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究还是在宴会最鼎盛最繁闹的时候悄然离开,这是一种厌倦与疲惫的逃离,在宫里已是两年光景,我依然没有学会平静淡然地对待这一切荣盛的场景。这让我觉得浮华的皇家灿烂,在我内心深处仿佛划过一道伤痕,每次碰触到,都觉得有一种隐忍的疼痛。
我退出的时候,也许并没有一双眼睛为我停留,大家都沉浸在这样欢愉的氛围里,谁又还会在乎谁的存在。我轻轻看向淳翌,他举杯浅饮,欢快地看着台上的表演,此时的他心中应该是被喜悦填得满满。这个男子身上少了点忧郁的气质,所以他可以在快乐的时候快乐,在悲伤的时候依旧保持一份乐观的心态。他拥有帝王的霸气,还有平凡人的性格,大齐的江山在他的手上,应该很安稳。此时的他也许不知道我心中的落寞,这种在万人之中最尖锐的落寞。
独自往上林苑走去,月色朦胧,投下了幽淡的影,我紧了紧孔雀裘的披风,觉得夜寒露重,凉气逼人。穿过朱红金丝雕绘的长廊,廊内的风呼啸地吹过,抬眉看着枯枝,划破了那轮月亮。我想起旧年的除夕,我独自离开筵席,也是往上林苑独自漫步。只是旧年踩着细碎的冰雪,没有目的的行走,而后有了与淳祯的那段雪夜邂逅。
淳祯,今年的他又会在哪里?是否已经习惯那样的繁喧,坐在属于他的宝座上,痛饮几番,在戏曲里醒醒梦梦。他不会,他不是淳翌,如若他可以,当年就不会将皇位让与淳翌,他明白自己,性格决定了命运,他的命运注定是这样,在山水里寻找寄托,看尽江山起落,朝代颠覆,有一种遗世的苍凉。只是,他生在帝王之家,又不能一切撒手不管,淳祯亦是一个矛盾体,他与楚玉相比,也好不到哪去。只是他生性放浪不羁,多了一份随意闲逸,少了几许邪恶与尖锐罢了。
月光洒在玉镜湖上,那浅浅的薄冰,折射出寒冷的光芒,我想起了旧年的那些红鱼,应该躲在冰层下面沉睡,它们不会被冻死,因为它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寒冷。
在廊道里辗转,不知道自己该选择哪个方向,心里渴望踩上旧年的足迹,寻找旧年的往事,也许还会有一段邂逅在等待着我,也许那个人再也不会出来。无论会是何种结果,我都打算,不给自己任何机会,我不想纵容自己的背叛。
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与往事从此渐行渐远,只让自己拥有这份心情。其实没有什么不同,楼台殿宇,长廊石桥,这么多的风景,都层叠在一起,在夜色里,没有什么不同。有寒鸦栖树,见脚步声行来,惊慌地飞窜而出,隐没在茫茫的夜色里。
选择在梅树围绕的梅亭里歇息,四周悄寂,只看得到远处天空的烟火烂漫,但是声音却极为遥远。那么多的焰火在寥廓的苍穹绽放,迷离得就像遥不可及的梦。我想远离那不属于我的梦,在自己的角落里阑珊醉去。
幽淡的梅香在凉风中吹散,冷月下,我清晰又朦胧地看着花瓣馨开,不禁又想起去年的雪夜,淳祯吟咏的梅花诗中一句:心香一瓣无尘碍。梅花香雪,洁净无尘,仿佛这是一种情结,已经不知在何时开始,与我不离不弃。
在我沉思的时候,一声玉笛惊破这寒夜的悄寂,我心中悸动,是他,他为何会在这,我四处张望,笛声由远而近,似乎已经临近我身边。我慌乱起身,又不知该去该留。
笛声嘎然而止,只见一袭白影穿过几树梅枝,朝我走近,他朗声笑道:“湄婕妤,你说这算不算是一种缘分?”
透过幽淡的月光,我看得清这个的男子,依旧这般风采卓然。我心有悸动,却冷冷地看着他:“是么?如果王爷认为有意安排的算是缘分,那臣妾也无话可说了。”
淳祯走上几步台阶,与我临近,微笑道:“湄婕妤难道以为这次邂逅又是本王安排好的?你也未免太高估本王了,本王难道有那等能耐,可以猜测到你心中所想。”
我顿觉失语,心中纷乱,脸上有恼意:“那是臣妾的错了,不该到上林苑独自行走。”
淳祯依旧一脸的谦和,仿佛他从来都不会恼怒,执笛负手:“其实,真的算是缘分,本王不喜欢那样热闹的场面。早几年,那时还没有你的存在,本王总是喜欢独自来上林苑漫步,踩着细碎的月光,横笛抒意。”淳祯所说的缘分,难道是这又一次的邂逅,可是真的是偶然的邂逅么?谁会相信?
我淡然一笑:“那是王爷有雅兴,臣妾不过是想独自走走,没有任何缘由。”
淳祯负手望月,轻吐一口气,笑道:“湄婕妤又何必极力将你我拆离得那般远呢,这也不是本王的初衷。”淳祯的话令我似懂非懂,我所懂的是,我的确极力的想与他分离得远些,可是他的初衷又是什么呢?
我语气依旧冷漠:“臣妾有这样么?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几月未见王爷,今夜又是除夕,臣妾该问王爷安好。”
淳祯转眸看向我,眼神里蕴涵着柔情,柔声道:“小王谢过湄婕妤,是的,几月不见,却胜似几年。好在小王福大,还有幸活着,不然,今日的上林苑只余你独自寂寞了。”他终究还是没能隐忍住,这话算是一种挑逗么?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
“由来的寂寞,都只是我独尝。”这句话,是我对佛说过的,今日用在我身上,也未尝不可。
“是,由来寂寞,都只是独尝,你如此,本王亦是如此。”他语气中隐现丝丝无奈。
好静,静得可以闻到彼此的呼吸。
他打破了这份宁静,低低说道:“你知么?本王不是有意的,在你离开之前,本王就已来到这里,本王有意选择这个方向,就是想与往事远离。你的到来,让本王认定缘分。因为本王相信,你一定与本王一样,避开了去年的方向,而选择另一条陌生的路径。”原来他与我怀有同样的想法,极力想要逃避,可是又被命运牵扯到了一起,这样的缘,让我觉得隐隐的恐慌。
我轻叹:“臣妾该走了,臣妾相信,只要选择远离,就一定可以渐行渐远。”
“湄婕妤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就当作是天涯陌路逢知己,这样的夜晚,不能举杯痛饮,不能琴笛相奏,静静地说会儿话,还是可以的。”淳祯近乎恳求的语气,都说寂寞的人会惺醒相惜,其实我又何尝不想坐下来与他聊聊。我想起了在华胥梦境的那一次深聊,让我对他有了更深刻的看法。
我终究还是没有迈出脚步,浅笑道:“王爷多多保重身子,臣妾也曾礼月求天,祈愿王爷度过劫数,从此幸福安康。”
他闪亮着生动的眸子看向我,低低说道:“礼月求天,礼月求天……本王这次可以度险,湄婕妤功不可没。”
我淡淡回道:“王爷也救过臣妾,为王爷祈福是应该的。”
还是静,静得甚至可以听到冬眠的虫语声。
我看着我和淳祯的身影,在月光下,衣袂交叠,若是不仔细,我几乎会把他当成淳翌,本是孪生,这般相象的人真的不多。
“眉弯。”他低低地唤我。
我抬眉看他微笑:“你如何想起这般唤我。”我不想称他为王爷,也不想自称臣妾,那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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