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嘉应,十二月廿三祭灶,廿五入年界……望着天上的月光,再熟不过的歌谣仿佛在耳边响起:“月光光,秀才郎,骑白马,过莲塘。莲塘背,种韭菜,韭菜花,结亲家……”
对阿爸的怀念,对阿妈、老妹、老弟的想念,挥之不去无法排遣的乡愁在心里萦绕,叶熙荣的眼角不知不觉湿润了起来。自己想家,又不敢回家。自己想接她们来德班过好的生活,但又赚不够钱。
英国人终于下来给钱了。走出会所的他望着门口攘来熙往的洋人,心里不知什么滋味。他知道英国很强大,据说“大清”都被英国打败两次了。现在包括英国在内的八国联军还在京城向“大清”讨说法。他是真心想和家里人在德班这块英国人的地盘生活,但英国人却对他诸多刁难。看着德班众多的印度人,他就愤愤不平,为什么印度人就能留下来?去年当布尔人和英国人打起来时,他甚至想,要是布尔人打到德班,说不定他就去为布尔人带路了。可布尔人连莱迪史密斯都没攻下就让英国人打跑了。
“咚……咚……”钟楼响起了报时钟声。1901年来临了。叶熙荣正要走回店铺,就在这时港口的英军炮台方向响起了几下地动山摇的巨大爆炸声。在这么一瞬间里世界仿佛凝结起来,然后原本祥和的世界彻底改变了,窒息的恐怖弥漫着每个角落。所有人都争相奔走
起来:妇女小孩在男人的扶持下往家里跑;军人有的奔向北面的军营,有的在奔向港口;一些看上去很闲的人却往海边跑去。
叶熙荣已经从一开始的惊恐冷静下来。他仔细观察了下四周,不少人往海边方向跑——显然大家都猜到敌人来自海上。自己的好奇心也来了,来不及细想他也随着众人向海边跑。没跑几步,又是几下地动山摇的爆炸声。叶熙荣听到有英国人在叫骂:“见鬼,至少是10吋炮……”
德班会所离海边很近,最近的地方不到三百多步。叶熙荣随着众人跑了一会儿就到了。来到海边极目望去,远处的英军炮台火光熊熊,正在剧烈燃烧。明灭不定的火光照出岸边每个英国人心底的惊恐:扼守纳塔尔港的英军炮台被摧毁,德班市就完全暴露在了敌人面前,德班多半是守不住了。叶熙荣心里只觉得痛快极了,对突然来袭的敌人充满了好奇:究竟是什么人来找英国佬晦气?要是这些人上岸,自己要不要为他们带路?
几轮炮轰,英军的炮台被轰得支离破碎,显然是没用了。炮轰随即转移到北滩西边的英军兵营附近。来袭的敌人明显是不打算放过那里的英军。英军兵营接连发生了十几下爆炸声,火光映红了半天。
叶熙荣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他强忍着满心喜悦,生怕被其他英国人看到——万一被英国佬误会自己是奸细就完了。他心里盘算,这些人难道是来为布尔人报仇的?火炮这么犀利,没理由不上岸赶跑英国佬啊?
上天仿佛听到了叶熙荣的期待,没多久密集的枪炮声响起,打在岸边的英军阵地上,死伤英军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叶熙荣心扑通扑通地跳着,躲在海边骑楼的柱后不敢抬头,生怕被流弹击中。没多久岸边的英军就被敌人清理得差不多了,英国人争相向市区西北跑去。叶熙荣猜他们是要往彼得马里茨堡方向逃命去。
发动机的声音越来越响,几艘巨型舰船靠上了纳塔尔港的码头。从船上下来一批批的军人。间中有残余的英军反抗,随即就被打死。下来的军人迅速控制住码头,然后向德班市中心和车站方向包抄前进,逐栋房屋逐个街口地清除残余英军。不时有零星枪声响起,平静下来后只剩下军人的脚步声。
黑暗中响起英语广播:“你们已违反南非联邦的入境与居留条例。请听从执法人员命令,不要试图反抗,否则后果自负……”
叶熙荣满心疑惑:这“南非联邦”是哪里来的?这时他看到一艘船上下来了被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的两个衣冠楚楚的人物,旁边的军人都向这两人敬礼。叶熙荣心想莫非这两人是首领?两人随着军人从港口向市中心行进,边走边高声说笑。
这时军人已经搜到叶熙荣藏身的街口,他再也忍不住,用英文大声叫喊:“不要开枪,我是平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