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和一直在看书,可是心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
近几日京年对她格外殷勤。虽然她没回家住,可他起床、睡前必定给她信息,白天也会时不时地打电话来“监督”她一下。有时是提醒她该吃饭了,有时是问她在做什么,有时候只说“看着电话就想给你打一下,是不是打扰你了?”下班的时候总是会问“今天接你回家好不好?”
孝和觉得很有意思。以前总是自己忍不住给他打电话,然后听他不耐烦地挂断或者是干脆让别人说自己不在。出国以后更甚至连自己的号码都不肯告诉她,她很“自觉”地“若无其事”地听着陈君绮与他通电话,却极力克制自己要忍住。现在没那么期望了,觉得无所谓了,反倒是他一下子热情起来,让她有些反应滞顿。
她翻着书,却看不进。她想起了写小楷,这是能让她静下心来的最好办法。劲和教她的。
那次——
第二天就是演讲比赛。
她问他:“劲和,我好紧张,怎么办?”
他带她去了书房,让她与他对面而坐,然后递过一本已经翻开的书和一个方格本,说:“抄书吧,写小楷。”
他让她抄的是《曾国藩家训》。
她抄了两个小时,一动不动。他就坐在对面看书,陪了她两个小时,一动不动。
有时候累了,一抬头看见他,就安静地继续写下去,用他的钢笔。
心,静了。
他看的是《左传》。
有一次——
大人们在酒会上彼此寒暄,一群孩子们就出去玩,京年因为被大家笑话,所以当着很多人责备孝和。孝和让司机先送她回去,一进门就跑去劲和房间,问:“劲和,我很难过,怎么办?”
他拉着她的手去书房,为她摆好书,铺好纸,说:“抄书吧,写小楷。”
他让她抄的是《菜根谭》。
她真的就乖乖地一笔一划地写着,用他的钢笔。一直抄到闵国坤结束酒会回来。
她抄了四个小时。他就坐在她对面看书,四个小时。
他偶尔看她一眼,眼神里藏着心疼,无从表达,一页一页翻着书。他看的是快被他翻烂的《资治通鉴》。
心,豁然了。
还有一次——
劲和人在香港。孝和半夜打电话给他,说:“劲和,他要出国了,突然决定的,明天就走了,没有告诉我,我好难过,怎么办?”
劲和说:“芽芽,去写小楷吧。抄那本《忍经》。”
“芽芽”是劲和对孝和的昵称,只有他才会这样叫她,在没有别人的时候,在他不想掩饰对她的宠爱的时候。因为孝和小时候非常瘦,又不喜欢吃饭,劲和就开玩笑说:“应该给你起名字叫‘闵豆芽’,小名就叫‘芽芽’。”
从此,‘芽芽’就成了他们之间的默契。而孝和一直都是直呼劲和大名,怎么让她叫‘哥哥’,她也不肯。劲和从不介意,就随她喜欢。
孝和自己一个人去书房。开了电脑,视频这边是自己在写小楷,视频那边是劲和在看书。
就这样,他陪着她,一夜,直至天明。
他看的是《安徒生童话》。
孝和问他为什么看童话。
劲和回答说:“陪着天真的芽芽,自然要看天真的书。”
孝和间或抬起头会刚好看见电脑那一边的劲和在看她,于是对他笑。
劲和也笑,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夜宵或者水果。
孝和摇头,让他去吃点东西。他也摇头。
然后,她低下头继续写小楷,用他留给她的钢笔。
心,波澜不惊了。
无数次都是这样。
后来,断了联系的那几年里,孝和每逢有任何心事都会写小楷。
她沉浸在回忆里,原来她的回忆里没有哪些是可以与他无关!
摩挲着手上的书,又翻了两页书,还是看不进。去包里拿过随身带着的钢笔写小楷。写着写着,那句“觉人之诈,不形于言;受人之侮,不动于色。”引起了她更多的往事。
摸过电话打给劲和。
电话里传来他沙哑的声音,像是在睡觉。
刚刚没留意时间,这下一看,已是午夜两点。
孝和不停地道歉。
劲和一直听她在那自说自话,等她终于安静了,才轻声地好脾气地问:“怎么了,芽芽?”
他一点也没有因为她大半夜打电话而着急,太了解她,一听她的语气就知道她一定是有疑问想不明白。
“好像我离了你就真的活不了。”她说
“这样挺好的!”他笑。
她也笑。
“又有什么想不明白?”他问。他就是这样了解她。
“可不可以假装你不知道?”她耍赖地问。
“好!”劲和坐起身靠着床头。他总是很有耐心,尤其对孝和格外耐心,“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说说看。”
孝和窃笑:“之前在看书,后来想写小楷,拿着你的笔,就想着问你,你是怎么做到觉诈受侮而不显于言色之间?”
“又在看《菜根谭》?”劲和轻笑出声,笑声里是赞许,略略想了想也引用了其中的一句话回答,“‘文章做到极处,无有他奇,只是恰好;人品做到极处,无有他异,只是本然。’懂了么?”
孝和默默跟着念,然后说:“应该懂了,自然而然,顺势而为,韬光养晦。”
劲和说:“非常好,就是这个意思。芽芽,不要忘了‘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与;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配天古之极。①’”
“为什么要教我这么多”她问。
“因为你需要,而我给得起。”他回答。
“劲和——”孝和很犹豫。
“怎么了?还想问什么?”
“你这次回来到底在忙什么?是不是闵氏出了问题?”她鼓起勇气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我说对了?你这次真的是为了闵氏回来的?”孝和追问。
“芽芽,不要多想。我回来是想在国内市场试试水,准备下一步开拓新市场。爸爸有意帮我,所以我一直跟着他。”劲和说。说不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劲和也跟着孝和叫闵国坤“爸爸”。
“爸爸一直不让我进公司,也不跟我提公司的事情。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闵氏在进行内部重组改革,现在进去不是一个好时候。”
“劲和,我已经长大了。”孝和说。
“知道你长大了。”劲和轻笑。
他们聊了很久,一起回忆小时候的事。渐渐地孝和的声音开始越来越小,劲和不再出声,挂断电话。他知道她睡着了。
看看挂钟已经快五点,干脆洗个澡,精神一下。打开电视边听早间新闻边吃早饭,然后出门去。早上,他有一个会。
就是这样纵容她。
这几日,俊佑都是回孝和隔壁住。两个人一对上时间就会坐下来说说过几天谈判的事。
傍晚,俊佑又过来孝和这里一起吃晚饭,带了很多水果,也不见外,直接去放进冰箱。
孝和还在做菜,责备道:“不要再买了,冰箱都放不下了。”
俊佑却说:“你多吃一点就好了。”
“哪里能吃那么多!又不常住。”她笑他。
“那就经常回来不就好了。”他看似随口一说。
孝和想起劲和同她提起那天聚会上俊佑的女伴,心中觉得自己和俊佑时下的关系有些复杂。不敌与京年那般纠结,也谈不上像与劲和那样亲近。很容易说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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