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执锐的武士严阵以待,中间更有数十名黑袍法师各持法杖,同千百名甲士一齐注目,朝他们这边冷冷瞪视。
“原来刚才不是风声!”到得这时,大家才知道,刚才在林中听到的那呼呼的声音,并不是林外海岛猛烈的夜风,却是林外风卷牙纛的猎猎旗声。
“失败了!”
一见眼前阵势,醒言便知道现在自己最该做什么。眼珠一转,他便仰脸朝正对面龙灵那边看看,左手却在身后做了个手势。然后他右手宝剑一举,朝正前方挥兵直指!
“来了!”眼见醒言这拨人冲来,一直严阵以待的南海龙军兴奋中又带些紧张。虽然,按他们军师老龙灵的神机妙算,此际无论谁来,只能是以卵击石。但这会儿忽然有不少人认出对面那一马当先的神甲小将,正是传说中的张醒言,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不少人,包括几位久经战阵的神将,想起这小邪神之前种种匪夷所思的战绩,便忽然觉得身上筋骨有些不得劲,一股寒气蹿上后脊梁,十分别扭。
不管怎样,该来的还是要来。所有守株待兔的精锐龙军,一瞬间全都攥紧手中利器;那些辅助攻击的法师术士,各种凶险的法术也蓄势待发,只等那批送死的敌军冲到合适方位。
谁知,出乎这边所有人意料,那批狂呼乱喝奋不顾身的敢死队伍刚刚稍稍冲近,还没等自己这边动手却忽然转了方向,在那位为首少年的带领下竟朝北面军阵薄弱处急转而去。
刚开始,南海龙军还以为他们要从北翼薄弱处攻击突破,谁知眨眼之后,那支刚刚还异常凶猛的敌军毫无恋战之意,只从侧面一窝蜂般杀开一条血路,便冲进浅滩海水中朝远方奔去!
到了这时,所有布阵的龙军精锐才明白,那个威名赫赫的四渎龙婿太华神子带领的突击部伍,竟根本没存什么破坏军师作法的念头;打一开始,便专心只是想逃!
想通这点,哭笑不得的龙军战阵迅速朝北面敌人逃跑方向追击,意图将他们一举歼灭!
认真说起来,虽然北翼并非孟章大营所在,军力相对稀疏,但毕竟是紧靠九井洲,那沿路的浅滩海水中如何不军卒密布。只是,醒言这支骑军果然个个精悍,要说从刚才那千军万马中杀到龙灵子近前将法阵毁掉,绝无可能,但如果只是下定决心想逃,则除非真有上百名高强的神将蓄谋已久,一齐出手,才能将他们阻住;像这样毫无组织的就地阻拦,根本挡他们不得。
因此,在醒言、琼肜、罔象、楚怀玉等人拼力施法砍杀之下,这两三百人的骑军很快便冲出重围,泅入冰凉的海水中,拼命朝西边本阵方向逃去。
这一路上,在醒言指挥下从西北逃出的这批人还拼命向南靠近,因为那边正是九夔虺喷吐奇光烈焰之处;醒言看出,从九井洲倾巢出动的追兵,似乎也忌惮九夔虺光焰,追击时并不敢如何向南迫近。
就这样,虽然这片海域上喊杀震天流光乱舞,但醒言等人从南海龙军本阵杀进杀出,竟没多少损伤便已逃出数十里地!而这时,那些正在三四百里外勉力支撑九夔虺光焰、按云中君之命静观待变的四渎玄灵军阵,也看到他们这批仓皇逃出的敢死队伍,当即千百个早已待命的战骑蛟龙如离弦利箭般射出,躲避着四处飞洒的流光电雨,朝对面急赶接应。
这时候,正是风声、浪声、梭镖利箭破风声、流光烈焰穿云声、威吓鼓劲叫战声,声声搅作一团,惊天动地;旗响、马嘶、人语、妖嚎、龙吟、蛟鸣,种种怪叫纠缠一起,将这方圆百里的战场闹得沸反盈天。
似乎这大战,从昨晚打起直到现在才到高潮;不论其他,光这震耳欲聋的声响气势,便比以往任何一场大鏖战都要惊人。
在这样震天动地的厮杀鏖战声中,醒言也是手忙脚乱。驱马逃在众人之后,一边要运起残存的太华道力,施展师门别名“大光明盾”的旭耀煊华诀,将清幽的光膜流布众人身后,抵御漫天飞来的神虺华焰、法术光流,一边还要飞剑如龙,斩杀任何方向袭来的敌军战卒。
“哈哈!”正在边打边逃之时,喧闹沸腾的海天中忽然回荡起一阵清亮无比的笑声,瞬间压过所有的声息。闻得大笑,醒言一惊,循声一瞧,却见原是那作法驱虺的老龙灵已和法阵一起转到西侧,正在九夔虺的半腰处朝这边大笑。醒言看得分明,纷乱战火中占尽上风的南海老军师长髯飘飘,傲骨英风,一边继续作法,一边在漫天流窜的烽火烟光中朝自己这边苍然说道:
“张家小儿,怎的走得如此匆忙?不如留步,和老夫叙一叙旧谊。”听得龙灵之言,醒言脚底跑得更快,口中却也运功恢复:“龙家老汉,多谢多谢!只是本将军一天征战,肚中饥饿,还是先回去充饥,叙旧之事以后再谈。”自他这一言答罢,双方骂声便轰然而起;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清听不听得懂,双方所有闲着观战的士卒极尽嘲讽挖苦之能事,朝对面叫骂不停,一来发泄心中怨气,二来给己方将士鼓劲。
且不提双方骂战蜂起,再说醒言。乱军之中回头朝西望望,他不禁心中暗喜:“快了!再挺一阵子就能和援军会合了!”
刚才这一阵汗流浃背地且战且退,不知不觉已逃出上百里;回头望望也渐渐看清那些援军的面目。醒言心中欣喜,看看基本没什么危险,便也转过身去,和部众们一起专心朝西疾奔。照这速度,估计不过半刻工夫,他们便会遇上援军的先锋。
只是,经历这么长时间艰苦鏖战已有些晕头转向的上清堂主,奋勇逃命之时,却渐渐觉得周围的风声有点不对劲起来。
“咦?”“怎么那声息小了?”
断后奔逃之中,醒言忽然发现,原本乱成一锅粥的苍茫大海,不知怎么竟在自己耳边渐渐平息。喧声震天的海天战场,渐渐竟只听得见风声水声。
“这是怎么了?”随着这渐渐静谧的海天,前面那些奋力奔逃的部属,居然也渐渐放慢了速度。队伍中越来越多的妖兵水灵,在如此紧急之时竟止步驻足,回过头来,专心朝自己头顶后方观瞧,也不知在看什么东西。
“不要命了么!”醒言被他们带慢速度,心中抱怨一句,却也情知有异,便跟着军伍一起停下。这一停,朝左右一看,他大吃一惊!原来,不知何时,一直跟在他身边飞跑的琼肜,此刻竟踪迹皆无!“难道刚才匆忙,失陷后方?!”醒言额头冷汗涔涔,不顾仪态,赶紧朝四下大声呼唤寻找:“琼肜!琼肜!!”刚喊了两声,却忽有发愣的部属朝他身后指指,示意他看看身后。“嗯?”
醒言赶紧转身朝后一看,却见海面一片黑茫茫,别说琼肜,就连刚才追迫甚急的敌军,此时也都渐渐停了水迹浪踪,一起如呆头鹅般朝他们身后那东边观看。
“琼肜……”朝东方一望,醒言便立即发现那女娃踪迹。黑空中看得分明,那个不谙世事、事事跟随的小琼肜,身畔正带着两团烈烈飞舞的朱雀光火,竟就在那渊渟岳峙一般的怪兽身上!
“琼肜……什么时候去那儿啦?她要干吗?!快回来!”醒言冷汗淋漓,张口欲呼,却又不知会不会惊动那凶恶怪兽,只张了张嘴,却又停住。这时候,不仅他着急,对面那敌军也面面相觑,一时忘了攻击。所有人抬头望着东边云端那个方向,视线紧紧盯着已到了九夔神虺脖子的小女娃。这时所有人耳边渐渐只听得见风声浪声;云边偶尔还有看呆的蛟龙鹰隼,忘了飞腾,掉坠云空,在半空中好一番翻滚挣扎。不提三军愣怔,再说琼肜。
飞鸟一样的身姿转眼就到了这“大蜥蜴”的颈项,天真烂漫的少女一边在九夔虺身上寻找能够落足的纹路,一边樱桃小口念念有词:
“道可道,沿着跑!”活用往日醒言教的道家经典,粉妆玉琢的小女孩眨眼就来到九夔巨虺的头顶。
说来也奇,相对这巨兽,琼肜便如一粒微尘。但在她踩踏之时,脚下这通天彻地、不可一世的远古异兽,却似乎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张口结舌,一时竟忘了继续向身前那些微小的生灵喷吐郁积的灵火。
“到了!”这巨兽头顶也太过宽阔,宽阔得如同自己门派的飞云顶。琼肜又费了好些劲,借了一只火鸟之力,才翩然飞近云边那颗滴溜溜放光的橙红“丸果”。“不可!”
到得这时,便连傻瓜也知道这倏然攀登的少女是何用意;见她伸出玉样的藕臂,此刻已低低在下的老神灵一声惨呼,试图阻止。当然,此时那位高高在上专心采摘的少女,绝听不见底下那声撕心裂肺的呼喊;转眼之间,那颗醒言等人处心积虑都破坏不了的法阵之源,就被她握在手心里。
“摘到了!”摘到心目中的佳果,琼肜嘻嘻笑着从九夔虺巨大的头颅上奔下,一溜烟般朝哥哥那边飞跑而去。直到这时,那个刚刚同众人一样惊呆的九夔异兽,才如梦初醒,朝这小小异物飞离的方向,无意识般吐出口中蓄积的最后一口烈焰光火。
“哎呀!烧着了吗?”划空而过的烈焰流光,仿佛送人远去的好风,在琼肜身后一路延展。烽烟光气的锋头,正是那位做成大事的小女娃,虽然担心着身后的裙裾,但掩盖不住一脸得意的欢笑,在一片火急火燎中离哥哥越来越近。
“醒言哥哥,给!”就这样,千百年日月精华内外兼修性命相连的神异龙丹,就这样被少女轻易地递给她哥哥;而那受丹之人此时却早无往日的精明机灵,脸色僵硬,只如机械般接过小妹妹这颗意外的赠礼。
“琼肜?”“真是琼肜?”
“这真是自己在荒山僻壤随便认来的异族小女娃?”
对这位心智聪灵的少年来说,忽然之间,仿佛其他一切都不存在,只有这笑逐颜开的少女成了唯一的问题……
这时,琼肜见敬爱的兄长沉吟不语,遂低了声音,歉然说道:“哥哥,这丸果是有些小,不够哥哥半口;可是哥哥饿了,琼肜现在只能找到这颗,先垫垫肚子,等回去再多吃……”这时,沧海雾浮,洪波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