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谢浓的电话时,叶落很惊讶。听到她说想约她一起吃个饭聊聊天,她更是万分意外。
她从来不认为,她们之间会有进一步接触的可能。谢浓受过的伤太重,几乎整个人封闭了自己。那天如果不是诺诺在,恐怕她们连话都说不上两句。
年初,项目比较少,所以工作谈不上忙。偶尔在办公室吃瓜子看网页,数着时间等下班。这天刚好也没有什么事情,叶落便请了假赴约。
她们约在一家茶楼,离公司有点远,叶落便直接打车过去。她到的时候,谢浓已经在等她了。
“不好意思,让你等久了。”叶落搓搓手,天气还是有些冷。
谢浓微微一笑。“没有,是我出门早了。好可惜你没把诺诺带来,我还怪想他的。小家伙很可爱,惹人疼。”
叶落注意到,她的眼睛有些肿,似乎哭过。她有种预感,谢浓、冀望和单单之间,恐怕又是一场风雨要来袭。“他就是皮得很,像个小猴子似的一分钟也停不下来。”
说这话的时候,有一个母亲的骄傲。叶落越来越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母亲的角色,并且乐在其中。
“小孩子就是要闹腾才让好,安安静静的反而让人担心,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不舒服或者不高兴。”一提到孩子,谢浓的脸上就是梦幻似的向往。
为了不让她陷入太深的伤心里,叶落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知道,如果不是现实太残忍,她一定会是个好母亲。恐怕,她已经在心里想了千百次她和冀望的孩子是什么模样吧,而每想一次就在心头上扎一刀。
两个人静静地喝茶,过了一会,谢浓看着窗外,突然说:“过些日子,我可能就要离开这里了。”
叶落大吃一惊。他们要离开C市吗?可是冀望的事业在这里,他们能全部放弃到别的地方去?“怎么这么突然?你们已经决定好要去哪里了吗?”
谢浓缓缓地转回视线,微微分开双唇呼气。“小叶,要离开的是我一个人,只是我一个人。”
“那老冀呢?”难道,他们之间出了问题?
谢浓很用力地对她笑,但是笑得太勉强。因为,她的眼里已经湿润。可见下这个决定,对她来说是多么痛的割舍。“小叶,在你看来,我和冀望的感情怎样?”
叶落尴尬地勾了勾嘴角,这个问题难到她了。“老冀他是个好男人,你也是个好女人,我觉得,你们在一起应该比较合适。”
闻言,谢浓大笑。在低哑的笑声里,落了泪。好一会,她才收拾好情绪,缓缓地抬头的同时抹去眼角的珠子。“小叶,你这话真好笑。如果一个好男人和一个好女人的结合就能幸福的话,那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这么多感情的悲剧了。呵呵……”
她又笑了起来,伏在桌子上一直笑。肩头一耸一耸的,声音慢慢地带了哽咽。
叶落知道,她在借着这笑的遮掩,在无声地哭泣。心情变得特别的难受,她其实不喜欢倾听别人的故事,可是也许是因为她比较安静,又总是成为别人想要倾诉的对象。伸出手去,轻拍谢浓的肩头。
慢慢地,谢浓平静了下来,但又过了好一会才直起腰身。接收到她的视线,尴尬一笑。手中揪着纸巾,抵在唇边掩去那抹苦涩。“小叶,如果我说冀望他从来没有爱过我,你相信吗?”
叶落没有回答,她知道谢浓也不需要回答。爱与不爱的问题,从来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连主角自己都无法说清楚的东西,外人又哪里有置喙的余地?
“一直以来,我总是我在追着他跑。他很努力地跟我划清界限,偏偏我一头扎了进去执迷不悟。其实,他外表不算出色,才华也不算特别的出众,更没有傲人的家庭背景。如果真要细究,或许我也说不清楚到底看中了他什么。但感情有时候就是没办法,在那么一个时刻,你看到了那一个人,就这么看进心里去了。像一颗种子落在了心里,慢慢地发芽直到正常大树,再也拔不掉。真要把他割舍出去,就要把自己的心也割掉,因为这棵树牢牢地长在心上。我知道,如果不是那一场车祸,我永远都不可能跟他结婚。
一天晚上,我和一些朋友出去玩,喝得有些醉了,跟冀望就……做了那事。大家都是二十多三十岁的人了,要生要死要负责就太难看了。只是我没想到,自己会怀了孩子。我也是清高过的,我甚至赌气想不告诉冀望,自己一个人抚养孩子。直到那天我看到她和那个女孩子在一起的甜蜜画面,我心里一难受,就把自己怀孕的事情说了出来。那个女孩子一气之下就走了,冀望追了上去。因为着急,过马路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要被车撞上了。情急之下我也没时间去想,就这么冲上去把他推开,自己却没能躲开。出于愧疚和责任感,冀望娶了我。其实我知道,他爱的是那个叫单单的年轻女孩,可我固执地以为只要他肯给我机会,他就会发现我的好进而爱上我,我们会幸福的。你知道的,每个陷入单恋的人都会盲目地觉得自己绝对不比对象差,只是缺少一个机会。一旦这个机会来到面前,自己就一定能得到他的心。这,就是人们说的冥顽不灵吧。可惜,强扭的瓜终究是不会甜的。当时我并不知道,自己也从此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刚知道这个事实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变得不可理喻,但是冀望他还是忍着,耐心地陪着我安慰我。如果是车祸之前得到他的温情,我一定会幸福得只会哭。可等我真得到的时候,幸福已经隔在了另一个世界。
很多个夜晚,他都无法入睡。他总是安安静静地躺在我身边,以为我已经睡着的时候起来,一个人在阳台猛抽烟。我知道,他在想念那个女孩子。我心里也是很难过的,我也想过放开手成全他们,可总是舍不得。有时候心里还会滋生出仇恨的情绪来,如果不是他们,我就不会失去孩子,更不会被剥夺了做母亲的权利。就这样,我在矛盾和情绪化里跟冀望过了两年。回过头来看,我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开心过,从来没有。为什么呢?我不就是想得到冀望吗?我不是一直跟自己说,只要能得到他我什么都不在乎吗?可为什么,我突然找不到当初的坚信了……”
说完这番话,她整个人软在椅子里。因为消瘦而显得很大的眼睛,完全失去了光彩。怔怔地看着桌面很久,她突然笑了。“现在,我终于想要放手了。你知道吗?原来那天晚上的人不是冀望,那个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我也不知道。冀望只是接到朋友的电话,特意过来接我的。刚好我醒来的时候他在我身边,我便以为那个人是他。或许他也是不想我为自己的一夜荒唐而难过,所以没有说出真相。现在想来,这一切真的很可笑,很可笑……”
叶落看着她笑得那样的凄清,觉得自己透不过气来。不明白,为什么现实里总是这么多让人压抑的爱情故事?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如果一个男人只是因为责任或者内疚而跟你在一起,两个人根本就不可能幸福。我,总算看明白了。可是,是不是已经太迟了?如果我没有这样子执迷不悟,会不会就没有车祸,会不会我现在已经有了深爱自己的人有了我们的孩子?我忍不住想,可更多的时候根本不敢去想,因为已经没有机会了啊……”
一直到两个人分手,叶落都没有说出一句安慰的话。临走前,谢浓一再地叮嘱,让她不要把事情告诉冀望。叶落想,为一个永远都不可能为自己动情的男人情迷意乱,对一个女人来说是一场灾难。她要是能从这份痴迷里走出来,哪怕会伤心,但未必是坏事。也许,未来的路会很艰难,但是至少她放过了自己的心。
最后,她真的没有告诉冀望。直到冀望因为谢浓的离开而慌乱失措的时候,她才决定站出来。
轻轻地敲门之后,叶落无声等待。
“进来吧。”过了好一会,门内的人才回应。那声音,一点力气也没有。
叶落推门进去,办公桌后的冀望看到她,有些意外。不过是短短几天,他已经颓废成这个样子。除了爱情,原来责任和内疚也可以让一个人这样子劳心劳力。她不由得想起聂鞅。她离开的那一段日子,他在照顾叶悠盈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子疲惫无奈?她记得,他消瘦了很多。
心,突然抽了一下。
“又来跟我辞职吗?”看到是她,冀望捏着眉心,叹着气问。连声音都是软绵绵的,似乎这些天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
“辞职你不是已经答应了吗,我干嘛还来烦你?”只是手头上的工作还要交接一下,所以她才没马上离开。不过她没有跟聂鞅说,想给他一个惊喜。虽然,他也没有完全安安分分地在G市呆着,偶尔也会突然三更半夜就摸上她的床来。
“难道你有悄悄话跟我说?”眨着眼开着玩笑,但一点开玩笑的样子都没有。
“对,我有话跟你说,关于谢浓的。”
软软地靠在椅子里的冀望砰地站起来,两手一撑倾身在叶落面前,两眼大瞪。“你知道小浓在哪里?”
叶落早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倒是被没他吓到。不过看着他的反应,又忍不住想,他既在乎单单也紧张谢浓,也太累了。“我不知道她在哪里,但是我知道她离开了,而且不会再回来。”
冀望又滑回椅子里,声音低了下去。“她跟你说了什么?”
叶落拖了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来。“其实也没说什么。她只是发现了当年的真相,知道那个失去的孩子不是你的。同时,这几年你心里的人是单单她是知道的。现在,她知道了强扭的瓜不甜,所以想放过你,也放过她自己。就这样。”
叶落很赞成谢浓的这句话,这样的结果对他们来说或许都是一种解脱。
冀望抬起头来,拧着眉看着她问:“放过?难道……你也认为我错了吗?”
叶落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我想这不是对错的问题,而是选择的问题吧。一个人如果没有责任心,那就不配做一个人。可有时候责任心太重,善心太重,或许也并不是好事吧。我明白你当时的顾虑,谢浓在那种情况下要是再遭受另一重打击,恐怕会倒下。但是我们谁也不能预料,假设当初她知道了真相,在痛苦过后是否会更快地坚强起来。不过,人生总是这样,每一种选择的结果都不同,永远也不知道哪一种选择是最好的。因为,人生就是君子下棋,是不能回头再选择另一条路的。”
沉默了许久,冀望自言自语地说:“有时候夜里醒来,我也不是没有动摇过,我也会想我这样做对不对值不值得。因为我也是一个人,我也想要得到我想要的东西,而不是背负责任和愧疚走上一辈子。可一直都没能狠下心来,看到单单跟别的人走在一起,我几乎要自暴自弃了。可是我想得更多的是,如果我也离开了,那谁来照顾小浓,她会不会因为绝望而走上了绝路?做人就是这样,总有些时候要为责任为道德而活着,这是没办法的事。如果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事,而罔顾责任和道德,那恐怕也是行不通的。”
叶落只是轻轻叹气,站起来,留下一句:“或许吧。我也不多说了,只是想劝你一句,谢浓既然下定决心要走,你是找不到她的。她虽然有病在身,但是一个成熟的人,她作出决定之前肯定是有所考虑的。如果你还维持着当初对单单的那份感情,我想你还是赶紧把她追回来吧。要是你们能幸福,也不辜负谢浓的这份苦心。”
拉开门要出去的时候,又说:“我这两天就会离开,先跟你说一声。”
冀望的话,让她想到了聂鞅。他说得对,人有时候总得为责任为道德而活,否则这个社会会乱了套,伤害也会更多。如果聂鞅真的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只跟自己生活在一起,或许她心里也不会好过。那样她不仅会心里不安,也许还会滋生出重重怀疑。毕竟叶悠盈在他的生命里是一个重要的存在,而对于这样一个重要的存在的变故,他可以不在意,那这个人的良心和感情恐怕都要遭到怀疑。
缓缓地,叶落绽开笑容。虽然早已经原谅他,可是这一刻突然想通了,心情异常地好起来。
也没多想,她直接去了定了机票。回来的时候,想到自己晚上突然出现在家里,那一大一小两个家伙的反应肯定很可爱,她不由得笑得开心。他们回过神来的第一句话会说什么呢?肯定不是你终于回来了,只怕是异口同声地说‘我要吃红烧鱼’吧。
心情放开了,思念也放肆起来。很想马上给他打个电话,听听他的声音,更恨不得现在就能见到他。但最终还是忍住了,还是让他忍两天,不能让他太得意。
想到自己的坏心眼,叶落捂住嘴吃吃地偷笑。
不过,最近他好像很忙,前所未有的忙,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有一点连叶落自己都觉得奇怪,她似乎从未怀疑过他的忙只是借口,其实是去跟女人鬼混。除了那一次他去见叶悠盈,她误会过。
或许,他们真的可以一辈子这样幸福下去。不,她要这样坚信!
晚上躺在床上,想着马上就可以看到他惊愕的表情了,她裹着被子在床上滚过来滚过去,一个人笑得开心。心里想着要找时间去买点东西,虽然他好像什么都不缺。
带着醉人的笑,她坠入了梦乡。
“著名富商聂鞅遇刺身亡,警方拒绝公布调查过程。”
而叶落做梦也没有想到,第二天醒来,看到的竟然是这样一个新闻头条。那一刻,她的世界完全坍圮下来,一点不剩。她疯了一样打电话,得到的竟然是对方的确认和安慰。
不记得自己怎么冲到机场去高价换了一张马上起飞的机票,也不记得怎么下飞机坐车回家。回到屋子里,除了哭泣的诺诺,其他人都一脸凝重。
凭着一口气,叶落支撑着熬到了进家门。在看到众人的那一刻,她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
几乎成为国内所有报纸的头条,在过去的一周里,发生在G市的枪杀事件成了各大媒体追逐的目标。然而当局严密封锁一切消息,任何与聂鞅有一点关联的人都闭门不见客,俨然“国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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