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后山,深雪夜半。
双手端起,一饮而尽,便将酒碗砸了个粉碎,“敬若风!”
酒水是冰冷的,在舌尖上打了数个滚就三口两口滑入喉口直奔五脏六腑,不禁打了个哆嗦。
四哥涩笑一声,一手将抱着的酒坛放下,专注地看着我,又去拨动那火盆让它能烧旺些。
胸中如释重负后登时又心潮翻涌,原以为见着他该是怎样得拘束,没想到依然被他百般拂顾。他安若平常,只言不提,只是偶尔地恍神,转瞬而逝。
“你这儿太不好找。”我坐在硬木塌上足跟蜷缩,不自主掖紧了身上一袭毛毡。环顾四下,一间茅草屋子里几乎没有一件像样的物什,连一方矮桌都是木头随意钉成的,清漆都不曾上过一层,却是色色放置地有条不紊。只是残落旧屋外披了一层细茅并不厚密紧实,一味得漏风,一味得冷。他却匿在这儿,熬了过来。
西凉后山偌大,积雪沉重,离开宛居后几乎是凭着一点直觉意念寻来的,走了许久,举步维艰。可四哥总归在那里,幽暗缠绕的山路尽头,我知道。
可找到他的时候,腿肚还是冻得硬冷了。叩了门便靠坐在雪地里,手里抓了一捧如扯絮一样清冷的雪团,双腿却瘫如山涧里两条静静躺着的青石,再也动不了了。
是他开了门抱了我放到床榻上,又仔细地生了火。拆了一柄条凳,可松木是泛湿的,眼看着他拨弄了好久才燃着。索性烟气并不大,还带着些松香味。
才几日不见他又削瘦了,抑或上次见他也是深夜,于是不曾看得清楚么?几番话到唇边又深深咽下,绵软不忍。问么?不问么?一叠债,我心思百结,他情何以堪。
二人默不作声,过了许久,我斜倚过去拉下一半的毛毡遮在他身上,蕴了一缕浅笑,“你说不长大该多好。年岁是一日日得累了上去,结果怎样也找不回从前平和淡然的心境了。”
“那是因为那些本该由我做的事,都推给你和覃夕做了。”他双目愧色忡弥,化作深不见底的深潭,许久叹息道。
“不,一刀下去,诸尘皆断,我并不会有任何感觉。”我的思神皆凝滞了一瞬,很快沉静下笑容,一字一顿道。
“那是覃夕把你教坏了。”他闻言略怔,转而语气随和恍若四月里柔软的风,带一丝清甜的怜爱。
“你怎知不是我把覃夕教坏了?”我心里暖意如曲水洄洑,俯身哧哧一笑。
他微微摇头无奈一笑,笑声轻微而轻松,神情也不似先前一般的思沉紧蹙了。
“师父……让你回去。”我细想了一下,趁机道。仍是忐忑的,话儿听上去并不是恬淡的。
他僵略了一下也只静静说好,之后再度余下风乱作且过时的呜咽如泣。
我心下隐隐责怪自己,终颓失了定性,酸张了口欲再述些什么,眼角一隅光里自薄若蝉翼惨白泛青的窗户糊纸外忽尔闪过一抹深影!
四哥几乎是同时与我奔了出去。出了门皓月悬空下只见雪地上一串凌乱深浅的脚印延绵至不远处的崖边就断了,并没有一个人。
我示意四哥便与他一前一后往崖边走了几步,目光相炬,步步留意。
枯风颤音过耳,乍得我整个人向后轻盈翻起,于半空时一束银光自身后射来从眼尖穿过,毫发无伤。
待见又一点银光映雪泛起,那人已被四哥死死制下右手。
我一看,是一虬髯大汉,双腿微曲却战如狂扫琵琶,反手捏着的竟是一枚柳叶小镖,情状有些好笑。
“曾师爷的确锲而不舍。”我冷扫他一眼。
四哥钳制着他却并微带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他不知师伯上山后发生的事,自然亦不解我的话。
“二位饶命,小的不过是个探子,侥幸上了山还走迷了,二位就饶了小的这一回罢。”他头磕如捣葱。
四哥闻言,手势渐松,终说一句,“若再偷上山来,汝命难保。”也就放了他。
而我知四哥心软,也念着他被我们撞破,只怕回去也是九死一生,遂也作罢了。
那人脱了手,道谢也不及便撒了腿奔走。雪地松软,寸寸塌陷很快又连成一道清晰的印痕。
弹指之间,脑海里骤然闪过一个骇人的念头。
举目一瞄,两指插入一旁已经结硬成石的冰层里夹出一粒石子,果断扬手往那人的方向掷去。
只见那人往前一怔,扑倒在雪地里。
“……你”四哥见状猝然回身,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责怨,只盯着我。眼神是疏离的,如盯着一个漠不相干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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