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没一会儿,浑身上下都被打湿了。
杨岚狰狞扭曲的笑脸和甄文懊悔急切的狼狈样交替着在她脑海里闪现,让她整个人都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不晓得如何是好,不晓得这样的日子,有没有尽头。
某一刻,她甚至想念以往,那个戴着面具阴阳怪气的杨岚,那个对她不假辞色疏于管教的甄文。
如果时间能倒退回去,她也许还没有这么难受。
可眼下……
失魂落魄地走了好一会,她突然蹲在路边,痛哭出声。
那些呜咽和泪水一起融入风雨里,又消散不见。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
南湖新区这种地方,环境幽静,地广人稀,下雨的时候,天地间都分外寂静。
等她终于蹲不稳的时候,听到了手机在响,这声音,好像救命的铃声,将她从浑然忘我的情绪里拉了出来。
雨水浸湿的屏幕上,跃动着“李失败”三个字。
甄明珠狠狠地抹了一把泪,接听:“喂。”
她哽咽沙哑的声音将李成功吓了一跳,很快问她:“你知道了?”
“什么?”
李成功微愣:“你怎么了,哭什么?”
“没事。”
甄明珠话音刚落,又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委屈难受,控制不住……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就跟个水龙头一样,一碰开关,泪水就会自动涌出来。
认识好几年,李成功也没听过她这样的声音,整个人也都慌了起来,大声问:“别吓我啊甄甄,到底怎么了?”
“我没事……”
话音落地,又是一个哭嗝。
李成功被她哭的乱了分寸,很快又说:“你别哭啊,你是不是知道远哥和老徐的事情了。别怕,总能好的吧……”语无伦次地说到这,他话锋一转又问,“要不我们先去医院看看?”
“他们俩怎么了?”
甄明珠狠狠一愣,开口问。
“你不知道?”
“怎么了啊!”
甄明珠的心里,升起一种大厦将倾的恐惧。
“远哥捅人了,老徐被人打了,眼下在医院呢,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就知道这么多了。”
“……”
甄明珠将手机压在耳朵上,站起身来。
“甄甄?”
“我听见了。”甄明珠的目光落在近前一处,雨丝让一切都模糊地看不清楚,她下意识眨眨眼,感觉到雨水冲刷着脸,冰冰冷冷的,没有一点温度。
秦远,徐梦泽……
一时间,她竟然不晓得应该先问谁。
“我们现在怎么办?”李成功声音着急地又问。
甄明珠定定神:“徐梦泽在哪个医院?”
“好像在军医大。”
“那我们医院门口见。”话音落地,甄明珠的思绪慢慢地回到了正路上,也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出门就带了一个手机,此刻,身无分文。
不过,李成功他们家距离这边,并不远。
她连忙吸吸鼻子,说:“我在南桂路兴华广场这边,你过来带一下我,一起去。”
“那行,你等着啊,我马上出门。”
“嗯。”
挂了电话,甄明珠还是有点呆。
想不通……
秦远的性子是有点肆意冲动的,可说到底,他并非毫无分寸的人。某些方面,他和自己差不多,外人眼里跋扈叛逆,可实际上,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应该有一杆秤的。
社会上打架斗殴,那和学校里完全是两个概念。
甄明珠就这样胡思乱想的,毫无头绪。
她不知道,李成功却已经有了一点消息,等她一上车便道:“我猜可能是因为上次会所的事情?”
“什么?”
“你怎么搞成这样?”
注意到她的狼狈模样,李成功整个人都不好了。
甄明珠却没心情去接他的话,只问:“你生日那次?”
“是啊,你说我他妈没事过什么生日!”李成功脸色又急又气,解释说,“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我就听我妈说的,被捅的是方冬,就是上次会所里咱们遇上那一个。不过事情一出来远哥他们家就已经开始封锁消息了,所以具体为什么我妈也不知道。操那个小瘪三,混黑了不起啊,狂他妈b。”
李成功气急败坏地说了一长串,脏话一句接一句,还对上次的事情耿耿于怀。
甄明珠却抓住其中一点问:“你妈也不知道原因?”
“打听不出来。”李成功叹口气,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事情往大了说那就严重了,弄不好得坐牢,呸呸呸,秦家不会让远哥坐牢的。”
甄明珠一时间没说话。
秦家人重名誉,在她的感觉里,秦远那对父母眼中只有政绩。
下意识地,她紧紧地攥起了垂在身侧的一只手,想问话,牙齿却一直磕碰打颤。
李成功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又道:“你说会不会是远哥和老徐昨天又怎么遇上那孙子了,一下子就干上了。别说,就那孙子那副狂样,是我我也忍不住……”
但愿只是那样。
一瞬间,甄明珠脑海里只闪过这个念头。
还有另外一个猜测,让她又惊又怕。
这里面,有没有她的原因呢?
秦远和徐梦泽碰上了方冬,而方冬,言谈中提及并侮辱了她?
如果这是他们打架的导火索的话,那她真是……
万死也难辞其咎。
*
下午一点。
李家的车将两个人送到医院。
不等司机将车子停好,甄明珠和李成功便先后下车,往住院部跑。
他们不晓得徐梦泽住在哪,可肯定在VIP病区,哪曾想,打听之后的消息让两个人都傻了。
小护士看着两个人如遭重击的样子,为难地低声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眼下病房已经准备好了,可人还没挪过来呢,一直在重症监护室。你们别在这问了,吵吵闹闹的被领导发现我要跟着挨骂呢。”
“那他——”
甄明珠伸手扯住了李成功,小声说:“对不起啊。”
“没事没事,快走吧。”
小护士说完,快步进了护士台。
甄明珠和李成功一起往楼道口走,后者突然说:“甄甄。”
甄明珠看过去。
李成功身子颤了一下:“我有点虚,你扶我一下。”
话落,他险些站不住。
甄明珠连忙架住他胳膊,感觉起来,自己身子也在忍不住打颤。
重症监护室是个什么概念,她甚至不敢想。
徐梦泽情况不太好……
一起玩了好几年了,他们最虚弱的时候也就感冒发烧,哪里会这样?
胡乱地收回思绪,她抿抿唇说:“我们先去那边看看。”
“……好。”
李成功缓了一下,放开她。
两个人一起往重症病区走,也没人敢说话。
总算到了的时候,才发现重症监护室总体都有玻璃门隔离,一般人压根进不去。
隔着那扇门,甄明珠看到了几个徐家人。
莫名地,她不敢招手喊。
李成功却顿时松了一口气似的,在玻璃门外摇手示意。
很快,有人快步出来了。
穿着衬衫西裤的男人一出来,李成功便着急忙慌地问:“辉哥,老徐醒了吗?情况怎么样了?”
徐梦泽的堂哥,徐梦辉年近三十,相貌跟了他父亲,周正威严,鼻梁上一副金边眼镜更给整个人增添了几分精明庄重的气质,以往,甄明珠和李成功也就和他有几面之缘。
“早上脱离危险了,还在观察。”徐梦辉面色淡淡,开口说。
“没有生命危险了吗?”
甄明珠一愣,忍不住问。
徐梦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多停了几秒。
自个堂弟这几个好朋友里面唯一的女孩儿,他印象当然比较深。
不过,先前见到的时候,她还是一副天真烂漫、青春放纵的模样,眼下突兀在出现在眼前,衣衫半湿形容狼狈,雨水冲刷过的脸庞,却显露出几分令人惊艳的好容色。
徐梦辉流露出一个安抚的笑:“送到医院的时候流血比较多,看着凶险。这会情况已经控制住了,早晚能恢复好,你们也不要太过担心了。”
“那……辉哥你知道怎么回事吗?”纠结了一下,李成功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在这种当口,问这种事,也的确有些不合适。
不过徐梦辉晓得他们和徐梦泽关系好,便也没有生气,无奈地说:“据说是因为秦远在酒吧里和方十三起了口角,不过我们在秦家之后才得了消息,小泽又这个情况,安危更重要一些。”
话说到这,李成功和甄明珠自然明白了。
秦家先到,当然会封锁对于秦远不利的消息,谁挑的头打架,难说了。
“那等他醒了,你能通知一下我们吗?”
“行,等他醒了我告诉你们。”
“谢谢。”
“谢谢辉哥。”
“没事。”徐梦辉笑笑,转身进了门。
目送他背影,甄明珠和李成功对视一眼,均是长松一口气。
*
“现在怎么办?”坐上车,李成功开口问。
甄明珠阿嚏一声,先给自己扯了张纸巾,按住了鼻头。
“感冒了?”李成功又问。
“有点。”话音落地,甄明珠抬手扶扶额头,晕乎乎地说,“我们去秦家看一下吧?”
李成功看着她的样子,犹豫说:“远哥应该没事,要不先给你看看?”
“不要紧。”
“那行吧。”李成功也很担心秦远,直接吩咐前面的司机,“去秦家。”
司机一愣,回头说:“太太有嘱咐,秦家那边不去好一些。”
“我们就在门口看看,不进去还不行吗?!”
司机:“……”
几分钟后,他认命地将车子开上正路。
这一路上,甄明珠和李成功均是冷静了许多,开始设想这件事的所有可能。
最好的结果是:方冬理亏,事情私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最坏的结果是:三家互不相让,那结果就难说了。
“也不知道那孙子什么个情况!”
讨论了一通都没得出个结论,李成功突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抑郁道。
他们不知道方冬的情况,设想再多的可能性,那也白搭。方冬若性命堪忧了,那传说中的方半城,能善罢甘休吗?
方冬受伤越轻,这件事越好解决。
想到徐梦泽还躺在重症监护室,两个人突然又沉闷下来。
很快,司机将车子开到了省委大院。
安西省这几年发展很快,安城作为省会城市,变化更是日新月异。新落成不久的省委大院外围整个用铁栅栏围着,门口也有警卫盘查,进出都有严格限制。
甄明珠和李成功下了车,远远看着全副武装的警卫,一筹莫展。
别说去秦家了,就这一道门,他们都进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