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轻轻低叱一声:
“开!”那韬光养晦的镜山忽然大放光明,南侧百仞石壁上突然现出一幅幅画图,就如风景屏风一般!
不过,与世间寻常装点厅堂的画屏不同,此刻镜山玉璧上如走马灯般现出的,却是一幅幅生动的图画。若仔细看,便好像其中另有一个世界,真实的场景此起彼落,宛然便似一个个正发生在面前!“肜儿——”
对着此刻光明镜山上活动的图景,西王母转过脸来,对女儿说道:“肜儿你仔细看那人——那便是你这二十年下凡之中,无时无刻不牵挂之人。
自罗阳竹道初相识,再到千鸟崖月下遭遇,你便认他做长兄。其中具体如何,你慢慢看。”
说到这里,西王母发现自己女儿已被镜山重放的图景吸引,便不再多言。“这……”王母不再多话,那往日比她更加冷僻的长公主,却越看越不能平静。“母后!”
不到片刻工夫,她便叫了起来:“你看你看!”她少有失态地嚷道:
“母后你觉得我会叫这样一个人‘哥哥’?!”往日昆仑仙众心目中“喜怒无常”的长公主,现在更是喜怒无常。才过了不到一小会儿,她便又气冲冲叫了起来:“母后你再看你再看——我会为了等这人出去办事回来,就坐在这破山口、顶着风等他半天?!”自己话音未落,一眨眼工夫她便又叫了起来:
“什么?!母后你看看你看看,你觉得我会因为这人带回一根糖葫芦,就扑上去哥哥长哥哥短地讨好半天?!”
“这……”被问过这几次,西王母看着自己女儿,笑着答她:“你会啊!因为你变身凡尘,那真正本性便显露出来啦。”“哼!”听得母亲之言,骄横的长公主气得玉靥通红,怒冲冲道:“母后!这又岂是我本性!您这镜山,实在不准!”见女儿焦躁,西王母依旧平静答言:
“肜儿,别使小性子。这镜山之上早已遍涂瑶池电光草汁,我在凡间你所经之处也都洒下电光草粉。肜儿你岂不知,这瑶池之畔的电光草神性最为奇特,无论相隔千里万里,一对电光草粉总按相同轨迹运转。以它存作影像,如临波照影一般,又岂会参差?你还是安心观看吧!”
西王母这一番话,说得长公主哑口无言。母后有命,再加上她确实对自己在凡间的事也颇有些好奇,便也耐下性子继续观看。
这一来,等稍加平静,
这高贵骄慢的公主,态度却渐渐起了些变化。不知不觉,她竟渐渐沉浸在镜山重现的往事之中,慢慢不能自拔。也不知是否轻蔑惯了,忽视惯了,那些红尘俗世中的平淡琐事,对她而言是如此陌生,只要撇开了偏见,这些点点滴滴的小事却是如此新奇,一形一影中仿佛有种奇特的魔力,吸引着她那个过去的自己,不停地注目。
开始时还有些游离,但等到那位温润豁达的少年,因为当时的琼肜身量娇小,坐在凳子上够不着饭桌,便特地为她做木工自打一张高凳时,她便看得有些全神贯注了。
“哼!”一边看时,她一边心中不屑:
“手艺这般差,比鬼斧神工都不如,却还敢跟我自称木工一流。这凳子能给昆仑公主坐吗?歪歪斜斜,只合哄小孩!”
“哈,那我就接着再看看,看看这不值一提的凡人还有什么可笑事!”于是,就抱着这样好奇与鄙视相混合的奇怪态度,睥睨万方的长公主就这样津津有味地回顾起自己的人间生活来。不过,这样的宁静只是暂时。虽然飞速映现的画面已略去许多尴尬的场景,但最后闪到不久前醒言奉命搜寻出逃水侯之事,此时那脸上已不知不觉笑意流露的昆仑公主,突然看到醒言跟小琼肜临别时,竟俯下身来,在“自己”额前一吻,这时她才如梦初醒!
“哎呀!”不知是突然醒悟刚才的专注而有些恼羞成怒,还是这样亲狎的举动对她来说已足以天诛地灭一万回,昆仑琼肜公主突然变色,脸色煞白,浑身抖个不停,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狂徒!狂徒!”直过了许久,这样天崩地裂的盛怒才爆发出来!连声怒骂之时,西昆仑长公主只是甩袖一拂,面前那高可百仞的仙苑玉山竟突然崩碎,“轰”一声巨响,这样一座庞然大物便化作虚无,现出背后那片娑罗树林来。
“母后!”
抬手毁去镜山的长公主还不解气,拧回身跟西王母叫道:
“母后!这张醒言,实在可恶,我要将他碎尸亿片,魂灵灰飞烟灭,永世不入轮回!”“是吗?”
听她说出如此狠话,王母仍然是笑语晏晏。“是的!”
琼肜公主盛怒暴若雷霆,这猛然应得一声,音量之大,连她自己也吃了一惊!发觉有些失态,昆仑公主努力控制起自己的怒气,尽力若无其事地说道:“嗯,母后,我将他寻常杀死便罢了。这凡人,不过蝼蚁,若是和他太为难,倒好似我多看重他……母后,你不知道,这张醒言看似忠厚,其实也是虚情假意。他不过看我当时娇小可怜,便收留,倒也和寻常收养个小猫小狗无异。说不定,他只是垂涎我的美色,等将来长大了,好……”
说到后来,她声音越来越细,到最后也不知自己该不该继续往下说。这时,见她这般嘴硬,西王母笑了,道:
“肜儿,你可记得我为何让你幻形下界?”“这……”
骄横公主忽然有些踌躇,脸微微泛红,仿佛赌气般大叫了一声:“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那为娘再来告诉你一遍。”西王母神色一肃,庄严说道:
“在为娘眼里,你身为西昆仑长公主,掌管轮回重职,却不知阴阳相生、刚柔相济的道理。近千年来,你内心戾气滋长,跋扈骄横,不仅对轮回境中魂灵随手批判,又常因小事迁怒众仙,导致怨恨沸腾。若只是这样,倒也罢了;本来我昆仑王族,便是独断刚强,特立独行一些,也无不可。只是,我见你这般骄纵,以至于诸天上下没一个仙子神客放在你眼里,这样下去,你如何才能像为娘一样找到一位如意仙侣,为我昆仑王族延续神脉。你……”
“母后!孩儿不听不听!”西王母才唠叨到这,话头便被她女儿打断。此刻横暴的公主突然变得无比娇憨,捂着耳朵闭着眼,使劲跺脚摇头,示意不想再听!见女儿羞臊,西王母也不再多说,话锋一转,道:“肜儿,我不说可以,只是有一事尚且不明。”
“何事?”
“刚才为娘听你说了,那张醒言只是虚情假意?”“当然!”
“这点娘可不这么看。”“他就是就是!”
“肜儿你先别着急——你可敢跟为娘一起试他一试?”“当然敢!我有什么事不敢过?”威慑昆仑的长公主信心十足:“我正要戳穿他这个骗子!”
“那好。”
听女儿答应,王母嫣然一笑,心中已有了主意。之后她眼光越过琼肜,望向白玉楼台前冰云广场上那片红光馥馥的云霞,目光在瑰玮绚烂的霞光上停留片刻,王母叹道:
“唉,可惜这就快完成的霞雕了……”正是:
幽情脉脉彩霞知,冷处相逢不语时。青女三千齐下剪,藕丝虽断不曾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