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荣的葬礼在等儿子张仔路、儿妻唤儿,孙子张一迪回来后举行。按照这一带的风俗,骨灰安放在正堂中央,相当于过去古老的停棺。正堂外搭起灵棚,供吊客祭奠,张博陪在妻子的骨灰盒旁,那思念和悲伤在额头和眼尾都写了出来,有了浅浅的皱纹。他象五十多岁,他象六十多岁,脸色白中透着橘黄,浅浅的。对于妻子的死,他没有去追究原因,他忘记了追究原因,人都死了,还去寻找什么原因。再说,悲伤的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大脑一片空白,象患脑萎缩后期的病人,痴呆,茫然,没有对任何事物的反应,其实,司法部门已介入调查,并做了相应的调和,进行了丧葬费,火化费及陪偿费的支付。
大门外传来杂嘈的人声,哭声。许荣的儿子张仔路和妻子儿子下了车,打的过来的。张传路一身淡白色的西装,黑皮鞋,一付阔边近视眼镜,帅气的脸上在满一层阴郁,所有的随行物品未来得及提,便快步走近大门,进入院中,灵棚内,母亲许荣的像挂在正中,妈妈那深沉的微笑,象是在叙说一个故事:我离你们远去了,儿子,不要怪妈妈。张仔路双膝跪倒,葡伏前行,他连走加爬,站起,又去抚摸妈妈那秀丽的面孔,含笑的面孔。
“妈,你不是说收完小麦,种上玉米重返北津的吗,你不是说要看着你孙子小一迪长大成人的?怎么就不兑现诺言,怎么就不负责到底呢!。
…妈,我接到爸的电话就回来了,说你还活着,虽死犹生,说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不要哭,不要哭啊,不要流泪,你妈勤劳,你妈有知识,你妈有文化,养育了你,养育了下一代。妈,你说,你爸太劳累,为了给人治病,整天东奔西走,不能按时吃饭,现在到了麦收的季节,更不能分身,…妈,你为什么说走就走了呢,仅仅不足一个月的时间,你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张仔路把母亲的照片放好,掀开吊帘走进正堂,骨灰盒上的妈妈还是那么美丽,笑的还是那么灿烂,笑的还是那么矜持。张博见儿子走了进来,泪如泉涌,真真的泪如泉涌呵,泪唰的一下就奔流而出,张博什么都想起来了,感情重新启开了他过度的伤感,恢复了他的神志,张仔路一下跪扑在父亲的怀中,失声哭着说:爸,我来晚了。”
“不晚,回来了就好,也许你妈她不该回来。”
“我妈想着你才回来,是的,携手并肩过了几十年…。”
“爸,你不要太悲伤,你不要哭,您儿妻孙子都回来了。”
“回来就好。”
儿妻唤儿二十四岁,很秀丽,短裙,长筒丝袜,高根黑凉鞋,短衫,长颈上带着一个心坠佛,瓜子脸配长披发,她牵手一个三岁男孩,男孩稚里稚气。
唤儿说:“爸,您孙子一迪来看您。”话未尽,扭脸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一迪过来,爷爷看看,哦,一迪长高喽。”
一迪忽而忽闪的大眼睛,他怯生生的走到爷爷跟前,上前握住爷爷的手:“爷爷,您怎么哭呀,哭不是好孩子,这是奶奶说的,爸爸妈妈,你们都不要哭。”
“爷爷没有哭,是看到一迪长高高兴的。”张博拉着一迪的小手,把儿子仔路也拉起来。
“爷爷,我奶奶呢?”
“你…,你奶奶去了一很远的地方,她去给一迪买玩具去了。”
“我奶奶真好。”张博这才发现,小一迪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束百合花,那是一束洁白的花,当然,这肯定是儿妻给许荣买的,让聪明的一迪拿着。
“一迪乖,来,把百合花放在奶奶的像前。”唤儿哄着一迪说。
“奶奶的像怎么在这个盒子上了。”一迪不明白。
“放在盒子上好看,早晚有一天,每个人的像片都会贴上盒子上的。”唤儿哄着一迪。
“妈妈,我奶奶是不是死了。”一迪提出了问题。
“你怎么知道。”唤儿知道瞒不住一迪,他很聪明。
“在北津我奶奶领着我去看过葬礼。”唤儿明白,在北津的时候,婆婆领着一迪看过葬礼的。
“奶奶。”张一迪小嘴一咧就哭了起来。哭的很真,很真。
〃一迪听话,一迪不哭,一迪是幼儿园最好的大学生。”唤儿心里十分酸楚,他哄劝着儿子。
“我不,我再也见不到奶奶了,你还我奶奶。”小一迪的小手扯着唤儿很动摇着,不依不饶。
“乖,一迪不闹,闹的话奶奶会生气的。”唤儿生会的说。
“真的?”一迪很心疼奶奶。
“真的,你如果哭,奶奶会听到,会心烦,你不哭,她会高兴,会笑的,你看照片上的奶奶在笑呢。”一迪虽小,明知是谎言,但也愿被这谎言所欺骗。
“哦,好吧,我那就不哭,我会等奶奶回来,一块去北津。”小一迪的嘴噘着,不知在生谁的气。
大家心里都是悲酸的。
“我妈的事矿山上怎么说。”张仔路问张博。
“你妈的事矿山老板来过,任何费用他们都听,又通过官方程续送过来六十万元。”张博无奈的说。
“这事就了结了?″张存路很痛苦的问。
“是这样。”张博说。
“生命不是用钱来衡量的。”仔路心中翻着硕大的悲伤。
“己经通过了司法,再说肇事者已经夭亡。”张博解释着最根本的问题。
“我妈才过上好日子。怎么就…。”仔路悲伤对谁说。都悲伤。自思量。
大门外有讲话的声音,是女人的。朱荣来了,站到灵棚内,李一兰来了,领着儿子来的,也站到买棚内,朱荣顿时显得有凄婉,说:“我们向嫂子鞠三个躬。”
四人同时向许荣鞠了三个躬,还有师燕。
朱荣看着许荣的照片,心想,好一个漂亮的女人,竟是山中风凰,那笑容里有数不清的温柔,数不清的含蓄,数不清的微笑,酒窝儿那么好看,那细长的柳眉里写着柔情似水,很典雅高贵,还有一种微显的沉郁,唇也很红,很适当的红,写着她有一定的性感,又给人一光彩照人的篇章,眼晴含水含雾…,到如今,美丽走了,走散了夏天的岁月。
一丝大哀爬上眉头。许荣的死和师季的死没有什么两样,都是葬身于绣石身下…,朱荣两眼含泪,心道:老姐,你是狠心还是命短,天命之年,阴阳离散…
师燕见妈妈流泪,自己也感触的流泪,人生苦短,悠忽间,天地荒然,据张叔讲,许姨是有文彩的,当年的结合是因为两个人都喜爱文学而走到一起,在汶县图书馆铭定终身,她是城区的人,是人民教师的女儿,高中毕业,那是一个重播《朝阳沟》的年代,自由恋爱是那个时代的潮流,年轻人跟着时代走,是积极向上的精神,各行各业交援农业。知识分子下乡劳动成了他们的神圣使命,许荣的父母没有拒绝的理由,支持女儿的决定,下嫁到农村,据说,她的父母是臭老九,在批斗中双双死去…,许荣到现在年近五十,经历了许多的动荡和不安,但,她把悲伤在心里隐去,和张博一起共很甜蜜,没事的时候会卧佛山揽胜,去西门鱼池戏水,去卧佛爷面前做善男信女,在戏台上扮梁山伯与祝英台,在魁星楼的树荫下乘凉,听张博讲吴子胥打马过江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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