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
他极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覆着的被子翘起一角,露出裹着坚硬石膏的左脚。因为车祸和手术失血过多,他此时正在输血。那触目惊心的红色液体一点点流进他的身体里,可脸色依旧苍白如纸。
病房里对的沙发离床太远,她拽过一张椅子,坐在他的床边。拉起他冰凉的手,贴到了自己脸颊上,她歪头趴在他的床边,低声同昏迷中的顾双城说话,“你才是白痴、傻瓜、大笨蛋……”都已经哮喘发作了,还记得要挡在自己身前。
当真是践行了他那天在安仁说过的话——“从今天起,我顾双城站在她前面……”
“你真当自己是神啊。”知道他此时听不见,她还是自顾地喃喃着,“我欠你这么多,该怎么还呢?双城,你知道吗,原来我不是我呢,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可笑呢。原来我才是雅南,雅南是我,那时候我失忆了,她就和我互换了身份……”
“幸好啊,幸好我不是你的小姑妈,这样我欠你的就能还得清了……不然,下辈子,我还得继续还。双城,我好累啊,我已经不想要下辈子了……下辈子我就想是一朵花,一棵树,一条河,一片云,不想爱,也不想恨了……所以啊,这辈子我把欠你的,都慢慢还给你,下辈子你就让我活得自由自在,好吗?”
“不好!”男人低沉而浑厚的声音响起,吓得甘愿打了个激灵,一抬头就看见了瞪大眼睛看着她的顾二爷——一脸的不爽。
“吖?”小姑妈惊叫起来,“你醒了?”路雅南不是说他做了大手术还在昏迷么!按说她都睡了那么久,他做完手术应该比自己睡得更久一些吧。
“你当然能睡那么久……”顾二爷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我做了手术,麻药散了,我想睡也睡不着啊!”麻药散去后是彻骨钻心的疼,他觉得屋里的灯光刺眼极了,所以才一直闭着眼。
“啊啊啊……那你是一直醒着吗?”小姑妈红着脸问道,“那你为什么一直闭眼装睡!”
“疼得不想睁眼……”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嘶嘶地抽着凉气,“不过被你气得不行,不得不睁眼。”
“我哪里气你了……”她低下头替他捋平被子,说话声音不高,明显的底气不足。
“下辈子叫我放你自由?做梦吧!”顾二爷挑着剑眉一口回绝,“我这辈子都够坎坷了,下辈子我一定要好好享受!起码要比现在早几年就把你吃进肚子里!”
“你听到我说的话啦?”甘愿觉得心声什么被人听到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即使是重伤卧床,顾二爷也丝毫不减气势,反手一捏,就揪起了她的小下巴,“当然!这种话你就是站在医院大门口说,我也能听见!”
“……”甘愿眯眼,起身,往外走。
“你干嘛?”
“去医院大门啊。”小姑妈一脸的正经严肃,“我不信你能听见!”
“你、给、我、回、来!”顾二爷恼羞成怒了,竟敢挑衅他的权威,小姑妈真是胆大欠调|教了啊!
小姑妈嘿嘿地跑回来,“那我下辈子还是被你折磨,可得多惨啊……”
“笨啊,下辈子可以换你来折磨我呗。”他显得格外大方,只要和她在一起,谁折磨谁,一点也不重要。
甘愿看看他现在惨兮兮的模样,有点不舍,“算了吧,你现在已经够惨的了。”
见她心疼自己,顾双城就别提多爽了,想来小姑妈还是非常在乎自己的,要不也不会去而复返,不过竟反倒连累了她跟着自己一起受了惊吓。看到她手臂和额头的伤,顾二爷十二分的不爽,不,是一百二十分的不爽!
他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如犯我,灭他全家。
甘愿掀开被子,见他整条左腿都打了石膏,知道他伤得不轻,但也没法为他分担痛苦,“现在疼得好点了吗?”
其实她陪着自己的这会,比刚才一个人的时候好多了。那会是钻心的疼,还有钻心的思念。
不过逮着这种可以肆意撒娇的机会,他一定是各种卖力不会错失良机的,“小姑妈,人家好难受,疼得想死了……”
“那该怎么办啊?”甘愿心疼极了,想来自己只是蹭破了皮都疼,何况他是髌骨开裂动了手术呢!“我去叫医生来看看啊!”
顾二爷急忙拽住她,愈发虚弱地哼哼起来,“主要是精神太集中,总是想着疼,要是能分散一下注意力,就会不那么疼了……”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她歪头想了个主意。
顾二爷摇头表示不好,“我又不是小孩子,大人是不听故事,只办事的……”
“办事?”白痴小姑妈傻掉了,他都躺在床上这副光景了,还有什么事要办啊?
顾二爷意有所指地把目光往自己腰下看了看,又眨巴着眼睛看着小姑妈。甘愿顺势一看,顿时涨红了脸,“顾双城,你个色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