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来也没有证明过……再次注射很有可能会加速0921的死亡。”
“并不是没有成功案例。”赛克斯塔感受到了缪宣的视线,他朝他安抚地笑了笑,“一号档案中的样本就成功突破了,这还是在个体已经成年的情况下。”
“……是那个案例吗!”缇琉利乌回忆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可是那个案例是四百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连缓冲药剂都没有吧……精神力促进药物也只有第一代……而且那个样本连档案都没有留下,更没有后续的治疗和追踪,那能作为参考吗?”
“正是因为那时候药物的副作用大才说明可行。”赛克斯塔反问,“现在我们拥有了更好的医疗与副作用低的第九代药物,0921还拥有成长中的潜力,为什么不能呢?”
缇琉利乌迟疑:“如果是这样的话……”
赛克斯塔总结:“药物加量的风险很大,但一旦成功我们就能证明‘极限阈值’,而这孩子的精神力也会跃上一个勒托不曾见过的新高度……既然所有的方案都是低成功率,那么我们就选择一个高收益的。”
这个理由太具有说服力了,几乎是一锤定音,缇琉利乌终于点头:“是,那么我们立刻准备……先调整0921的生理,让他做好准备。”
研究员们立刻四散开回到各自的岗位,索科洛夫一级上将和缇琉利乌走到观测镜下,仍然留在医疗舱前的只有缪宣和赛克斯塔。
缪宣在医疗与科研上是真正的门外汉,他去观测镜前也什么都看不懂,而赛克斯塔却不知道为什么一动不动,他明明精通绝大部分学科,观测镜对他来说也是很容易使用的工具,但他仍然沉默地站在医疗舱前。
随着器械移动的微妙噪音,针管再一次被扎入了孔星云脖颈上的动脉,这大概是很疼的吧?孔星云似乎皱起了眉。
“很在意这个孩子吗?”
赛克斯塔的声音突然在缪宣的耳边响起:“玛忒斯一直在看着他呢。”
缪宣一怔,下意识为自己找了个借口:“……阿忒奈把第八环交给我了,而且这毕竟还是个孩子。”
“是么……你总是偏爱孩子的。”赛克斯塔笑了笑,“那么玛忒斯会怪我吗?我选择了这个方案,它很有可能会让这孩子死的更快些。”
缪宣又是沉默了片刻,他也不直接回答,只道:“这是利益化最大的选择,而且我不懂医疗,我无法分辨这些方案的好坏。”
多么狡猾的回答。
赛克斯塔翘了翘嘴角,他定定看着身边这人的侧脸,仿佛在这一瞬间透过了四百年的光阴:“事实上不论选择什么方案都是一样的,即便是最稳妥的也只能让这孩子多拖半个月,既然死亡是注定的结局,那么最理智的选择就是不考虑死期。”
标准的勒托式回答。
于是缪宣还了一个标准答案:“是。”
—————
成功了。
孔星云的精神力突破了阈值,他几乎是奇迹一样地苏醒,而与此同时,他的精神力也正式突破了勒托的记录。
即便他只有十五岁,但他精神力已经超过了所有在他之前出生的人类,精神力的巅峰期在生理年龄二十五岁,而孔星云还有十年的进步空间。
是好事吗?应该算吧。
孔星云看着自己的体检报告,这些数据都在告诉他他的变化,同时他的感知也变得更加灵敏,思维也更加的活跃,精神力的突破带来的优势是方方面面的,它们微妙地积累在碳基躯壳的每个角落中,悄无声息地改变着人。
但……这并不意味着孔星云感激这一次实验。
在兴奋的感觉过去后,孔星云的心中涌起了无尽的后怕与惶恐,当时濒死的感觉足够将人逼疯,一切事实都在证明巨大的风险。
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要命丧于此,失败的结局会让他的精神力混乱失控,成为亚神更是痴人说梦,他将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丧失性命,成为档案数据的一部分,连一个名字都不会留下。
是啊,他现在只是一个尾号为0921的一串数字,他甚至不配拥有“孔星云”。
孔星云在醒来恢复的一个月内见到了许多他曾经根本不可能见到的人,这里面包括亚神阿忒奈、缇琉利乌,还有勒托三位一级上将之一的索科诺夫,负责科研和教育上将与准将们,几乎所有人都对他表达了善意,他们看到了精神力突破的未来,也看到了勒托前进的方向。
孔星云厌恶这些来看他的人,他们一个个都在鼓励着“0921”,他们诉说着精神力的发展,他们展望勒托的未来……
他们所说的一切都与“孔星云”无关。
但就是这些人,他们轻而易举地决定了他孔星云的生死,但这一切并不归罪于他们,所有的原因只是因为他太弱了。
孔星云想,他还是太弱小了。
这些人都认为他是勒托的一部分,他必须为了勒托牺牲,他成了方舟上最好的零件之一。
孔星云一遍遍地看着勒托各大军衔所对应的权责,他从下向上看,从自己的一等兵看到最顶尖的一级上将。
也许只有当他成为上将——不,要一级上将,当他成为顶尖的一级上将后他才能够掌控自己的人生。
孔星云不会再让别人来决定自己的生死了,他要最高的权利。
一个月了,这么多人来来去去,孔星云却没能见到他最渴望见的那个人。
也许是他想当然了,三十三环带正在建设,他应该很忙吧?可先锋军被抽中了许多样本……孔星云突然就不愿意想下去了。
那个人,也是决策者之一吧?他也是理所当然地赞同了实验吗?
孔星云的一直保持着他的沉默,直到他即将离开第九环带前的那个夜晚。
那一晚他躺在病床上,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精神力强制突破的后遗症仍然在折磨着他的身体,即便已经服用了药物,但间歇性的眩晕与高热仍旧令他难以入睡。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轻轻搭在了他的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