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够烫,更何况外包荷叶,正是内外均烫,魏言期一时不察,正一口咬下去,着实的烫个不轻,月姑娘一对妙目凝看他,见状不自禁地嘤然一笑,便把头偏过一边。
魏言期这才见对方碟内,原已置有一个,却先用筷子叉开了馅儿,待将热气微散才放置入口,这番细心,显然较自己聪明多了,想不到一时失态,给对方看了笑话,想想也是好笑。
月姑娘吃了一个汤包,又用牙筷夹起汤面,放入匙中,微微吹上一口,才再送入嘴里。
魏言期便学样地吃了几口,敢情常家存心巴结,两样点心做得均极可口,先莫说那小笼汤包馅儿多么细巧,只这碗汤面,便是汁腴味纯,仓促之间,成此佳肴,倒是费人思索。
月姑娘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尽管风情万种,却不失大家之风,更不轻挑,至此为止,亦不曾向魏言期说过一句话。
两个人默默进餐,直到魏言期放下了碗筷,还不曾交谈一句。
“多谢姑娘。”魏言期抱拳道:“今日幸会,盛情容当后谢,这便告辞了。”
一面说待将站起,不意月姑娘冷冷一笑道:“慢着。”
魏言期道:“姑娘有何差遣?”
月姑娘莹莹双眸,含笑凝视着他,说道:“萍水相逢,总算有缘,阁下大名是?”
“我姓魏。”魏言期抱拳道:“请教姑娘?”
“你不知道?”
“姑娘未曾赐告……”
“你……”月姑娘浅笑道,“你还是糊涂一点的好,魏先生是读书人?”
她似乎不希望对方知道自己太多,偏偏却不住口地盘问对方。月姑娘问话的时候,美目流转只是顺着瞅见了魏言期别在腰间的那把古朴长刀。
魏言期并不介意,一笑道:“算是半个吧!”
“另外一半呢?”
魏言期点点头:“算是半个佛门的居士吧!”
“噢!”月姑娘眨动了一下美丽的眼睛,“倒是失敬得很……不瞒魏先生,我自幼好佛,家中有一位长辈至今还在习禅打坐,我也读过一些佛门的经典,对于人世深抱怀疑,如果不嫌弃,我倒有些问题想请教一二。”
“那就不敢当了。”魏言期一笑道,“只是这里好像并不适合……”
“当然,我并不是说今天。”她的眼睛从魏言期身上那把长刀收回,似乎看懂了一些东西。“你不但读书,而且学刀?”
“只是带来防身,玩玩而已。”魏言期手指轻扣刀鞘。名家多佩剑以彰身份,但世人佩刀装饰的却是极少,魏言期自然也不能矢口否认,只是轻描淡写的一语带过。
“这就不容易了。”月姑娘别具慧心地点点头,道,“内实精神,外示安佚,见之如好妇,夺之以猛虎……”微微一笑顿住,看向对方,“恕我冒昧,魏先生可知道这几句话出自谁人之口么?”
魏言期道:“这是越王问剑的几句开场。”
月姑娘一笑道:“我知道考你不住,下面的几句你可知道?”
魏言期道:“知道的。”遂接道,“……市形气候,与神俱往,捷若腾兔,追形还影,纵横往来,目不及瞬,得吾吾地道者,一人当百,百人当万,大概是这么几句话吧。”
月姑娘樱唇轻启,含笑道:“的确高明……可惜我面前没有酒,要不然一定敬你一杯。”
“以茶代酒吧!”说时,魏言期举杯喝了一口,已有离去之意。只是对方姑娘,却没有结束的意思。放下茶杯,月姑娘摇摇头道,“这茶太涩,不好。我身边有上好的西湖龙井,雨前抢下,虽不若‘玉掌缘’名贵,却也不差,你可要尝尝?”
“这就不敢当了,再说……”魏言期瞅了瞅天色,却是被月姑娘瞧出了端倪。
“有事要走?”月姑娘目光凄迷地道,“那我也就不好勉强了。”
魏言期摇摇头道:“倒也不是什么急事,好在时间还多。”
月姑娘一笑道:“这就承请了。”
一面说,玉手轻点,那边座头上的尖脸汉子,立刻应召面前。月姑娘说,“我与这位魏先生一见投缘,快把你带来的茶叶,交给他们,好好泡上两杯,快去吧!”
尖脸汉子即时愕了一愕,目光里大是不解,狠狠地盯了魏言期一眼,这才应喏而去。
魏言期道:“贵管家颇不为然,似乎对我方才占了此席座位还有余恨。”
月姑娘道:“别管他,要是他对你有所失礼,我代他道歉也就是了。”
魏言期摇摇头道:“那倒没有什么,应该道歉的是我,反劳姑娘请客,太不公平了。”
月姑娘道:“魏言期如有心请客,以后有的是时间,不必急在一时,是不是?”
这声“是不是?”确实说得妩媚之极。双方经过一番对答,魏言期已由对方含有吴侬软语的口音,约莫猜出她即使不是姑苏人氏,也必然与该处有所渊源:“姑娘是苏州人氏?”
月姑娘笑着摇了一下头:“你猜错了,不过,我在那里住了很久。你是听我说话的口音……是吧?”接着微微点头,冷笑道;“你是个很细心的人,我倒要对你留些意了。”
在彼此对答里,魏言期确实很仔细地在观察着她,颇能“见微知著”。
第一,对方姑娘玉指纤纤,尖尖十指都留有晶莹透剔的指甲,这虽然无足为奇,但在她举杯饮茶时,指尖上似有银光一闪。因此,他猜想对方十指指甲之中,可能藏有一种奇特的暗器,或是“弹指飞针”一类的细小之物。这位姑娘毫无疑问是武林中神秘的高手。由于她十指尖尖,不宜拳脚,当是“剑客”中人。
第二,因此,魏言期也便推测出,放置在桌面上的那个长方形的锦缎包里,其中所藏的必然也正是对方的随身兵刃,兴许便是一口不同凡品的长剑了。
第三,直到目前为止,魏言期所能知道对方的仍然只是“月姑娘”三字而已。她甚至于连姓氏都不轻易示人,这一点尤其引起了他的注意。因此他设想,对方之所以隐瞒姓氏,必然是有相当的原因,可能同自己隐瞒原来之李姓一样因为那个姓氏,武林之上负有盛名又树敌颇多,是以,只要一经出口,便很容易为人所猜出出身来历且引来麻烦,所以她干脆连姓氏也不轻易吐示旁人,这样便无虑为人测知了。
一时之间,魏言期想到了很多,武林之中,成名的女人,正反派兼而论之,亦是屈指可数,像对方这般绮年美貌,年纪轻轻的人,却是没有听说过。她又是谁呢?
“你在想什么?”月姑娘像是看透了他的心事,眼神里透着神秘。
魏言期点点头,干脆单刀直入地道:“我是在想姑娘你的出身来历,应该不是无名之辈。”
“啊?”月姑娘微微笑着道:“结果呢?”
“结果是一片茫然……”
月姑娘说:“因为你一开始把我当成了名人,自然不会有结果的了。”
“难道你是无名之辈?”魏言期摇摇头,“我却不信。”
“为什么我一定要是名人之后呢?”这句“名人之后”一经出口。月姑娘忽然警觉到语中有病,盖因为对方只说自己不是“无名之辈”,却并没有说什么“名人之后”。
一言之失,几乎已将暴露了身分,真所谓“言多必失”。她立刻停住了嘴,一双妙目瞟向对方,细细观察着魏言期的神态,看他察觉了没有。
魏言期似乎没有异样,月姑娘倒是放心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