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里,醒言又转头看了身边的小妹妹一眼,忍不住想道:
“琼肜她……真的就应该一直待在我的身边吗?”原本只来乘凉的四海堂主,想到这问题时,却禁不住有些悱恻起来。只不过,他身边这位自认“张琼肜”的小丫头,却丝毫没察觉他心中这份怅然。琼肜刚刚得过醒言的再三保证,说她明天就可以看到灵漪儿姐姐和雪宜姐。一想到这儿,小女娃就满心欢喜,忍不住咿呀唱起听不清歌词的开心歌谣来。月夜中就这样相依静坐,不知不觉便有露水打湿了两人的襟袖。此时倚在树底下的那个紫发女孩儿,靠着树根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睡着。到得夜露浓重之时,正在哼唱的少女忽停下自己甜糯的歌喉,朝身边自己依赖之人好奇地问道:“哥哥,这些天,你为什么对那个紫眼姐姐一直那么凶呢?她好像已经知错了。”听她这么问起,醒言心道琼肜还真是善良。既然她相问,醒言也就认认真真地回答:“琼肜你不知道,有些错,不是一时服软就行的。咱们脚底下这个小恶女,蛮横无理,虽然自己是魔族的一个魔头,却不知事理,远远不如琼肜懂事。”听到这里,认真聆听的少女便在月光中甜甜一笑,充满自豪,然后更加用心地听哥哥说道:
“这几天我对她恶言恶语,只不过是为了消磨她的傲气。须知为人不可仗着强力,便任意欺凌他人。尤其像她这样有地位的,手下统领许多法力高强者;她的一举一动,都关乎许多人的生死。既是这样,又如何能像她这样轻举妄动、恣意妄为?”
说到这儿,醒言发现树底那个静静侧蜷的少女,忽然微微一动,有几下鼻息变得稍有些沉重。这小小动静,自然逃不过醒言的眼睛。
“哈,原来她没睡着。”见莹惑装睡,醒言心中忽地一动,也不点破,口中却放缓了语气继续跟琼肜说道:“其实这两天哥哥对她怒颜怒色,倒
不是对她本身有太多恶感。这两天相处,觉得这女孩儿本质还不坏,只是以前少了拘束,行事才有些乖张。说起来你这紫眼姐姐,就像块浑金璞玉,若是细心琢磨,未免就不是美玉良材。”
“哦!这样啊。反正就是只要听哥哥的话,就对了。是不是呀?”“……是啊。”
对琼肜这样简单的总结归纳,醒言也不费力多作解释。刚才这番缓颊的话儿,其实一大半倒是说给脚底下那位装睡的人听。毕竟,这魔女虽然可恶,但毕竟势力广大,若是一味结仇,无论对自己还是对自己的师门友朋,都不是桩美事。
又静静坐了一会儿,便听得小女娃儿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转眼一看,琼肜已是两眼蒙眬,睡意盎然。于是醒言便把她轻轻抱起,飘然下树,放置到木屋中安顿她睡下,然后便一转身,迅捷出门,来到屋前榕树下,对着那装睡的少女开始作法。
或如魔洲长老凶犁所言,醒言那晚真得了天星之力。所谓一窍通百窍通,本就是博览经书谙熟义理的上清堂主,面对着暗淡月华中的蜷缩少女,双手举在空中缓缓划动,立时便有细碎如银的光点随手而出,在优雅划动的手指后面逶迤成一条灿烂的光带,凝滞空中,久不消散。就这样袍袖拂舞,不多久这蜷伏魔女的四周便布满纵横交错的光带,星星点点,璀璀璨璨,就好像一条条明烂星河从天而降,纵横飞贯在她的四周。“这少年法术,果真有些古怪!”一直装睡的少女,感觉到自己身边有一股股沛然之力,正在从四面八方涌来,强大无俦,生机勃勃。用着天生的灵觉一探,竟好像这些汩汩奔涌的束缚之力,似乎与四周的天地树木浑然一体,在其间圆转流动,奔腾不绝,仿佛永远不会有枯竭的时候。
感觉到身边这股周而复始、生生不息的沛然之力,莹惑心中不禁骇然。“这小恶贼到底是何来历?似是随手划出的法术,竟晓得借用天地之力!”正在心中惊疑,那少年已施法完毕,长舒了一口气,然后便听得他得意扬扬地说道:“哈!这样你总该逃不掉了吧?”说罢,这少年竟踏前几步,丝毫不管那些凶机暗藏的星华之力,竟施施然走到莹惑近前,微微颔首说道:“抱歉,明日就要拿你换人,今晚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走掉。所以今晚我也只好吃些亏,就与你同睡。”说罢,道了声“失礼”,他便紧挨着莹惑盘腿而坐,开始瞑目炼气存神起来。
见他这样,饶是魔女往日狡计百出,此刻也有些哭笑不得。于是这一坐一卧二人,便在身畔迷离的流光中相继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半瞑半睡的少年蒙蒙眬眬地醒来,只觉得黝暗的黑夜即将过去,东边天上似乎已渐渐泛起鱼肚白。“惭愧,我竟然睡熟过去。”头脑略有些清醒,醒言便感觉到四周隐约的晨光。“嗯,虽然现在还早,但过不了多长时间,天就要大亮了吧?”
心中迷迷糊糊地想着,却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头。努力凝神感觉一下,才知是自己的手掌,似乎正按在一处温软的地方。头脑不甚清晰的四海堂主,还顺势轻轻按了按,只觉得柔韧盈手,应该是按在一圆凸之处;再稍稍感觉一下,还有缕缕的热力正透手传来。
“呀!”又这样停留一阵,两眼惺忪的少年才隐约知道发生何事。不自觉轻呼一声,他便赶紧要撤回手掌——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手背上,还按着另一只宛如白玉的纤纤素手。
“……”
——等少年展眼瞧去,正发现那少女两眼睁开,静静看他。那两只流波的水眸,此时已灿若天上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