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固然是谈兴蓬勃,把自己的口才发挥到极致;而那位老者,在和他言语交锋中,不知不觉也忘却了开始的凄怆悲痛,全身心投入到这场暗藏机锋的辩论中来。
被这一老一少热火朝天的辩论感染,渐渐那两位不说话的女孩儿,也加入他们的谈话中。当然,不用说,琼肜、雪宜自然是坚决站在醒言这一边,一心替堂主想办法证明世上真没鬼——当然这结论也是她俩由衷希望的。只不过,这当中琼肜小妹妹虽然一片好心,但说话风格还是一向夹缠不清;有好几次她天真的说辞,也不知是在帮她的堂主哥哥,还是在替她口中的“老爷爷”帮忙。
当然,虽然有这小妹妹帮倒忙,但最终还是上清宫四海堂获得了胜利。见终于说服这位前辈,醒言也甚是高兴,便记起开始听到的那首诗歌来。于是,他便对眼前垂头丧气的老先生说道:
“前辈,虽然这世上无鬼,但您那首咏鬼诗还是很有味道的。那我也来揣摩其中意趣,凑趣吟上一首,还望先生不要见笑!”
“哪里哪里,老朽自当洗耳恭听——我说小哥,其实虽然这世上无鬼,但吟诵幽明神鬼之事,还是很容易出好诗歌的!”
“那是那是!好了,前辈请听好——”
今晚这番清谈醒言大获全胜,正是意气风发,文思如泉,当即便急就一首。只听他清声吟道:
旧埋香处草离离,今对夕阳听乌啼。沧桑几劫茔仍绿,云雨千年梦尚疑……
听他抑扬顿挫地吟罢,那位萍水相逢的儒衫老者略品过诗中沧桑
之意,也禁不住手拍箫管,赞叹不已。
见他回味一阵,又突似记起什么重要事儿,便望了望东方天际,然后对眼前兴致盎然的少年躬身一揖,衷心谢道:
“今日有缘,得遇足下,实乃老夫平生幸事;若非阁下,老朽便要懵懂千年,以为这世上真的有鬼——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
“好了,今日天光不早,老朽便欲告辞;希望日后再有机缘,能与小哥再来彻夜长谈。好,我们就此别过!”
说罢,便见这老者拱了拱手,然后就——于是在少年目瞪口呆之中,这位执箫老者突然萎身于地,转眼就遽然不见!“……”
“老爷爷再见!”见老者消失,小琼肜却兀自兴奋地摇着小手,朝他消散的地面晃个不停。用黄莺出谷般清脆的声音跟老爷爷道别之后,琼肜便回过头来,问道:“醒言哥哥,我们是不是也……”“咦?哥哥你脸怎么变得这么白?”
过得许久,呆若木鸡的少年才终于缓过神来。捉住琼肜正在眼前不住摇晃的手儿,又使劲揉了揉眼睛朝方才老者消失之处打量良久,醒言才颓然说道:
“罢了,妹妹,原来这世上真有鬼!”听他这么说,琼肜倒大为惊奇:
“咦?不会呀!刚才不是连那位不认识的老爷爷,也都说没鬼了吗?”“呃……”
望着这天真烂漫的小丫头,醒言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作答。正出神时,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就仿佛在替魂不守舍的少年作答:“有鬼!”
一听这声呼叫,醒言立即便回过神来。此刻置身于这片“有鬼”的旷野中,他再也不敢怠慢,赶紧极目朝呼救声传来之处看去——原来在数十丈之外,有一位道装之人正在旷野中独行,只是行走间身形摇摇晃晃,如遭魔侵梦魇。一见这情形,醒言立即一声清叱,瞬即运起旭耀煊华诀,朝那个被鬼魇之人冲去;在他身后,琼肜、雪宜也各出兵刃,紧紧相随。
三人这一番冲杀,气势煞是惊人;还没等浑身光焰闪动的少年奔到近处,就看到那个双目紧阖的道士,一下子便委顿在地,一动不动。见他如此,醒言赶紧跑过去,却发现恰在他走到近前之时,这位干瘦的老道已经醒来。
待他略略清醒了一些,醒言一问才知,原来这老道听说这荒野中闹鬼,便过来准备劾治鬼怪,好得附近村民赏钱。谁承想,还没等他动手,冥冥中便已被二鬼左右挟持,往来奔走不止,真是苦不堪言!直到被人相救,他才从这好像没有尽头的狂奔中解脱出来。
把这尴尬晦气事儿说完,这位疲惫不堪的捉鬼道士便扯住少年衣袖,说为了报答他们的救命之恩,一定要赠送几张自己精制的辟邪灵符——虽然这位道友盛情难却,但醒言想了想,最后还是婉言谢绝。
经过这一番折腾,转眼就听到远处村落中雄鸡唱晓的啼鸣,再望望东边,看到那东天里的天空也现出几分鱼肚白。看来,这位失魂落魄的道爷现在已经安全。于是醒言便客气地道了别,和琼肜、雪宜重又踏上路途。又走过几个村镇,刚经过一晚“鬼事”的上清四海堂三人,便听说前面竟真有处神秘的庄寨,其中家家户户都能通灵役鬼,驱使鬼魂!这处能沟通幽明的神秘之地,名号为:
“镇阴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