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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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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关心地问。

    “不说吧!乏味得很。”中海暴躁地叫,洒开大步赶路。

    从赣州府到汀州府,全是羊肠小道,翻山越岭,左盘右曲,天知道这两座城相距竟有千余里,委实令人难信。但信不信是一回事,当时的小道确有千里以上,没有大道,路只有东村西村间绕来绕去南来北往,比实际的里程拉远了三倍以上。

    别认为这一条山路少人行走,事实不然。相反地来往的人成群结队呼啸而过,但走上大半天,决看不到单身的旅客。

    汀州府有几座大名鼎鼎的矿场,出产当时最有名的两种金属,银和铜。最有名的有黄焙场、安丰场,和宁化县的宁化场,是当时官府最重视的金银产地。

    炼好的银和铜,皆由大批官兵拜往赣州府转运京师。以往是运到福州府由海运北行。但海运不安全,汀州至福州一段路水陆共一千三百余里,更不安全,所以改道江西,会合瑞金所产的金,一起解上京师。

    因此,这条路的往来兵夫比任何一条路都多,想在这儿做一票大买卖的江湖人也为数不少。近十年来,官银被劫的大案已出了两次,弄掉三两袋的小案多得不可数计。

    天罡星所说的找金银,就指的这件事,沿途他将计划和中海商量,预定在柴侯峡山下动手。

    柴侯峡山在云都东南七十里、面临贡江,西北便是充满神话色彩的梓潭山。柴侯峡山也是一座充满神话的山,山顶上的石棺和松柏,是从江对面的平山村飞来的,棺中盛著汉朝的一个姓刘名叔乔的人,自称柴侯。

    音潮未年天下大乱,有人挖他的坟取宝,突然狂风暴雨骤至,棺与坟四周的松柏,飞渡贡江移上这度山峰,棺化为石云。

    由于前后两座山都是有鬼有神的山,柴侯峡山有神,梓潭山有鬼,路经这段路的人,经常疑神疑鬼,战战兢兢,在这儿下手劫金,最为理想。

    中海确也需要钱,但他不愿抢劫,即使是官银他也不愿伸手,认为那会令押金银的兵夫遭殃,比劫大户更缺德,不知会坑害多少人。

    巳经过了雩都,沿贡江东行,走了卅余里,天罡星才提出他的劫金大计。

    中海静静地听完,耐并性子问:“老兄,要劫金银,何不到汀州府的矿场去劫?带著金银往回走岂不冤枉?”

    天罡星哈哈大笑,摇头道:“你不懂,金子出在瑞金,汀州府只有银。咱们在这一带下手,官府必定以为咱们定然在江西地境藏身,没有人会怀疑咱们反而往回走。”

    中海淡淡一笑,说:“我反对在半途劫毯金银。”

    “咦!为甚么?”

    “你知道咱们来这一手,有多少人誓将家破人亡?”

    “哈哈哈哈”天罡星狂笑起来,笑完说:“咱们做强盗的只管自己,那管他人?老弟,你何时慈悲起来的?”

    中海突然止步,寒著脸说:“致兄,你听了,做强盗的并不全是些没有心肝的人,绿林有绿林的戒律,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做强盗的有一句自我解嘲的话:劫富济贫。老儿,你劫的甚么富?济的甚么贫?”

    天罡星恼羞成怒,大叫道:“官家的金银,劫之天公地道,你他妈的”

    “住口?你知道耍害死多少押运的兵夫?那些人全是苦哈哈,可怜蛇”

    “笑话!他们苦,他们可怜,那是他们的事。咱们做强盗难道不苦?一生中提心吊胆,日夕提防著脑袋被人砍掉吊在城门口示众,又有谁可怜我们?”

    “谁叫你做强盗来著?”中海冷笑着问。

    天罡星怪眼一翻,怪声怪气地叫:“喝!你他娘的就不算是强盗?”

    中海挺挺胸膛,傲然地说:“告诉你,在下顶天立地,从不取不义之财。”

    天罡星直咬牙;恨声说:“如果不念在你救了洪某的份上,我宰了你这个王八蛋。”

    中海轻蔑地撇撇嘴,冷冷地说:“做强盗的从不为别人著想,不知仁义为何物,些少恩惠想亦不在你老兄的心上,为何不动手宰我?”

    天罡星居然忍下了,暴躁地叫:“去你娘的!废话少说,你到底意下如何?”

    “咱们到矿场再说。”

    “滚你的蛋!矿场刀枪如林,戒备森严,我可不愿意伸著脖子过去送死,我要在这儿下手。”

    “不行!”中海断然地叫。

    天罡星站住了,冷笑道:“真他娘的见鬼,碰上你这种货。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在这分手。”

    中海也冷笑一声,说:“老兄,你不会如意的。”

    “老夫却是不信。”天罡星傲然地。

    中海不再多说,迳自走了。

    事先已问明道路,他不用怕迷失,走了三里地,突然闪入一座矮杯中。

    不久,天罡星得意洋洋地经过矮林前。

    中海在心中冷笑,心说:“你这恶贼如果下手,我可饶你不得。像这种人如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呢?”

    他远远地盯梢,向梓潭山走去。

    后面不远,有八个青衣挑夫徐徐东行。

    他上路不久,一个黑衣人从矮杯中闪出,走在八名挑夫的前面,像是同伙。

    小道须经过九州岭,然后才转向瑞金。九州镇也就是会昌县,本朝之前称会昌州,但本地人仍沿袭旧称,叫九州镇。

    从安都到会昌是三程,运金队须在梓潭山的梓山村投宿。也就是说,运金队必定在近黄昏时分经过两山之闸的丛林丘陵地带。

    天罡星在午间便到达预定动手的地方,周密地选好下手的地形,用匕首削了不少小竹刀,准备了一根竹矛,静静地等候日下西山。

    夏日昼长夜短,酉牌初黑夜仍未光临,满天红霞,大地一片火红。但丛林之下,巳有点景物朦胧了。

    远远地,小道上首先出现了一队带刀的兵勇,约有十余名之多。接著,八名箭手出现。

    箭手之后是四十名挑夫和三十匹骡马。每个挑夫各挑了一双小木箱,箱小而沉重,大概每箱各盛了五百两银砖挑起来倒还不太吃力。,骡马的背上,则有四只皮鞘。每鞘五百两,这才是盛金的盛器。每匹马的前面,有一位带刀的夫子。

    后面,也有八名护送的箭手,和廿名兵勇。

    以一人之力,想打劫这群阵容浩大的运金队,简直是自寻死路,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

    这一带从未发生过劫案,但经过这儿的人大都战战兢兢,唯恐触怒鬼神,只顾埋头急走,些微的风吹草动,也会令行路的人心惊胆战。

    小径攀上一处草深林茂的高岗,高岗不大,顶端长仅五六丈便开始下降。岗顶杉林绵延不绝,全是树龄仅五六年的杉树,入林三五丈便看不见外面的景物。

    先头的兵勇过去了,夫子也过去了,骡马到了。

    前面的人巳经下岗,后面的人也在岗下。岗顶小道只能容一匹马行走,五六丈距离恰好有五匹马鱼贯而行。卅匹骡马长径至少也有四十丈,前后的兵勇皆看不见岗顶的只况。

    中海本来盯紧天罡星,岂知突然发觉自己也被人盯住了,那九个挑夫打扮的人,不时在身后半里地出没,显然来意不甘。

    他心中起疑,经过梓山村时,他不走了,早早落店进膳,以察看追踪人的用意。

    他发觉两名青衣挑夫在他咐近监视,其他的人却不见了。不必多费脑筋思索,便料定这些人是为他而来,用意何在?他必须查明。

    他想到有两种可能,一是屠杀他双亲的凶手派来追杀他的人,万里迢迢追到这儿了。一是官府派来的人,要缉拿他归案。

    他匆匆膳罢,继续登程。

    出了村,果然不错,两个挑夫远远地跟来了。

    天罡星已经失踪,但他已被自己的事分了心,自顾不暇,那有兼顾天罡星劫连金队的闲情逸致?

    经过一处山嘴,他向左折入一座浓荫蔽日的矮林,将包里塞入草丛中,向前绕出,准备对付两个跟踪的人。

    等了许久,他失望了,两个家伙始终不见现身。

    他心中暗懔,这两个家伙相当机伶,很难对付哩!他又绕向来路方向,小径上空荡荡地,那儿有追踪人的身影y“不好!我不该转回来看的,反而被他们盯住我了。”他想。

    他耐不性子,跃上一株可察看左近动静的巨树,向四面监视。

    许久,许久,没有任何动静。

    “咱们看谁先憋不住。”他心中暗叫。

    两个跟踪的人也是老狐狸,始终不见现身,双方僵住了,看谁性子躁先露脸。

    一等再等,等到红日将下西山。

    东面人影一幌,两个挑夫现身了,从路侧的草丛中奔出,并未回头观看,突然向东急走。

    中海岂肯放过?飞跃下地,找回包里拔腿便追。他不走小径,也不走山林。迳从临河一面抄出,快捷如风。

    不久,他抄上小径,将包里藏好,蛇行鹭伏掩在路旁的草丛中等候。

    远远地,两个挑夫大踏步地接近了。

    东面不远处,便是刚才所说的斜岗,先头的兵勇已经下岗了,已可看到刚从岗顶降下的第一匹驮马。

    两个挑夫也快接近埋伏的地段,到了。

    中海缓缓站起,阴阴冷笑逍:“朋友,才来呀?”

    两个挑夫吃了一惊,火速放下担子,飞抉地在箩筐内拔剑系在背上,双手横著扁担迎上。

    右首那人突然看到远处岗顶的人马身影,急叫道:“咦!大哥为何不发讯号?来了。”

    左首大汉扭头一看,附耳道:“我对付这个鹰爪,不必管讯号,你先放火断路。”

    中海没听见他们的话,但看他们已系剑持扁担迎来,显然两个家伙是冲著自己来的了。

    他挪了挪衣内的匕首,踏进叫:“老兄们,说明白再走,跟了在下好半天,你们做的好事何不说来听听?”

    左面的大汉冷冷狂笑,急冲而上叫:“你这厮倒精灵,但已没有机会了。”

    声落人已抢近,扁担兜心便捣,来势汹汹。

    中海后退两步,扁担落空。

    大汉再发狂笑,如影附形迫进。招出“猛虎摇头”扁担左右一提,再次捣入。中海向右一闪,突然切入。

    大汉一声怪叫,顺势扫出。

    中海身形加快,巳经近了身,近身后,长兵刃就已输了一半。他左手一抄,抓住了扫来的扁担,右掌恍如开山巨斧,来一记“吴刚伐桂”捷逾电闪。

    大漠丢了扁担“上盘手”化招,飞起一腿,反应奇快。

    岂知中海志在必得,右掌全力下劈,左手将夺来的扁担向下磕。“噗噗!”双方硬接上了。

    “啊”大汉叫,化招的左手像是骨折,颓然下垂。

    同时,径骨被扁担磕中,皮开肉绽,狂叫著坐倒。

    另一名大汉已经将四只箩筐的东西别倒在路上和两侧的草木中,原来是硫磺硝石油布干草等物正七手八脚掏出火摺子,擦动上面的火刀哩!

    中海恍然大倍,原来也是打劫运金队的强盗,难怪他们躲了好半天,等到日落方始现身动手。

    事急矣!岂能让贼人放火?他飞起一脚“噗”一声将倒地的贼人踢昏,手中的扁担破空飞掷,一面大叫:“要你的命,恶贼!”叫声中,人向前扑。

    贼人已燃著了火摺子,正想伸向引火物,闻声吃了一惊,扭头一看,扁担巳化长虹而至,怎敢不躲?向右一闪,火摺子倏熄,扁担落空,远飞出五丈外。

    不等贼人有再燃火的火摺子的机会,中海到了。

    贼人大惊,丢掉胁下的扁担,伸手拔剑。

    中海像狂风似地卷到,铁拳如电,凶狠地进击,拳发似联珠。“砰噗砰噗”四声暴响,拳拳著肉记记落实,贼人的两颊和小肮一连挨了四记重击,怎吃得消?狂叫著仰面便倒。

    中海一脚将贼人踏住,拔出对方的长剑,叱道:“老兄,干甚么?”

    贼人好半天方缓过气来,大牙往外吐,满口是血,含糊地叫:“太爷倒倒霉,但但你两个人也也是死,咱们巳已有万全准备,势势在必必得。”

    中海已确定对方是劫金贼了,再问:朋友你是那一条线上的?”

    “太爷决不会告告诉你。”

    中海仍想再问,但远处岗上突变已生,呐喊声震耳传来,驮马奔窜的凌乱蹄声清晰可闻。

    他在贼人的耳门上敲上一记”将贼人击昏,提者剑放腿狂奔,向大乱的人马奔去。临走时,并检回自己的包里背上。

    霸顶上,第一个发动的是天罡星。

    他等到驮马巳过了一半,突起至发难,从草丛中窜出,两把竹刀已经先发,射向左右两匹贼马的后臀。接著一声狂笑,抡竹棍抢到中间一匹驮马旁,一棍扫出。

    牵驮马的人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j吼”一声腰间便挨了一棍,狂叫著倒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前后两匹中竹刀的驮马一声长嘶,负痛狂奔,把两名牵马的人踹倒了一个,另一个却精灵机警,抛掉拔刀冲向天罡星。

    马群大乱,狼弈诼突。

    也几乎在同一瞬间,岗西下方抢出四名青衣挑夫和一批黑衣人,全都用青巾蒙面,暴起动手。他们都伏在路旁,人影一闪,已欺近牵驮马的人,立时大乱。

    “铮铮铮”金铁交鸣声大起。

    “啊”惨叫声惊心动魄。

    天罡星迎著奔来的牵马夫,竹矛猛地便扫。

    得j一声震响,牵马夫的单刀飞到五丈外去了。

    接著反手又是一棍“噗”一声将驮夫劈翻,一人同一匹驮马,向杉林中急走,他的胃口真不小,想一下子便弄走二千两黄金。

    队后的兵勇知道前面有警,呐喊看向上赶。

    天罡星将一件衣杉蒙住马脑袋,牵入了杉林。

    追兵到时,与箭手追入林中,杉林又矮又密,箭没有用。追了二三十丈,突然有人发出叫号声。

    原来杉叶堆积的地面,零落地插了不少锋利的竹刀,脚踏上去鞋破脚伤,刹时林中大乱。

    林下的七名蒙面盗击溃驮夫,每人被了两个盛金的皮鞘,得手便走,先后窜入杉林,溜之大吉。

    中海到得太晚,看前面情形已不可收拾,又怕被兵勇误会他也是劫金贼,便向杉林抄出林后,去追却金贼。

    表使神差,被他追上了七个蒙面人。天色已经尽黑,他只听到前面有踏枝之声。落下的杉枝干而脆,任何人也然法在其中奔跑而不发声。他循声急追,看看赶上了。

    慕地,前面有人叫道:“不对,大哥,咱们上当了,站住!”

    踏枝叶的脚步声倏止,另一个洪亮的声音问道:五弟,有何不对?

    “皮鞘内怎会有响声?似乎并不大重哩。”先前发话的人答。

    “看看。”有人低叫。

    火光一闪,有人弄亮了火折子。

    中海小心奕奕地掩近,脚下居然未发出声音。

    “是石头!他妈的咱们上当了。”先前起疑的人怒叫,恨恨地咒骂。

    “回去,宰了那些该死的官兵。”洪亮的嗓音怒吼。“走!他们今晚必定在梓山村投宿,不干掉他们三五十个、难消心头之恨。”一个老公鸭子嗓嘎声叫。

    中海心中一宽,接著便替那些兵勇耽上了心事,激起了他的侠义襟怀,突然在远处狂笑道:“哈哈哈哈!你们全在计算之中,梓山村巳张起了天罗地网,正等诸位前往进网入罗。”声落,他向右徐移,闪在一株杉树下。

    火摺子已熄,林中黑沉沉,隐隐地,他听倒轻轻的踏叶声,知道他们搜来了。

    他的耳力和目力皆超人一等,渐渐地,他看到两丈外有一个黑影,一手仗剑挫身移近。

    由林上空透入的微弱星光下,首先便被他发现了剑的反光。

    真妙,来人的右方也有剑的反光,相距在三丈外,左面却没有其他的人影,显然,对著他搜来的人,是最左翼的一个。

    他伏在杉树下,屏息以待。

    远远地,有马蹄踏叶之声,蹄铁间或踏在小石上,其声有异。他在边塞八年,可以在半里外分辨出人与马的声响,所以知道是马蹄声。

    他并不知道天罡星夺驮马逃走,以为是官兵搜到了另一面去了。

    人影在他身前不足两丈停下了,扭头向三丈外地同伴低声道:四哥,咱们碰上扎手的高明魔爪了,还是早走为上策。

    叫四哥的黑影也停下了,说:“很可能,那两个像伙定是南昌宁王府派来的人,会不会还有其他的人呢?我和大哥说一声,别上当。”

    四哥说完,走了。最先说话的人仍旧向前搜,真该死,从中海的身侧越过,竟不知身侧有人。

    中海虎臂徐伸“噗”一声轻响,在对方的脑门来上一劈掌,贼人应掌而倒地。

    他小心奕奕地将贼人狭至树下,解下贼人的腰带,将贼人的手脚捆实,吊在横枝上方溜至一旁静候变化。

    不久,黑暗中有人低叫:“六弟,咱们走。”

    “六弟!”叫的人焦急地再次低唤。

    不久,一个黑影急窜而至,脚步匆忙,地下的枝叶发出清脆的折断声。

    真妙!懊死的黑影急窜而至,恰好撞向中梅藏身之地。中海等黑影通过,倏然伸手一掌拍出“噗”一声拍中黑影的后脑,黑影应掌而倒。

    七个人已被他打昏了两个,他不怕对方的五个人了,五个人无法将他困住。

    “咯哈哈哈!,朋友们,不必浪费时辰了。”他狂笑叫著。声音换了嗓子;与先前所说的话完全不同,象是换了一个人,完全是纯北方口音。

    人影急闪,五个贼人到了,但他们不知中海的藏身所在,五个人形成五方阵,举剑戒备,有人叫道:“四弟,六弟。”

    中海仍闪在后,说:“不用叫了,他们目下已是待决之囚。”

    五黑影循声迫进,中海喝道:“站住!不然休怪在下心狠手辣。”

    “阁下何用意?”对方问,站住了。

    “向诸位打听消息。”中海沉声道。

    “尊驾高姓大名?”

    “你们还没说呢。”

    “咱们潜山九虎。”

    “我,大地之龙。”中海信口胡扯。

    “大地之龙?这名号陌生得紧,没听说过。”

    “潜山九虎也名不见经传,彼此彼此。”

    “阁下要问甚么消息?”

    “海宇五雄的行踪,尚望见告。”中海问。

    对方久久方反问道:“阁下问海宇五雄,有何用意?”

    在下与疤眼老三是朋友,久未通音讯,所以向诸位打听他的下落。”“你问对了。”

    对方大声答,口气充满恐惧,又道:“你能保证在下的四、六弟的安全么?尊驾既然是疤眼老三的朋友,彼此都是线上的同道,不会与咱们为难的吧?”

    “当然,当然。”

    “五雄上月梢曾在处州府,可能正前往福建行道。”

    “真的?”

    “决无虚假。”

    中海将剑一抛,说:“树下有你们的同伴,有见了。”

    声落,他已远撤三丈开外,一面飞掠一面叫:“官兵已大举搜山,你们得赶快远离。”

    得到海宇五雄的消息,他心中狂喜,折出小径,乘夜向瑞金赶路。

    天罡星抢走了一匹马,奔入群山深处,狂喜之余,找处偏僻的角落打关皮鞘一看,气得半死。

    皮鞘内全是石头,那有黄金的影子?

    他恨得直咬牙,心有不甘,乘了驮马往回走,赶近梓山附近,已量三更过后了。

    远远地,梓山村人喊、马嘶、大吠、火起,杀声震耳。

    他吃了一惊,勒住坐骑站在半里外,向火光起处看去。不错,确是梓山村出了乱子。他咬牙切齿地想:“哼!这些王八蛋可恶,想不到我天罡星做了一辈子的强盗,今晚却在阴沟里失风,抢石头来了,日后传出江湖,岂不笑掉同道们的大牙?”

    他不知村中发生了什么,猜想兵勇们或许发现劫金贼要去而复返,所以虚张声势吓人。

    他想入村但又怕兵勇们有备,脱不了身,一时踯畴难决。

    他在岗顶行劫,没看到岗下有潜山九虎也在下手,因此不知发生了甚么事。正委决不下间,突见前面小径中奔来五个黑影,奔走如豕,似乎每人都背了重物。

    只消一看黑影们的光景,便猜出来人决不是兵勇,更不是村民,而是同道。

    他心中一动,立即将驮马赶入林中,在路旁一伏,一面等候来人,一面付道:“妙极了,可能是同道,盯住他们,如果他们到手的不是石头,见者有份,我何不分他们两包?”

    五个黑影渐近,他突然跃出路中,扬了扬等中的竹刀,大叫道:“相好的,光棍不挡财路,但得借光些儿。官家的黄白,见者有份。”

    五个黑影在两丈外站住了,是五个蒙面人,有四个背著的不是金银包,而是四个人。五人左右一分,背上的四个人溜下地,踉跄地站住。

    唯一没有背人的黑影哼了一声,沉声问:“朋友,那一条线上的?在何处得意?可有山有柜?”

    天罡星哈哈一笑,说:“开山大庾,立柜梅岭。”

    “尊驾是天罡星洪当家?”对方问。

    “正是区区。”天罡星答,心中有点虚;对方不是无名小卒哩!

    “阁下不盘咱们的道,便狂妄地出头露面叫字号,你很狂。哼!你吃过界了,朋友。”

    天罡星硬著头皮说:“朋友,大号如何称呼?”

    “潜山九虎,我,插翘虎罗健。”

    天罡星吁出一口长气,闪在一旁说:“好罢!算老夫倒霉,碰上你们也是一寨之主。怎么样?得手了么?”

    插翅虎沉重地长叹一声,上前说:“别提了,几乎葬送了四位贤弟,这些王八蛋精明得紧,在附近布了高手,捉了咱们两个放火的,总算冒险将人救出了咦!原来是你。”

    插翘虎一面说一面走近,看情了天罡星的穿著面容,无名火起,叫声中伸手拔剑。

    天罡星吃了一惊,退后两步道:“罗老弟,我怎么啦?”

    插翅虎一面迫进一面怒叫道:“狗东西!原来你是官兵的爪牙”

    “甚么?”天罡星怒声问。

    “你这厮和另一名同伴鬼鬼祟祟,午间在山北落在咱们的眼中,在下心中生疑,派两位负责放火的贤弟盯你们的梢。你先走,你的同伴却在后面愚弄在下的两位贤弟,将他们击昏;以致被擒”

    “且慢往下说,等一等,咱们有误会。”天罡星抢著叫。

    “误会?你否认这些比青天白日还明白的事实?”

    “在下说的也是事实。不错,在下曾和一个姓海名龙的小伙子同行,为了劫金的事情,彼此意见不合,他反对向迎金队下手,而我却想得紧,因此各行其事。他在后面所做的事我一概不知,而我却在南面的岗顶动手,抢了一匹驮马,马上带的不是黄金而是石头”

    “哦,在岗顶动手的人原来是你?”插翅虎插口问。

    “当然是我,驮马还放在林中哩。”天罡星答。

    “那就怪了,为何你那位同伴要打昏我的人?”

    “我怎么知道他的事?”

    “他是何来路?”

    “在湖广做案的晚辈,被人检了首尾,官府正出赏格拿他。唔!恐怕他认为你们是官府派来抓他的人,所以误会了。”

    插翅虎同意了天罡星的见解,又问:“有一个自称为大地之龙的人,说是海宇五雄的朋友。那家伙可恶极了,暗算了我两位贤弟作为人质,探问海宇五雄的下落,可是尊驾的朋友?”

    “大地之龙?见鬼!江湖上没听说过这号人物,海宇五雄也没有这种朋友。唔!恐怕是他。”

    “谁?”

    “就是那姓海名龙的家伙,他与疤眼老三有过节。”

    “他说他是疤眼老三的朋友。”

    “定是他,不然他怎敢挟人质问下落?不怕你们日后找他算账么?”天罡星有条有理地说。

    插翅虎勃然大怒,问:“那狗东西该死!我非找到他不可。洪兄,他目下”

    “他要到漳州府有事,甚么事他没说。你们如果要找他,务必小心,那小子身手了得,且机警过人。”

    “哼!他非死不可。”

    天罡星到林中牵出驮马,信口问:“押运的人还在村中么?”

    插翘虎示意四名兄弟将人背起,说:“不必去了,全是石头,不知是谁定下的金蝉脱壳计,金银早就先一步运走了。只怪咱们太大意,岂有事先将运金队的行期告诉人的?他妈的!真是阴沟里失风翻船,无趣之极。刚才咱们入村救人,那些家伙还在得意洋洋骂咱们是中计的蠢驴呢!你如果不死心再去讨没趣,恐怕要有大麻烦,不去也罢。”

    天罡星只好死了心,很很地将驮马戳了一竹刀,咒骂道:“狗娘养的!太爷不将金子弄到手,岂肯廿休?路上失风,大爷到瑞金再打主意。”

    驮马嘶叫著奔窜,他转身向瑞金方向发足狂弃。

    插翘虎示意同伴启程,恨恨地说:“咱们先弄些金银,再找海宇五雄报讯,不将那姓海的小贼送进鬼门关,誓不放手。”

    中海万没料到天罡星替他招来了麻烦,平安地赶到了漳州府龙岩县。

    他不敢在城中投宿,打听出城东郊近江处有一座西方禅寺,是一座偏僻而清苦的古刹,便到寺中投宿,先寄下骨匣,第二天换了一身干净的青直缀,大胆地进城。

    一月来,他昼伏夜行,脸色逐渐好转,塞外风霜所留下的古铜色肌肤,已逐渐褪去,沿途食风宿露,并未替他添加风尘之色,脸色已恢复正常,红光满脸,显得英俊而朴实,经过修饰之后,谁会知道他是从万里落荒归来的流囚?

    巳牌,他踏入这座被丛山包围著的小山城。

    小山城市面倒也相当繁华,东宝山矿场的矿工三五成群地在城中逛荡。原来这几天是情矿期,停工五天,除了派来开矿的囚犯外,矿工们几乎都向城里涌,各找快活,女人和酒成了他们追逐的目标。

    东宝山有一座银矿场,和两座铅坑,共有役囚两百余名,矿工在五百以上,加上官员和兵勇,不下千人之多。小小的县城容纳下这许多人,不繁华怎成?

    矿工中有不少外地人,南腔北调五方杂处,因此市面的店铺伙计,大都会几句外省话。

    一般说来一个外省人到了这儿,除了城内可以逛逛之外,简直无处可去,象是到了异邦,龙岩的土话确是难懂也许比手划脚比说话还管用得多。

    中海听不懂闽南话,他只有冒险进城打听消息。

    襟入东大街,大街窄小,两侧都是光线不足的小店,满街所看到的人,大多是成群结队喧哗而过的矿工。他不管别人的闲事,进入街左的慈安堂药局。

    慈安堂店面相当大,有两个冶病的郎中,店门外金字招牌上,写著“参茸燕桂”和“膏丹丸散遵古炮制”等醒目大金字,想必是本城大名鼎鼎的老字号。

    店中相当忙碌,生意甚佳,抓药的客人不少。他往柜台前一站,怀中掏出一张单方递给一名伙计问:“贵店有会讲官话的人么?”

    伙计笑笑,用夹盐的官话说:“客官要抓药?几剂?”

    辟话,也就是中原话,京师虽设在北京,但北京话还不算是官话。

    中海善意地一笑,说:“只要一剂,你看看能否抓全?”

    伙计在看单方,中海身旁突然多了一个魂衣百结,形容枯槁的花甲老人,递上一张单方,有气无力地说:“劳驾,替我抓一剂,请快些。”

    已没有闲手伙计,老人只好将单方摊开在柜面。

    中海听到纯粹的中原口音,扭头一看,不由一怔。穷老汉身材高大,背部有一个大驮背。驮背老人看去既然有高大的感觉,想得到必定高大得有点唬人。

    确是唬人,驮了身材背还在七尺以上,肩宽腿粗,手大掌巨,挟了一根黑油油的苍本盘龙杖。灰发象是个乱鸡窝,灰虬须卷成一团团,几乎看不见藏在里面的嘴。老眼发苍;皱脸灰自。穿一身破百纳,脚下是多耳麻鞋,在行家的眼中,一眼便可看出穷驼子正被大病所缠。

    驮老人也打量了中海一眼;方倚靠在柜上喘息。

    中海的目光转向单方上看去,颦眉蹙额,不住摇头。

    店伙计将中海的单方放下,苦笑道:“对不起,客官,有两味小店缺货。你这张单方小店恕无法配其,敝地其他的宝号也无法配上。”

    “少那两味?”中海问:“少藏香,马宝。”

    “请问何处可以购得?”

    “难难难,也许可从曾任官北地的官绅家中方可求得。”

    中海面有难色,说:“小可外乡人,怎能向、哦!斌地有一位姓程名进魁的人,曾在湖赝任巡检,曾与小可有些少交情,但不知他家住何方,可否将其住处相告?”

    店伙正在沉思,驼背老人叫道:“店家,先替我检药。”

    中海注视著驼背老人,说:“老丈,你这张单方是谁开的?”

    驼背老人横了他一眼,不悦地说:“废话!你倒多事。”

    “你这剂药不必检了,没有用。”中海若无其事地说。

    “甚么?没有用,岂有此理!”驮背老人怪叫。

    店伙计接口道:“敝地姓程的人似乎没听说过,沿龙川下行,七十余里有一座程厝村,在雁石巡检司的西面不远,你到那儿去问问看。”

    驼背老人见店伙只愿唠叨,气往上冲,伸手向柜台内抓去,要将店伙抓住。

    中海急伸手栏著说:“老丈,不瞒你说,你这张单方如果是治你的病,吃下去不但治不好你的肝瘫之症,反而早促其死,不检也罢。”

    驼背老人吃了一惊,讶然问:“你你怎知道?”

    “小可世代行医,岂有不知之理?”

    驼背老人将单方遽给店伙,急问:“伙计,你看看这张单方是不是治::治”

    店伙摇头拒绝绝,含笑推回单方说:医家知医不知药,药肆知药不知医老伯如果认为单方不对症,请入内请教敝号的郎中。”

    中海向店伙道谢毕,向外走,一面说:“老丈,即使以治肝瘫之方调治,也难治好你的病,因为你的病因太过复杂。”

    驼背老人一把抓住他,急问:“老弟台,你能替我开张单方?”

    中海点点头,说:“小可愿效微劳,但老丈的病不是短期间所能见效的。”

    驮背老人和他并肩往外走。

    他面露喜色地问:“在五日内可否能举动如常?”

    “七至八天。”

    “能否快些?我有急事亟待动身。”

    “不行,八剂药半剂不可少。假使你再劳累,可能送命。”

    “可否借一步至店中劳驾老弟台的大手笔开”

    好,前面有酒肆,咱们到里面坐坐。”两人进入一座小酒肆,驮背老人向店家借来了笔砚纸张。中海即席开了一张单方,说:“相见也是有缘,小可请老丈便饭,但老丈千万不可喝酒,至少在半月后方可开酒戒。”

    驼背老人呵呵笑,说:“那么,打扰老弟台一顿了。老弟台,你姓龙?”

    中海吃了一惊,沉下脸问:“你问那么多干吗?”

    “你的大名是中海,对么?”驼背老人含笑再问,不理会中海的神色。

    “我姓海名龙。”中海冷笑着答。

    “我从粤东程乡来,那儿有捉拿你的榜示。”

    中海听到此倏然站起。

    驼背老人摇摇手笑着说道:“坐下,稍安毋躁,我不信你是穷凶极恶之徒,杀官必定有他该杀的原因”

    “那不是我杀的,那是最狠最毒的阴谋。”中海低吼。“坐下,坐下,别大声嚷嚷。你神目似电,内外功夫定已有相当火候,但仍然不登大雅之堂。咱们来次公平交易,怎样?”

    “交易?你不是威胁我吧?”

    “正相反,我才不管杀官的事,即使是你杀的也与我无关。你治好我的病,我传你一手奇学,你意下如何?”

    “对不起,我没有工夫学艺,免谈。但我可保证你的病在七至八天内爽然若失,我的事忙著呢。”

    “呵呵!你倒是拒绝得直率已极,你知道我是谁?”

    “对不起,小可陌生得紧。”

    “我,神驼杨彪,一个穷要饭的孤苦老人。”

    中海惊得几乎一蹦而起,惶恐地说:“原来是三丐中的杨老爷子,小可失敬了。”

    “坐下坐下,别大惊小敝。你心事重重,有事么?”

    “小可向老爷子打听几个人,那海宇五雄下落如何?”

    “他们要到延平府咦!你找他们不知干什么?”神驼讶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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