚要饮酒,却听见一声高唱。
“吉时到——”
无数桃色的花瓣漫天飞舞,身着凤冠霞帔的慕予踏着月影星辉款款而来。双眸灵动如泉,顾盼生姿,精巧的朱唇嵌着隐隐的笑。她一出场,让宴席上所有的溢彩流光都黯然失色。
人们被这惊为天人的绝世容貌惊得连喝酒都忘了,有的甚至酒倒在衣服上都浑然不知。
杜衡激动得快要哭出来,他放下酒杯快步上前,牵起慕予的双手,颤声道:“慕予,我终于娶到你了!”
慕予轻轻点头,眼中波光粼粼闪烁,抬手轻抚杜衡的脸颊,一滴泪水无声滑落。
按规矩,新人在拜完宾客之后,要到祭坛上拜祭列祖列宗,才算入了族谱,正式成为杜家人。
来到望槐楼下,杜衡横抱起慕予飞身上了祭坛。二人在祭坛中央跪了下来,杜衡倒了一杯酒,举杯道:“列祖列宗在上,第九代杜君杜衡携君后慕予敬拜。愿列祖列宗佑我甘枣后人百代不衰,佑我夫妻二人同心同德!”
祭酒后,杜衡又倒了一杯,向慕予道:“从今往后,你我就是夫妻了,我杜衡愿与你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他刚要喝下,忽然听见远处有一阵奇怪的响动。
只见甘枣山间星星点点似有火光闪动,汉白玉校场上更是几乎陷入一片火海,惨叫声杀伐声不绝。
杜衡心中一寒,起身朝外凝神望去。只见校场中央的香炉,依然在持续不断地喷洒酒浆。无数弟子变成火人尖叫着四散奔逃,而宾客们却毫发无伤,正挥动刀剑疯狂砍杀那些弟子。山北面的仓库里,一群鬼怪妖精从里面狂奔突进,啃咬着山间剩余的弟子。
“这……这是……”
杜衡顿时感觉周身冰冷,心如同被无数根细线勒紧,几乎停止跳动。
那库房,是堆放之前送来的礼物的地方。那香炉,在宾客来的前一刻忽然就不冒烟了。席间俞空桑和瞿济白谈笑风生,云鸣琅却仿佛丢了魂一般。场上着火的人,只有我杜家弟子却没有宾客。
一桩桩,一件件,在杜衡的眼前过往行来,渐露本相。
忽然,杜衡感到背后风起。那风似万箭破空,比俞空桑身上的凌厉百倍不止。
呵,原来如此。
杜衡惨笑一声,叹道:“好计谋!好耐性!好城府!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俞慕予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