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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清了。”
“如何?”
“在下已身陷重围。”
“不能改变你的主意?”
“不能。”他语气坚决地说,不容对方怀疑。
“那只怕你得付出可怕的代价了。”程大小姐无限惋惜地说。
他哈哈大笑,笑完语气一转,微喟地说:“人活着本就不易,世道艰难,人心险诈,若想好好活着,那能不付出代价?你走吧。”
程大小姐收敛了笑容,心情沉重地说:“这半天中,你待我很好,让我尝到被人囚禁失去自主的滋味,这是我一生中难以或忘的经历,我不怪你,因此,我也不伤害你,一切看你的造化了,告辞。”
印三欠身相送,说:“因此,在下也不伤害你,不送了,后会有期。”
程大小姐转身便走,走了十余步,再回头情意绵绵地凝注了他片刻,方转头扬长而去。
程长源站在一旁发呆,不知印三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在这种身陷重围,危机四伏的生死关头,印三竟然放弃了获得的优势,毅然放了人质,岂不可怪,
如果不放人质,投鼠忌器,谁也不敢贸然迫进,难道这位印三真是傻子?但所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傻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直待乃妹的身影去远,程长源方定下神,一声低喝,举手一挥。
人动,围合,气氛一紧。
彭驹首先逼进,冷笑道:“程兄弟,暂勿倚众群殴,兄弟给他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
印三轻指着长剑,沉静地说:“彭少寨主,抱歉,程长源已先许下愿,他必须偿,你急的什么?下次便轮到你了。”
彭驹心中比谁都明白,程长源不上便罢,冒失地上去,恐怕一招也接不住,仍向前逼进说:“彭某已经管了这挡子事,必须有始有终,先解决为快,你就不用推三阻四了。”
金总管飞刀金山沉声道:“彭少爷是敞长上的客人,哪有客人先上之理?永旭兄,你上去抓下这小辈的脑袋来。”
永旭兄是程家八大金刚的老大,叫鹰爪惊天张永旭,所练的鹰爪功已臻炉火纯青的境界,抓石如粉天生神力,是白河附近的第一条好汉,即使是沉重的九环刀,他也可一抓而折,因此与人交手,从不使用兵刃。
鹰爪惊天应喏一声,一跃而上,在八尺外拉开马步,鹰目中凶光四射,一双紫黑色的巨手十指不住伸屈扣动,狞恶地一步步向前逼进。
印三见对方不带兵刃,也就不想仗剑取胜,将剑缓缓插入地中,泰然地说:“好吧,在下就陪你玩玩”
话未完,剑仅插入土中半尺,鹰爪惊天已突起发难,一纵而上“饥鹰搏兔”伸爪擒人,人跃起下落,势如苍鹰下搏,像这种跃起方凌空下搏的招术,并不多见,手脚伸展可笼罩八尺方圆,声势固然凶猛绝伦,但也容易暴露自己的弱点,用来对付艺术高明的人,极不相宜,太过冒险。
印三到底年轻气盛,不由勃然大怒。年轻人谁不好强?修养毕竟稍欠火候,先前他擒了程大小姐,光天比日之下,在众多高手的围困下,带了俘虏来去自如,而且曾经击倒了两个金刚,已经展露了六七分实力。
目下对方居然派一个会鹰爪功的人,用上这种狂妄的招式进搏,这岂不是没将他放在眼下么?
他的笑容消失了,虎目怒睁,一声沉喝,鬼魅似的向侧一闪,一把扣住了鹰爪惊天的右爪脉门,沉肘便扭。
鹰爪惊天惊叫一声,行势一顿,来一记奇快的前空翻,先是“喀勒”两声轻响,是骨折声。接着是“膨”一声大震,背部着地跌了个手脚朝天。
印三毫不放松,仍抓牢对方断了臂骨的手,顺势一脚踏住对方的左肩,冷笑道:“朋友,你未免太狂了。”
鹰爪惊天连左手也动不了,狂叫道:“你你用妖术”
彭驹欺进接口道:“他不是用妖术,而是用的九宫大挪移身法,这是早年江湖怪杰酒狂震撼武林的绝学,也称为醉里乾坤步。他定是酒狂的门人。放了他,在下要见识你这位酒狂门人的绝学。”
印三气消了,放了鹰爪惊天,拔剑笑道:“彭家寨不愧江湖黑道大豪圣地,果然非同小可,一眼便看出在下用的是醉里乾坤步,佩服佩服。”
彭驹一声低叱,剑幻千道电芒,用上了霸道绝招“大风起兮”抢制先机无畏地进击。
印三从容挥剑,连换十五次方位,方避过这招狂野凶猛的急袭,回敬了三剑,双方留心中懔懔。
双方皆怀有戒心不敢不全力以赴,在夕阳余晖下,展开了空前猛烈的恶斗,旁观的人目乱神移,全被这惊险无比的可怖恶斗所吸引,浑忘身外一切。
冯志超扶了乃师万里长风,悄然攀上了山腰,落荒而走。他们帮不上忙,留下反而令印三分心。因此见机溜走,以免印三有后顾之优。
三十招之后,双方慢下来了。
彭驹艺自家传,狂风剑法甚至比乃父狂风剑客彭世杰更迅疾,因此荣居宇内四大剑客之二,在江湖名头响亮,少年得志目无余子。
但今晚,却碰上了可怕的对手,求功心切,一接触便用上了狂风剑法中的精髓,想一举将印三毙在剑下。可惜内力修为火候稍欠,一盛二衰三竭,三十招狂风暴雨似的急攻,便无以为继了。
印三占了沉着的便宜,身法灵活诡异当然也是原因之一,这得归功于行走江湖期间,抱着游戏风尘的态度待人处事,无形中养成他不易冲动,任何事皆看得开的个性,不急功心切,不为虚名所累。
在养气持志方面,要比彭驹强得多,因此能一而再从对方凶狠的疯狂进击下,有惊无险地安度难关。
最凶险的时刻过去了,但接踵而至的却是一次次火爆的生死间不容发可怕一击。
双方不再浪费精力,不再胡乱进招,抓住契机方行雷霆一击,因此慢下来了。
最心惊的人,该是程长源,假使彭驹有了三长两短,岂不是一切都完了么?
“嘎铮!”错剑声与交击声震耳,火星直冒,印三的剑出现了缺口。
人影合而后分,双方再次移位寻瑕蹈隙进招。
印三的剑是程大小姐的,份量要轻些。而彭驹的剑,却是吹毛可断的宝剑。这次硬碰接触,印三的剑在先天上便吃了亏。
彭驹大喜,一声怒啸“狂风掠地”猛攻下盘,走中宫突入。
印三如果不硬封硬架,便得向后退,剑来势太快,非封架不可,完全落入彭驹的算中,因此彭驹敢奋勇攻入,认为必可抢得优势。
岂知印三也在计算他,沉剑下封,让他如愿加偿,让他自以为料敌如神尽在算中。
彭驹狂喜,力贯剑身,加了十成劲,要震断印三的剑,以便乘势锲入伤敌。
剑即将接触,生死将判。
印三的剑势一变,突在双方接触的刹那间,扭曲两下,居然神奇地向上飘,身形也变不可能为可能,歪歪斜斜地从彭驹的剑侧门入,但见人影斜穿而过,直冲出丈外,突然止住了,冷然转身。
“哎呀!”彭驹惊叫,也窜出丈外。
众人大骇,听叫声便知彭驹吃了一亏。
彭驹一手掩住右胁,指缝有血沁出。
印三长剑斜举,冷冷地说:“你走吧,难道你还有脸留下?”
彭驹气得脸色铁青,冷笑道:“皮肉之伤,你就算定彭某无再战之能么?”
印三哼了一声说:“你真想生死相决,在下成全你。”
彭驹一声怒吼,剑出“风送千层浪”势如怒涛招岸,行破釜沉舟全力一击,身剑合一来势如雷霆。
一旁观战的彭姑娘玉芙蓉彭容若,先前听乃兄惊呼,看出乃兄受了伤,手足亲情今她浑忘一切,不顾利害悄然扑上,剑吐千朵白莲,猛袭印三的背部。同时左手轻抢,一朵花形暗器射向印三的双足,去势如电光一闪。
二比一,兄妹前后夹攻。
彭容若既未发声警告,事前也毫无要联手加人的微兆。她犯了武林大忌,难怪江湖人说她是貌美如花,心如蛇蝎的可怕女郎。
印三虽知凶徒们可能要倚多为胜,但没料到加入的竟然是彭姑娘,更没料到彭容若竟然使用暗器,几乎送掉小命。
后面有人扑上他知道,但却不知花形暗器袭向下身。
他大喝一声,用上了绝招“月落星沉”前半招硬接前面的彭驹,后半招反击后面偷袭的人。
槽!招式已出,只感到右小腿一麻。
“铮铮!”三剑先后交接,但最后方被彭容若把他的剑震断。
一声低啸,人影脱出夹攻,向东飞射。
东面站着军师柳成,一剑挥出叫:“此路不通”
人影贴剑而人,急如星火。
“哎哟!”军师柳成狂叫剑脱手而飞,人向后倒“砰”一声滚倒在路中,不堪一击。
印三只感列小腿奇痛人骨,但仍然咬牙抵受,身形疾闪,三两个起落便消失山林深处。
“追!”程长源大叫。
彭容若首先追出,大叫道:“他中了本姑娘的银花,逃不了的,花中腿部,他走不了多少步,快追!”
“分头截击。”程长源接口叫,已追出三丈外。
人群一分,纷纷追人幽暗的山林。
晚霞已消逝,大色快黑了,山林中暗沉沉,视界仅及三四丈内。
暮色茫茫,林下黑暗,要追一个机警绝伦的江湖高手,谈何容易?
城西北的岗下,有一座山灵祠,距山后的白河堡程家城外别墅,仅山前山后之隔,仍然是程家的势力范围。
山灵祠破败不堪,程家的人不信鬼神,自从程家占据了白河堡之后,山灵祠便断了香火,目下已成了狐鼠之窝,大殿半坍,眼看不久便将烟消火灭。
印三不向东走襄阳,反而到了山灵祠,二更天到达,在祠后的壁角安身,一面重行裹伤,一面咬牙切齿地说:“青竹蛇几口,黄蜂尾后针,两般皆不毒,最毒妇人心。哼!这红粉毒佳人,我非狠狠地教训她不可。她的银花中淬了奇毒,难怪痛入心脾令人受不了,要不是我有解药,岂不把老命丢在小小的白河镇?”
伤势并不严重,讨厌的是毒,有了解毒药,他毫不在乎。闯荡江湖的人,谁身上没有一二十处创疤?
他在隐蔽处拖出包裹作枕,和衣躺倒就寝。
原来他离开客店之后,便在此地藏身。
程家高手齐出,穷搜城内外,却不知他反而藏身在程家附近,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处所。
腽胧中,地面的轻微震动惊醒了他。
有轻微的脚步声入耳,声源在东北角。
他侧卧不动,静观其变。
微风飒然,一个黑影从破窗下窜抵壁角。
他仍然不动声色,心说:“这位仁兄胆子不小,但身法颇为高明。”
“喂!”伏在壁根下的黑影打招呼。相隔仅丈余,他仍然不动声色。
黑影得不到回音,又道:“姓印的,在下知道你在此地藏身。”
他徐徐挺起上身,声息俱无。
黑影似乎略为迟疑,久久,又道:“是友非敌,请现身一谈。”
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双方皆不易看到对方。要不是黑影先惊动他,他也不可能发觉有人接近。
他不敢大意,深怕对方有诈,诱他出声以便发现他的藏身所在,好用暗器袭击。他摸到包裹,看准方位向侧一丢。
“噗!”包裹落地,声音够大了。
黑影突然长身,低叫道:“在下决无恶意,特来有事相商。”
他冷哼了一声,压低声音问道:“有何贵干?朋友,亮万。”
“阁下是”
“印三。你呢?”
“事涉机密,恕难奉告。”
“有何要事见教?”
“请问,尊驾能请到多少人助拳?”
“你有何用意?探口风么?”
“如果尊驾能多请几个高手前来,或许有望。”
“有何希望?”
“尊驾不是与万里长风同来,要援救葛奇么?”
“在下明白了。”
“明白就好。白河堡高手如云,固若金汤,如果人手不够,休想能将葛奇救出来。唯一的希望,是攻破自河堡,不然”
“你是何来路?听口气”
“在下是程老狗的生死对头。”
“哦!原来如此。”
“阁下双拳难敌四手,早些走吧,这里躲不住的,早晚他们要找来。听说你中了小贱人的毒银花?目下伤势如何?”
“放心,在下死不了。”
“贱人的银花淬了奇毒”
“在下已清除了毒物。”
“那么,快走吧,多请几个高明的人来,不然决难进得了白河堡。程家在城中的店已经关门,白河堡已成为龙潭虎穴了。”
“哼!在下不信邪。”
“尊驾何苦逞匹夫之勇?快走吧,天亮之前,你可以远出二十里外了,实力不足,不要回来枉送性命。”
“你阁下就为了提出警告而来的?”
“就算是吧,希望阁下不要误解在下的诚意。”
“在下心领了。”
“本来在下认为尊驾可能已经走了”
“也可能中毒而暴死山林,是么?”
“当然有此可能。幸好阁下平安无着,还是早走为妙,再见。”
黑影越墙而去,印三幽灵似的随后跟出,忖道:“这人的轻功火候差劲,胆子却是不小。咦!他怎么向山上走?”
黑影确是向上走的,山后便是白河堡程家。
跟了两里地,他心中凛然,怎么把人追丢了?黑影竟然在他的眼下消失了。
他不死心,搜遍了二十丈内每一颗树及每一根草,与及每寸地面。可是,依然一无所见。
白河堡传来了更鼓声,似乎近在飓尺。
他停下来沉思片刻,心中有点恍然,心说:“这一带可能设有秘密地道,这家伙是程家的人。我真笨,刚才就该将他擒住的。”
机会已经失去,后悔己来不及了。
但他心中大感狐疑,如果黑影是程家的人,为何不大举派人袭击,却劝告他离开?委实令人百思莫解。
回到破祠,他换了一处地方,埋头大睡。睡前,他慎谨地在四周布下了一些小玩意。
破晓时分“啪”一声响,砖头落地声把他惊醒了,有人或是野兽,已接近至三四丈内。
是两个黑衣人,脚下踏中一根枯枝,枯枝的另一端连着一根细麻线,麻线绕过一根树权,另一端缚在一条撑杆翘板上。翘板另一端压着一块砖。枯枝被踏,牵动麻线,拉动撑杆,砖便向下落,因此发出了响声。
两黑影还不知已触动消息,走在前面的人说:“见鬼!这里一砖一瓦,皆危险地摇摇欲坠,咱们得小心些,以免被砸破脑袋。”
后面的黑影埋怨地说:“我真不明白,金爷为何认为这附近可能有人藏匿?在自家门口,哪有吃了豹子心的人敢来找死?搜了好半夜,连鬼影子也不见半个,还是回去吧。”
前面的黑影冷笑道:“回去?金爷不剥了你才怪,吩咐下来要咱们搜完这附近之后,在神祠左近监视,你敢擅自回去?”
“这里有什么可监视的?除了鬼,保证没有活的人,鬼是监视不了的。”
蓦地,身后传来了阴森的叫声:“活人,你们的时辰到了。”
两黑影大骇,火速旋身拔刀戒备。
身后鬼影俱无,一无所见。天色尚未破晓,视线朦胧,断瓦,颓垣,野草,荒林,如此而已。
“真有鬼?”为首的黑影悚然地说。
另一黑影却不同意,干咳了一声说:“分明是人声,决不是鬼。”
“那人呢?”
另一黑影正想发话,突感到颈后有毛茸茸的物体蠕动,不由大骇,本能地上身下挫,伸手急摸,同时扭身回顾,反应够快。
手摸到一只有毛的物体,脸部有冷冰冰的爪形巨物压住,眼前发黑,天旋地转,人向下栽。
为首的黑影听到声息,扭头回头,骇然抢出相扶,急问道:“大成兄,怎么啦!
你”大成兄晕头转向,发狂般惊叫:“狐仙,狐仙”
为首的黑影喝道:“大成兄,你胡说什么?”
大成兄不住发抖,惊惶地掩面叫:“同卫哥,狐仙,确是狐狐仙。”
“胡说!你定是中邪了。”
周二哥话未完,突感到后头一凉,冷气侵肤,本能地扭头观看,看到了一个高大的双头怪物,只吓得屁滚尿流,丢下大成兄,扭头狂奔,尖叫道:“大圣饶命!大圣饶
命”
叫声未落,人已逃出五六丈外去了。
大成兄眼前的昏眩感尚未消失,但耳力仍在,发觉自己被丢下,而不信鬼神的周二哥却狂叫大圣饶命,亡魂丧胆而逃,显然确是狐仙显圣了,心中一惊,大叫一声便失去知觉。
天亮了,大队凶徒蜂涌而至。
他们发觉大成兄被倒吊在破殿堂内,仍然不省人事。
飞刀金总管是个老江湖,一看便断然宣布,大成兄是被人吊起来的,决不会是狐仙为祟。
一阵好搜,发现了有人在附近潜留的遗迹,狐仙为祟的神话不攻自破,显然有人在白河堡左近潜伏,用意不明。
两天过去了,城内这两天外弛内张。
这天一早,北大街廖家门前,大队凶徒猬集,附近的人纷纷走避,关门闭户。
程长源共带了二十余名打手,左眼军师柳成,右跟总管飞刀金山,像一群凶神恶煞,堵住了廖家的大门。
廖家的人也在院子里戒备,随时准备与人侵的人生死相决。
程长源气势汹汹,举手一挥叫:“上前打门,叫廖老狗出来答话。”
两名打手应声而出,抢上阶起脚猛踢大门,用大雷似的大嗓门叫:“开门,叫廖老狗出来答话。”
另一名打手也叫道:“再不开门,咱们就用木柱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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