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保证,那些线条不可能自然生成。穹顶如同巨大的锅盖,趋近地面,表面逐渐凹凸不平,变得千疮百孔,甚至有突出的岩石和深陷的洞穴。我正是从接近地平面的一个洞口钻出来的。
穹顶覆盖范围很广,我只能看见身后和顶上的一小部分,更远处,还有水的对岸,全都隐藏在黑暗之中。
看来,我钻进了一个与世隔绝,闻所未闻的地下世界。
我很清楚,不会再有机会见到人了。
我下意识看了看表,指针停了,停在一个毫无意义的瞬间。我不知道自己在洞里走了多远,走了多久。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取下背包,扔在地上,慢慢坐下来。我知道,自己出不去了。我不可能原路返回。就算不迷路,我也没有体力回去了。这里就是我人生的终点。让我感到高兴的是,这地方真他妈漂亮。可惜,不能跟人吹牛B。
忽然间,我感觉无尽的疲惫朝我袭来。
人的精神力量,足以支撑他完成不可思议的壮举,一旦放弃,就像抽掉搭建在积木底层的支柱一样,大厦瞬间就会坍塌。我准备躺下,好好休息。
这时,我摸出手机。还好,一直没怎么用,电量充足。也许能留下最后的光影呢。我试了试,这里面的光线并不能满足拍摄所需,只能录到轻轻拍打的浪涛声。温和静谧的地下湖,正在起浪。
我躺倒在沙滩上。沙子很凉,可我毫不在意。我要睡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恍惚中,我感觉身体好像泡在了水里,渐渐漂浮起来。无所谓,我想。在哪里结束都一样。但我心里清楚,自己躺在岸上,离水面还有好远的距离。肯定又在做梦。就算真掉进了水里,我也懒得醒来,懒得睁眼。我太累了。
没多久,我便发觉自己
可能想错了。也许,我真漂在水里。因为我感觉身体正一浪一浪来回颠簸。后来,颠簸感忽然消失了。又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四周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如同一群蜜蜂围绕在头顶,震动翅膀。接着,顶上忽然发出一道强光,把整个空间照得雪亮。虽然闭着眼,我也能感觉到,强光大概是从穹顶中心那个大洞照射下来的。我还发觉,自己已漂流到湖心,正位于穹顶中心之下。那道光对着我照射下来,就像某种神圣的,庄严的仪式。
强光下,我感觉身体开始旋转。我被浪花托起,不断转圈,越转越快。在高速转动中,我的身体和水发生激烈碰撞。有一阵,我甚至以为自己的身体已裂成好几块。我感觉浑身疼痛,到处是伤,好像还在流血。
在一阵猛烈冲击中,我的身体忽然间失去依托,陡然朝下坠去,跌向无底深渊。那一瞬间,我睁开了眼。视觉内五彩斑斓,全是一道道光线。
最后,我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
当我再次醒来,四周十分静谧,只有脑袋里在嗡嗡作响。我发现,自己竟躺在一条流水潺潺的小溪边。此时,天空清幽,月亮在云层里时隐时现。
我慢慢坐起身,举目四望,两边都是高山。
我用双手敲了敲耳朵,里面还是响个不停。那声音仿佛是有一对巨大的翅膀在扇动,也像是直升机转动旋翼发出的轰鸣。是耳鸣,我想。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回想经过,只记得自己在波涛中不断沉沦,生命即将告别,还看见了绚丽的,奇妙的光线。噢,想起来了,我是在地下湖遇上了莫名其妙的大潮。当时人困体乏,极度绝望,本已放弃抗争。只是没想到,怎么又歪打正着,我居然随着地下潮涌,被水冲了出来。
我他妈太幸运了。
我暂时没感觉身上哪里有明显受伤,精神也好,只是脑子里总有些乱七八糟的场景。我记得如何跌入溶洞,如何走进无底深渊,但后来发生了什么,却不太记得了。尤其到了那个湖边,体力已达极限,在极度疲乏的状态下,可能还产生了幻觉。我以为自己浑身是伤呢,但此刻发现,居然好好的。
我只是感觉疲惫。不过,既然已从地下出来,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我试着起身走了几步,四肢僵硬,不听指挥,行动十分吃力,感觉这副身体根本不属于自己。我的身体内部,好像也有这种感觉。我感觉内脏器官已被掏空,只剩个空壳子。我还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肯定是因为体能严重透支。
这是一条山谷。我想找个干燥的地方,躺下来休息。可刚一躺下,倦意就上来了。我仿佛又听见大鸟的翅膀在头上扇得呼呼作响。
不知睡了多久,迷糊中,天已亮了。我看见几个山民,正从一侧崖壁慢慢往下爬。他们一路指指点点,大呼小叫。
他们弄来一张担架,将我搬了上去。我很想跟他们说不用帮忙,只要再让我休息一会儿,就可以起来自己走了。可我无法张口。我朝他们伸了伸手,于是看见一张热忱的脸俯下来。他叫我不要乱动,也不要紧张。于是我就不动了。我担心若是再动,人家会用绳子把我捆住。抬我的是当地人,他们从一条普通人根本走不了的小径,将我抬了上去。上面就是马路,我看见停着辆救护车。
两个穿白衣的年轻医务人员站在车边,见我被抬了上来,就让抬着我的人顺便再帮个忙,将我塞进车里。
“他怎么样?”
我躺在担架上,被人往车里推的时候,听见医生在问。
“可以,刚才手还在动。”有人回答说。
“没问题,活着的,你看眼睛,还睁着。”另一个说。
我又想跟他们说我没事,可嘴巴张不开。我看着那位问话的医生。他拉上口罩,把头转了过去。另一个医生更加稳重,已经坐到前面去了。
救护车拉响急救笛,开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