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身,穿着中衣,披散着头发,看着蜷在床边熟睡的阿福,呆坐了一会儿。
稍顷,她下了床,趿着鞋子,打开门,一地清辉。
她走了出去,在槐树下坐下,身子隐在一片阴影中。
她望着钟靡初的房门,眼眶发酸发热,一眨眼,眼泪就滚了下来。
吱呀一声,对面的房门打开了,钟靡初穿戴整齐,往这边一看:“顾浮游?”
钟靡初不曾入睡,她正纳气修炼,听得有动静,才收了功出来看看,只见那槐树影下一片浓黑中坐着一个人。
钟靡初走了过去,站在月光里:“你怎么了?”
顾浮游本来想要说:“你怎么出来,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将这事遮掩过去。
只是正当难过,喉头哽住了,开不了口,她怕自己一开口,便泣不成声。
她又不愿在人前哭,自己偷偷哭没什么,在人前哭太丢脸了。
钟靡初问:“是不是斗法留下的伤口未好,你还疼着?”
“没……”
一个字说出,再忍受不住,在她跟前抽泣起来。
眼泪簌簌而下,她胡乱擦着,越擦越多。
她想将难过压下去,越压越难过。
钟靡初又问:“你怎么了?”
顾浮游心里也问到底怎么了,说来太可笑了。
她自觉得在钟靡初跟前已经够丢脸了,索性不再强忍,哭的眼泪鼻涕齐流。
边哭边说:“我,第一次,第一次有人这样夸我……”
她泪眼婆娑的看着钟靡初,哭的抽了两下:“钟师姐,第一次有人夸我是天才。”
“我好高兴,我,好高兴……”她捂着脸,抽泣变成了嚎啕大哭,像是要把体内什么东西全宣泄出来。
从出生到现在,她听得最多的便是惋惜了。虎父无犬女,顾万鹏怎么生了这么个女儿。
她想她到底是顾家人,骨子里是骄傲的,就算知道自己资质平庸,也不甘平庸。
她反抗过的,不要命的修炼,什么灵丹妙药都用,家里为了提升她的修为,也将最好的资源给她,她日夜不休,修炼,修炼,除了修炼还是修炼,废寝忘食……
然而不论如何,她的修为一直都只是缓慢增长,多少灵药砸下去,不见起色。
勤奋刻苦加上最好的资源,数年苦修,比不过她兄长打坐一夜。
努力得不到相应回报的结局是令人绝望。
或许只有她一人时,她可以安慰自己,就算只是一点点的进步,一点点的提高,那也是在进步,在提高。
不行,她做不到。
她身边有一位极具天赋的兄长,与她云泥之别,时刻在提醒她,不是她不努力,是她就是做不到。
她可以忍受一月,一年,两年,但她忍受不了十年,二十年。
她曾经也有天真的幻象,希望如她兄长一样耀眼。她也喜欢修炼,希望有朝一日修为大乘,青史留名。
最后现实留给她的只有痛苦,只要她修炼,她就觉得痛苦。
一度为了逃避,她放弃修炼。完全不敢去接触与修炼有关的任何事,她去跟家里厨子学做菜,觉得当个厨堂里的大师傅也不错,去跟绣娘学刺绣,去做木匠,去看医书,想做个大夫。
她爹渐渐的觉得她没有定性,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弃了修炼,只爱玩闹。
到最后,她终究不甘心。
在这不甘中,她接触到了阵法,第一次见识到天地为凭,改动阴阳所设的古阵时,那足以惊艳她一生。
她又开始废寝忘食,自己第一次研究出一个小小的全新阵法时,欢喜的去给顾万鹏看。
逍遥城有一个故事,叫狼来了。
顾浮游几次三番弃芝麻捡西瓜,顾万鹏早已不将她的认真当认真,仍旧当她只是玩玩罢了。
顾万鹏便只是说:“你好好修炼比什么都强。”
冷淡的反应无疑是在顾浮游热烈的心上兜下一盆冷水。
顾万鹏没有理解顾浮游的喜爱,那是能穷尽一生的喜爱,因此他也不会知道,顾浮游是在恳求他的认同,希望得到他的赞许。
从一开始的不如意到现在,顾浮游极少听到别人的夸赞,有也是不修炼的普通人虚言追捧罢了。
修士最看重修为。没有修为,不能结出威力强大的阵法;没有修为,寿命百年,眨眼芳华流逝,要做什么都来不及。
只懂得那些用天时地利,阴阳五行来设阵法又有何用。
顾浮游道:“就算你只是安慰我……”
钟靡初半蹲在她跟前,说道:“顾浮游,我不作谎。只因觉得你是天才,才会说你是天才。”
顾浮游泣不成声,摇头道:“不是的,钟师姐。不是的,我……我知道,阵法,改阴阳五行,借天时地利这种设阵方法,不需要天赋,只要够用功,将那些阵法设立条件,特点、习性、用途、来历记在脑子里,记得够多,只要够努力,都能做到我这样,这不是天分……”
“我知道的,我不是天才,我恨极了所谓的天分,为什么没有天分,就怎么努力都不行……可是,今天你夸我,你说我是天才,我还是好高兴。”
顾浮游抓着胸前的衣服,哭的不能自已:“我还是好高兴。”
顾浮游一手揉着眼睛,双目已经红肿。钟靡初拿下她的手,说道:“顾浮游,不要这样擦,会伤了眼睛。”
钟靡初抬起自己的白袖,轻轻压在顾浮游眼下,汲去泪水。
顾浮游捏着她垂下来的袖子,抽噎道:“他们都看不起我。”
钟靡初道:“你很厉害。”
顾浮游将嘴一努,将将止住的眼泪,掉的更凶。
钟靡初:“……”
作者有话要说:既然加更呼声最高,那就加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