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清晨,布丁连蹦带跳去县学找野菜。趁着周夫子不在的功夫,把野菜拉到学堂后的松林,把已经滚瓜烂熟于心的那两句话说给野菜叫他解释。野菜抓耳挠腮,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出主意道:“要想知道真正的答案,县学里恐怕只有两个人能解答你。”
“谁呀?”
“一是周夫子。”
布丁一愣,他上学时治学严谨的周夫子可没少打他手板,现在见了周夫子仍心存畏惧,他恐怕是目前小城里让布丁最为惧怕的人物。想想还是放弃,问道:“另外一个是谁?”
“另一个,估计你更不愿意理睬。”
“别卖关子。”
“马彪文。”
布丁闻言,如同听到一只苍蝇,蔑道:“就他那点学问,我看马屁学问他倒在行。”
野菜道:“你是有所不知,马彪文人品虽然不好,可是头脑极佳,亦有进取心,县学里他是最用功的一个。无论刮风下雨课时从未间断过,深受各位夫子喜爱,月前他顺利通过院试,现在已经是秀才了,在县学他是唯一的,现在连周夫子见了他都要客气三分。”
原来,那年月的科举考试分为三个等级:第一级是院试,考试者统称为童生,考试范围是州县,年龄不限,在这个考试中合格的人就是我们大家熟悉的“秀才”。不过,你可别以为秀才好考,考试成绩有六等,只有在这个考试中,考到高等的才能得到秀才的称号,而最出类拔萃的才有资格去参加更高一级的考试,相当于现今县重点高中的尖子生。
布丁自然知道秀才意味着什么,马彪文如果再考好下一阶的考试就有做官的资格了,心底也不敢轻视马彪文。问野菜道: “你难道没过?”
野菜叹了口气,脑袋耷拉下来别提多沮丧了。
布丁安慰道:“你这么用功,下次一定会过的,不要灰心。”
二人正商量着怎样向马彪文求解,却见学堂方向遥遥走来一人。二人不由大乐,对视一眼,心有灵犀,闪到树后的草丛后。不一会儿,只见马彪文贼头晃脑地来到一棵松树旁,左右张望几下,飞快地解下裤子蹲了下去。布丁悄声道:“哼哼,让我去求他?想得美,一会儿我让他求咱们。”然后,附在野菜耳边如此这般一说。
原来,马彪文爱干净,他上不惯学堂里脏水横流的茅厕,大小便都是趁着课时休息的时间来到学堂后面的松林里解决。这一次他照例解决完问题,只觉浑身舒爽无比。伸手向旁边一抓,却抓空了,他不由望向刚刚放厕纸的地方,厕纸明明在脱裤前放在身前的草丛上的,现
在却空空如也。难道是被风吹走了?马彪文叹了口气,目光开始四下寻觅,看看附近有没有可以替代厕纸的东西,比如,向日葵叶子什么的。可是,此刻身处松林,这里除了松针就是松子,看来看去,他还是失望了。最后,目光停在一块手能够着的拳头大小的土坷垃上,盯了少顷,一狠心,伸手拿过就递到胯下,三下五除二,起身提裤。却不料,这一站起来就看见身前不远处已笑成一团的俩人,不是死对头布丁是谁?布丁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手指着马彪文:“咦,这不是马秀才吗?哈哈哈……你虽身入豪门,可骨子里的贫贱本性难改啊。”野菜也跟着戏谑道:“堂堂一介秀才,成何体统?”
马彪文最恨别人提起他贫贱出身,入了袁家之后,一举一动莫不有板有眼,以大户人家的礼仪来约束自己。万没料到,这等糗事偏偏被万恶的死对头布丁看到,一时,惊气交加,脸色发白。虽然他隐隐感到中了布丁的算计,却也无可奈何。
他知道布丁跟他开这个恶作剧,肯定有他的理由,所以,静静等着布丁提条件。如果布丁纯粹是因上次大榕树的事件来报复,那才是他最担心的。无论如何,今日之事绝不能让布丁带到县城,更不能让袁家的人知道。一旦让人知道自己的糗事,就会将他苦苦掩藏的贫贱出身暴露出来,那么,他这些年的努力就白费了。
布丁瞅准了马彪文的软肋,道:“马秀才,想不想让我去跟你主子袁兹祚讲讲你的擦腚绝活儿。”
马彪文闻言,心中一轻,知道布丁果然是来提条件的,提条件是双方的,马彪文冷静下来,沉着地摇头。
布丁道:“好说,我也不想把你这糗事说给你主子,要不然他们都改用土坷垃擦腚,那西门桥上卖厕纸的牛三婶还不得给活活饿死。”马彪文脸一红,怒道:“你有话就快说,若是来羞辱我的,你可知如今我已是堂堂一介秀才,这亵渎斯文之罪就算我不与你计较恐怕周夫子也不会答应。”。
布丁道:“哼╭(╯^╰)╮,你心里明白,少拿周夫子吓唬你家少爷。不过,我今天来,对你的糗事并不感兴趣,只要你能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忘记你的糗事。如何?“
马彪文眼睛一亮,心想,果然是有条件。道:“好吧,你我一言为定,谁若说出今日之事,必遭天打雷劈。”
布丁点头,道:“听好了,‘心之所想,心之所向。那么,虚无的即可存在。心无所想,心无所向。那么,存在的亦等于虚无。’这前半段话应作何解呢?”
马彪文闻言,思忖片刻道:“这句话的解释其实有很多种,只因个人心境不同,理解也各自不同,就是同一个人对它的理解恐怕也会因时间的变迁而改变。”
布丁一听头大了,道:“别扯那么远,就说此时此刻,说这话的人是怎样想的。”
马彪文道:“若想知道最贴切的答案,你需告诉我说这话的人是谁?”
布丁哪能让对头知道自己的心思。脑筋一转,道:“你可知距此六十里外的云门山上清宫的王道长?”
马彪文点头道:“王道长道法精深,方圆百里哪个不晓。若是他说的这话嘛,那答案就很简单了。”马彪文说着,摆出一副夫子架势,负手踱步,摇头晃脑地道:“想那王道长自幼出家,终生信道,而道家讲究的是“无为而无不为”。是指凡事不刻意干涉,顺应自然,自然地行动,自然地改变。与佛家的万法皆空不执著本质上基本相同,可谓殊途同归。所以说,这两句话是告诉你,心里想做的事不要过于苛求,要顺其自然,最终就能够心想事成。”
布丁闻言,眉头拧成大疙瘩,道:“不对不对,照你这么说,那么,下半段话,应作何解呢?”
马彪文诡笑道:“刚刚你我谈的条件是回答你一个问题,现在你我扯平了,告辞。”说罢,扬长而去。
布丁也没追上去,反正吴翠莲已经认可了他的后半段解答,只不过自己后半段的解答似乎与马彪文解答的上半段话对应不起来。
回去的路上,布丁仍百思不得其解,问野菜:“照道家的说法,岂不是要我按兵不动,一切随缘呢,这样我反倒能够得到,若去强求则会不利——会不会是马彪文这小子根本就是不懂胡诌。”
野菜分析道:“应该不会,道家的书我读得虽然不多,却也略知一二,道家讲究无为而治,凡事顺其自然,这话是没错的。我想,定是吴翠莲气你百般烦扰,说这话是对你的暗示吧?”
布丁闻言亦喜亦忧,既有暗示,说明吴翠莲已不是那么讨厌他了,但暗示的意思却又让他无法接受,像他一个毛猴一般好动成性的人怎能耐住寂寞静候事态转机呢?
“我这就去找她问个明白。”
“既然已知人家心意了,你还去招人烦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那我就天天去烦她。”说完,已经一溜烟跑没了影。布丁一口气跑出老远才停下来,一面大口喘着气,心里实在是懊恼至极。他在一洼水泊前静静打量着自己,水中人虽说不上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但也生得眉清目秀,五官端正,自己就哪样输给了别人?为何你总是对我不理不睬?布丁想着出神,抑郁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