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寒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徐忍冬被冻得一哆嗦, 眯起眼睛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片旷野。大雪纷飞, 雪花迎面吹来,打在脸上仿佛有重量,让人睁不开眼。远处有一座大房子, 灯火通明, 曛黄的光晕在雪夜中显得格外温暖,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这是哪里?钟秀人呢?
徐忍冬四下张望, 很快地,在风雪之后找到了一个踽踽独行的人影。
那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瘦瘦小小,扎着两条马尾辫。即便在这冰天雪地里, 那孩子也只穿着薄薄的单衣。她孤身一人, 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雪花落到头发上,融化了,又重新冻结成冰,把两条马尾辫冻得硬而沉重。
徐忍冬看得心里一揪。他悄无声息地跟上去,终于看清那孩子的脸。脸蛋红通通的, 睫毛上带着冰晶, 那五官还未长开,却已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是钟秀。十三岁时的钟秀。
徐忍冬视线下移,在她怀中看到了一个婴儿。婴儿全身皱巴巴的,脸是绛紫色, 不知道是缺氧还是冻的。总之,怎么看都非常丑,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婴儿哇哇啼哭,小手小脚不断扭动,试图从钟秀怀中挣脱出来。十三岁的钟秀自己还是个孩子,根本不知道怎么抱小孩。她拽着襁褓,手忙脚乱地裹紧婴儿,一手托着它的后脑勺,让它紧靠在自己胸口。或许是因为听到了熟悉的心跳,婴儿终于不哭了,安安静静地靠在钟秀怀里睡着。
……那就是我吗?
刚出生的我。
徐忍冬看着襁褓中的自己,心中大为震动。他一时大脑空白,竟不知所措起来。只能沉默地跟在钟秀身后,看看她到底要去哪里。
钟秀怀抱着婴儿,艰难地在大雪中前进着。她的脸色比雪更白,毫无血色。风雪从四面八方袭来,钟秀瑟瑟发抖地拽紧外套,额头却渗下冷汗。
很显然,她早已体力不支,走不了几步就要停下,大口大口地呼出白气。但每次休息不过几秒,她很快又振作起来,深吸一口气继续前行。徐忍冬忽然注意到,她的裤子下面有一片湿掉的痕迹。那颜色徐忍冬很熟悉,是血。
果然,没过多久,湿透的布料再也无法承担更多。鲜血顺着她的脚踝流下来,在洁白的雪地中踩出一个个红脚印。
触目惊心。
徐忍冬抿了抿嘴唇,有一种想要帮助她的冲动,可是很快又自嘲地想——帮什么?
这是她的记忆,是二十几年前的事,现在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何况,她现在是要去……
果然,当钟秀终于到达灯火通明之处时,那栋熟悉的建筑出现在眼前。
——福利院。果然是福利院。
这果然是他出生的那个雪夜,他差点死掉的那个雪夜。
徐忍冬眼睁睁地看着钟秀将襁褓中的自己放在福利院门口,敲了几下门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她仍然走得很慢,瘦小的身躯仿佛比先前更加虚弱,好像下一秒就会倒下去。
婴儿骤然离开母亲的怀抱,被寒冷激得哇哇大哭起来。钟秀听到这哭声,脚步一顿,却并未回头。婴儿得不到安抚,哭得更厉害,小手小脚都在乱踢,很快就把棉被踢开,娇嫩的手脚都露在外面。
会冻伤的。严重的话,还会坏死,要截肢。
徐忍冬站在黑暗中,沉默地看着这一切。雪花落在婴儿身上,越积越多,直到它变成一个小小的白色雪人。徐忍冬几乎能想象出雪堆积在身上的重量——
不,不是想象,而是记忆。他记得的,雪堆在身上,冰冷的沉重的感觉。
他也记得,小时候每年都会生冻疮,手脚烂得不成样子,多亏了院长每天给他涂药膏,用中药泡,这才慢慢治好。
幸好,院长听到门铃声后立刻就出来了。她裹着厚厚的棉睡衣,一看到地上的婴儿,就惊叫一声,跑过来抱起了它。不过短短几分钟时间,婴儿已经被冻得浑身僵硬,就连哭声都变得微弱。
院长把婴儿紧紧抱在怀中,四下张望着,却没能找到是谁丢下了这个孩子。
院长叹了口气,抱着婴儿快步朝福利院走去。徐忍冬的视线追随着院长,心情无比复杂。
总之,还是先把钟秀赶进电梯里去吧。
梦中的他毕竟无所不能。想了想,他给自己变出一把电锯,还戴上了头套。换好电锯杀人狂的装束之后,徐忍冬闭上眼。心念一动,他已经来到钟秀的身后。
尽管少了婴儿这个负担,钟秀却并没有轻松多少。她喘得更厉害了,脚步越发缓慢。徐忍冬悄无声息地绕到她前方,猛地一拉电锯拉线。锯齿立刻高速旋转起来,发出低沉骇人的嗡嗡响声。
钟秀听到响声,惊讶地抬起头。惨白得毫无血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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