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决从白垩纪回来的时候是二月初,现在已经是三月底了。再过几天就是清明节,吕决和田莉锁了店门去了德宏州。一是故地重游去看看曾经跟金宏共同战斗过的地方,二是去给金宏上上坟。
这两个月来吕决直接把他自己变成了花冢镇上一个最不起眼的男人。每天早早起来给牛牛和田莉做早饭,吃完早饭送牛牛上幼儿园,回来时再把一家人全天的菜买回来,然后就是帮田莉进花买花打理门面。
开始时街坊邻居们还以为这老头是田莉家什么亲戚,可没几天人们便发现了一些问题,比如田莉对“阿格老头”的态度,再比如“阿格老头”看向田莉的眼神,还有小牛牛对“阿格老头”的称呼等等等等。
最先憋不住了的是隔壁经营花种外带卖干巴牛肉的李婆婆,他老人家晃着横着量跟竖着量差不多的腰身,一把抓住在街上骑童车的牛牛,给牛牛嘴里塞进一块香喷喷的牛干巴,故意板着脸问:“告诉婆婆,你家来的阿格老头是拉格?”
嘴里嚼着又香又辣的干巴牛肉,牛牛含混不清地回答了一句“李夫夫”,双脚在地上用力一蹬,塑料漂移车“呼噜噜”划出去五六米。
“李夫夫?”
李婆婆把沾满辣椒面的手在肥厚的屁股上用力蹭着,脑袋里塞满一大串问号。
第二天一早,瞅着“阿格老头”牵着牛牛远远地走了,李婆婆左手拎一块最好的牛干巴,右手托一杯泡的酽酽的碧螺春,一路摇着跑到天理这边来。
“刚才阿格老头是你家啥子亲戚?”一边递上那块值好几十块的牛干巴,李婆婆五根白胖萝卜似的手指头一边紧张地来回敲着玻璃货架,一副不把花冢镇最大的八卦挖出来誓不为人的架势。
“吕决呀!”田莉一副淡淡的表情,似乎吕决本来就应该是“阿格老头”的模样。
其实这是田莉早就设计好的说辞。
由于占尽了天时地利,使得整个花冢镇周围的土地全都达到了插根筷子都能发芽开花的地步。因为花冢镇的鲜花是昆明花卉市场上所有经销商们追逐跟捧的目标,所以花冢镇出品的鲜花便成了永远不愁嫁的皇帝女儿,所以花冢镇人们家家富裕之外又人人或多或少沾染了一点皇帝女儿般懒散的性格。正因为这富庶和这懒散,让花冢镇全体居民们对八卦有着一股子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的爱好。
正因为生活在这个拥有优良八卦传统的花冢镇上,吕决变成文昭关前一夜之间熬白头发的伍子胥这种事想瞒是瞒不住的。既然瞒不住,那就得不光要自己家人坦然对待,还得在全镇人面前做个表率,最终达到带领全镇人民全部坦然对待的地步。不过这中间还得有个过程,必须先让全镇人民八卦够了,然后才能让人们慢慢平复,最终达到坦然对待的地步。于是在等了好几天李婆婆才来问“阿格老头”是谁的时候,田莉便理所当然地,非常淡淡地说出“吕决呀”三个字。
接下来便是那个八卦。那个能够让人们勉强接受,不距离人们理解范围太远,貌似比较合理,还没有脱离事情真相的八卦。
看着李婆婆两只眼睛一张嘴巴摆出一个标准的倒“品”字,田莉深深地叹了口气,非常哀怨地解释道:“他们研究所做实验出了事故,这不这两天正跟他们所里谈赔偿的事呢!”
各种表情在李婆婆脸上来回变幻,刚才还是无比惊讶的倒“品”字,瞬间便变成一个无比愤慨的倒“众”字,这时又有向无比同情的“囧”字脸发展的趋势……
当天午饭刚过,一个完整版的大八卦横扫花冢镇。说是镇子东边的研究所前几天做实验,一不小心打翻一个装有辐射物质的玻璃瓶子,瓶子里的东西从头到脚给小田寡妇家那个倒插门浇了个透心凉,于是乎那个倒插门一夜之间变得比镇子中间那棵老柳树还要苍老。
当有人对“辐射物质”、“玻璃瓶子”以及“浇了个透心凉”这几者之间的关系提出质疑的时候,店铺位于老柳树边卖花肥兼卖油漆涂料的老马头一指柜台里边的油漆桶吼道:“我把这桶墙面漆从头到脚给你淋个遍,就算不能在你皮子上‘腐’上几个烂窟窿,至少能让你痒上三天三夜你信不信?”
(几年前某友人装修房子,糨糊携小女前往参观。时值工人正刷墙漆。唯觉一股令人醍醐灌顶、潸然泪下的气息充斥于所有房间,弥漫于整条楼道。糨糊携女仓皇而逃。至晚间,但觉浑身搔痒。灯下细观,只见身上幼芽即将破土般细密一片。顿时醍醐灌顶:定是那劣质墙漆所致。想到幼女那粉雕玉琢般肌肤,好不令人潸然泪下)
下午时分,研究所党政工一身兼的大所长牛求年亲自委身来到田莉的花卉批发店,询问那个沸沸扬扬的谣传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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