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噩梦连连的昏睡中清醒过来时,我看到天已经亮了。我躺在一张病床上,上方是一只吊瓶和护士姚晓荟神情紧张的脸。她刚见我睁开眼,便长长舒了口气,坐回床边的椅子上,什么也没说。
我感到背上依然一阵钻心的疼痛,尝试着用手摸了摸,那伤口处已被缠上几层厚厚的纱布,被包扎得非常仔细结实了。
小姚伸手将我的手从纱布上拉开,然后叹了阵气,低下头去细声细气的说道:“对不起,我昨晚不该咒你伤口感染的,我……我真是乌鸦嘴!”
我心里一怔,那一刻满脑子里还是头一晚上噩梦般的经历,此时听她这么一说,一时回不过神,仔细想了想,才记起当时将她激走时她抛下的那句话,不由得笑了笑,安慰她道:“这事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别多想了。”
小姚又是连连叹气,同时给我倒了一杯水,用汤匙喂了几口。我好奇的问道:“我昨晚到底怎么回事?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小姚皱着眉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正值着班,有人往值班室打来电话,说你那边出了什么事,让我过去看看。我不知道是怎么了,但听那人说话声音很急,赶紧扔了电话就跑过来找你。没想你已经全身鲜血淋漓的扑倒在桌子上,人已完全昏迷。”
小姚讲到这里,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还在极度的惊吓当中,紧接着又说道:“我当时吓得魂都没了。我一面跑过去扶你,一面喊‘救命’。后来又赶过来几个护士,她们也都吓了一跳。好在昨晚是罗医生当班,他让我们先别着急,同时指导着我们对你进行救治。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你全身的血,都是那受伤的几道口子处流出来的,别的地方倒是没有伤口。后来罗医生给你处理了伤口,又止了血,性命倒是没有大碍了。”说着,她又心有余悸的道,“不过幸好发现得及时,不然流那么多血,只怕……只怕……”说到这里,她忙顿住没再往下说。
我“哦”了一声,又问道:“你进去时,那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
小姚睁着一双大眼睛点点头,“是啊,就只有你一个人。所以我们才觉得奇怪,怎么好端端的,你会把自己伤口撕裂得那么厉害?!”
“我伤口……当时很厉害么?”我紧张的问道。
小姚点点头,“那简直你像是你自己故意把它撕开了似的,而且不仅撕开了,里面还差点挖出一块肉来。”
“挖出一块肉?”我心里一冷。
小姚说:“是啊,有一块肉就那么系在伤口处,好像就要掉出来了似的。”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前又出现那个蹲在背上的黑影。莫非,那东西竟是被我露在衬衫外面的伤口处,那点隐隐的血腥味给吸引来的?
小姚将杯子放回桌上,伸手取过一只苹果慢慢削着,同时好奇的问道:“你知不知道给我们打电话那个人是谁?这件事……这件事会不会跟他有些关系?”
我笑了,“那是我一个朋友。当时我们正讲电话呢,我忽然……呃……”我想了想,暂时隐去了那个分不清是梦是真的环节,只改口说道,“我伤口处忽然剧烈疼痛起来,我本能的大叫了一声,把电话也给摔地上了。他大概听出了有事,所以给你们打的电话。”
小姚“哦”了一声,眼睛里的疑虑神色渐渐消失了。我心里却在暗暗自嘲道:“是啊,我当时也是昏了头,竟叫耗子打110报警。需知当时情况之危急,若等警察赶来时,大概我已经被那怪物啃得只剩下一副骨架了。所幸耗子这家伙始终比我反应灵敏,能想得到先打值班室电话救急。”
我这样想着,一点点支起身子想坐起来。不想身子一软,又摔回床上,伤口愈加剧烈疼痛起来。
小姚忙的扔下苹果过来扶我,一面责怪道:“你这样再摔几次,那伤口可又……”说到这里,大概是想到了自己所谓“乌鸦嘴”的天赋异禀,慌忙又止住了口。
我感激的一笑,原准备将昨晚见到的一幕讲出来吓吓她玩儿的心情没有了,只是叹了口气,若有所思的道:“天气渐渐凉了,你以后上夜班,不要再开窗子了。”
话刚出口,自己也被自己温和得似乎有点不大合适的语气吓了一跳。果然小姚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笑了一笑,然后一面拿起苹果继续削着,一面用打趣的语气说道:“我们晚上自然是不开窗户的,不然那大头婴招惹上来,那可是谁也吃不消了。”
她话音刚落,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我家人的说话声音已从走廊外传来。小姚放下苹果,微笑着说道:“罗医生说你伤口没有大问题,所以天亮才通知的家属。你也别吓唬他们,啊?”
我笑着点点头,“那是自然的。”
那时我的外婆已经从医院退休,并和外公搬到外面买的房子里去住,除了偶尔买药,已经不大往这边来走动了。我妈妈又在化验室,离住院部隔了很长一段距离,这边的事也没那么容易传得过去。所以这大半夜发生的事很容易瞒,她也是天亮以后才听到一点消息,并接到罗医生通知的。
爸妈来了以后,小姚放下削好的苹果,很礼貌的跟他们打个招呼就先离开了。见我已经没多大的事,爸爸待到上班时间就先走了,妈妈请了半天假,一直陪着我到下午六点多,从外面买了点饭陪我吃完,才给同事交待了几句,自己回去取我换洗的衣服去了。
我昏昏沉沉躺在床上醒醒睡睡,天擦黑时,隐约见到床边有个身影。我心里一惊醒过来,原来是耗子坐在我床边的椅子上。
我还是有些吃惊:“你怎么在这?”
他一脸苦笑,“你出这么大事,我能不来看看?”
我笑了:“能有多大的事啊?不就几个小伤口么?”
耗子收起笑容,正色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在电话里说,你这里有个什么,可你话没说完,紧接着就出了事……”
我叹了口气,本能的将目光转向窗外黑沉沉的暮野,正要开口,爸妈却已经提了几套衣服和一套床单推门进来。
我爸妈一直对我这个耗子朋友很有好感,从小就说这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好朋友,并常提醒我要好好珍惜。此时他们见他陪在我床边,脸上不由大感欣慰,也不管我病情,倒是先对他嘘寒问暖了一番。
耗子很客气的跟他们聊了一会,并请他们先回去休息,晚上由他来看守我这个病号。妈妈觉得挺不好意思,说你刚坐了几个小时的长途车,肯定累了,不如明天再来。耗子说已在车上睡饱了,现在反正已经没有睡意了。
我急切的想跟耗子交流那些怪事和想法,于是匆促爸妈快走,我们两个好朋友要好好聊聊。爸妈无奈,只好谢了耗子,又对我交待了几句,先离开了。
爸妈离开以后,我总算有了机会,将前一晚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详详细细的跟耗子讲了一遍。
耗子一言不发的听到最后,脸上表情显得越来越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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