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了一略,才有礼温文回到,我更是满腹狐疑,他提到师父时言语神行间满是不屑讥诮,却仍要相问,如此矛盾。
“数十年前,鄙人托方娘子帮过一个忙。也算有数面之缘。”他轻声释疑,再肃穆说:“方娘子为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看来傅某再无谓挣扎也是保性不保命。好在傅某一生真正得到过,即便有些事如指间浮沙,亦是值得了。还请这位姑娘动手吧。”我亦被他气度所感,不禁默默微摇一摇头,颔首叹道:“傅老板,小女子定当保你一个全尸。”
“多谢姑娘。”他离我二人又近了一步,面向四哥,“鄙人还有个要求,若杜兄还信得过我还请杜兄出这个房门。”
四哥双眉折如新月,抱拳谨慎答道:“家师有命,要在下看这傅先生驾鹤,在下不敢有违。”“孩子,你还是出去吧。”他定力抓住四哥袒露的左臂,言语温和,“只可惜你我二人再无机会对酌品鉴。真引为人生一憾。”
我心下一酸,那酸楚渐渐化开了惹得我不自觉缩了缩手,只得苦笑道:“四哥,你还是出去吧。这亦算傅老板遗愿。师父,她不会知道的。”
四哥听我婉言相劝,再与傅志诚目光相迎。四哥背对着我自然看不清他形容颜色,但至少傅志诚脸上是仿佛掠过千山万水般的豁达坚定。
四哥一言不发,迈着不轻不重的步子便出去到门口候我,不曾回头。
傅志诚心愿得了,择了张太师椅和衣而坐,神态沉静,一丝不苟。
“你当真没什么话要说了?”我过去将枪头紧贴他太阳穴,极力吞咽下迸至喉口的纷杂不安,却仍然掩饰不住声声颤搏孱动。
“转告你师父。谢谢。”他声淡如轻尘,说道,“还有,真的上官氏右手腕上有个红豆样的胎记。”
我心里被激起许许秋寒,脸上却是和宛一笑,“多谢傅老板指教。”
说罢,将扳机一扣。
子弹尖锐,贯穿其脑,他头一歪,死在了座位上。
血,崩洒洋溢。白墙上,窗棂上,瞬间沾满了枝枝昌盛怒放的红梅。
我默默立了一刻,才将目光停于眼前之人一臾。
除开他的脸部因枪击有些五官歪斜,几乎可算是安详的,如入眠。
这样一位丈夫死了,合该留给他一点尊严。
于是收起悯色后才将枪置于其手中,摆好。
不禁嗤笑自己多余,诚然人都去了,即便是荣于身后也仿佛是,笑话。他亦看不了听不到无知觉。
我静静踱步于屋子,看看还有何破绽,却什么也没有发现,这里干净得好似没有什么旁的人来过。只是长夜未央,却有一个人,活腻了,活够了,生无可恋。仅此而已。
那案上是一幅墨迹未干的字,刚才傅某人拿最后一点心力安然书成的,是他于世上最后一抹痕迹。我认得,是温庭筠一首《梦江南》。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应景如斯,叫人心慑。
我轻轻一声叹息,出去。
释名:宋唐婉《钗头凤》“人成各,今非昨,病魂长似秋千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