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太太侧过头来看了一眼,笑道,“那个人又给你送书了?这是第几回了?”
“连着这一回是第三回,八月份开始一个月一次。”秀珠摩挲着簇新的封页,下意识地答道,“我连这个人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能收下?日后有机会定是要还了他的。”
白太太轻抚着高高隆起的小腹,意有所指地问道,“你是真的不知他是谁么?”
她是真的不知道么?秀珠沉默了。
这个人每每放下东西就走,只说是受人之托,送给秀珠赔礼道歉的,问了门房送书人的样貌,也确是秀珠从未见过的人。但这般清楚她的喜好,又有理由这么做的人,似乎只有那么一个,先前被她误会为书店店主,在他那儿免费看了好几年书的林平。
他该是还不知她已得知了真相,所说的赔礼道歉,怕是指的上一回她临时决定去他那里,结果被意外地卷入了追杀的那件事。秀珠不是任性妄为、不知好歹的人,林墨言那件事,她自己要负绝大多数的责任,根本怪不得林平,早先她之所以避着他,完全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跟林平没有丝毫关系。
林平送了书来道歉,于情于理,她都不能置之不理。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秀珠数次去过林平的那间私人书房,但不知是她去的时间不巧,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她竟是一次都未遇上过他。后来学业繁重加上白太太即将生产,秀珠便将这事儿先搁了下来。
不是没有想过去林家登门拜访,林家的住址很好打听,因着林司同独子多年在外,林司同两老夫妻无人照看,林松诚一家是跟林司同住在一起的。只一来秀珠与除了林平之外的林家人不熟,二来林松诚妻子早逝,他多年并未再娶,林家老太太常年休养,并没有在北京城上流社会社交圈里露面的女眷。秀珠一个未婚的小姑娘找上门去,总有些不方便。
“别想那么多。”白太太轻拍了拍秀珠手臂,宽慰道,“这么几本书,对着旁人来说也许精贵,但对我们这样的人家,并不算什么。既是人家的心意,收下来又何妨?你要是真的觉得过意不去,日后想法子回个礼便是了。”
秀珠想了想,赞同了白太太的提议。她只想着不欠别人的人情,却忽略了将送来的礼物退回去,是件异常失礼的事。
将手中的两本书交给夏雨,让她拿到自己房间里放起来,秀珠扶着白太太回了大厅。吩咐绿歌红菱拿了个水果盘上来,陪着白太太吃了几片苹果、几片雪梨,又说笑了一阵,秀珠见着白太太有些困倦,便劝了她去床上躺躺。
等着白太太闭眼浅眠,秀珠轻手轻脚地回了自己房里。原想拿出算术功课来做,不想摊开来书本,拿起笔来,却是一直盯着书桌上整齐叠放着的那几本英文书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拿起最上面那本《战争与和平》,轻轻地翻了开来。
书页静静地翻过两页,秀珠眼睛看着书,却根本没看进去书上写了什么,只机械地隔个几分钟,翻过去一页。慢慢地又翻过去一页,秀珠忽然红菱在门外大声喊,“小姐!小姐!太太肚子疼,怕是要生了!”
秀珠吓了一跳,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扔下手中的书,三步并作两步奔到门前,打开门冲了出去。
“都给我站住!急什么!”秀珠站在楼梯口,对着手足无措、像是无头苍蝇乱窜的绿歌红菱、夏雨秋雁呵斥道,“我平时是怎么吩咐你们?红菱让人准备好车子,顺便通知白管家,夏雨打电话通知哥哥,秋雁跟我来!”
三个小丫头这才像是有了主心骨,得了命令执行去了。秀珠领着秋雁,快步进了白太太的房间。房间里,白太太已坐了起来,一手撑在床沿上,一手按着肚子,绿歌蹲在地上,帮着白太太穿鞋。
“嫂子,你还好么?”秀珠一面从绿歌手中拿过鞋子,帮着白太太套上,一面对着绿歌秋雁吩咐,“绿歌,将太太的衣服收拾几件出来,日常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等会儿要带去医院。秋雁,跟着我一起扶着太太。”
“才刚开始疼,还忍得住。”白太太攀着秀珠手臂,安慰道。
秀珠瞧着白太太满头细密的汗珠,更兼苍白的唇色,却没那么乐观,“嫂子,那你还能走么?我跟秋雁扶着你,车子在下面等着了,我们去医院。我已让夏雨打电话通知哥哥了,让他赶回家里来估计时间上来不及,待到了医院,可能你就能看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