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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喧嚣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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块土地受了诅咒呢?董事长?”

    “不要胡说”

    如果诅咒能成真,那东堂一族早在一连串的诅咒下分崩离析了,这一点康行与伸彦心知肚明。他们两人从小就了解自创始人敬四郎以来,东堂复合企业不知遭致了多少责难与怨恨,但敬四郎的主张,到死也没有丝毫变动。

    “经济上的成败与道德的优劣无关,战后的日本之所以成为经济大国,并非由于人民道德品行高尚的缘故,因此,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只要得到最后的胜利即可。”

    敬四郎发出如此的豪语,也付诸实际行动,他前前后后不知有多少次当面听到“我诅咒你”这句话。

    “伸彦,我担心的是你在开发这块土地的时候,是否曾经和环保团体发生纠纷,这些人的思想比较偏激。”

    “目前为止,还没有遇到类似的纠纷。”人烟稀少的荒郊僻壤,又缺乏值得一提的自然景观与野生动物,一切利弊得失伸彦已经评估过了。

    “是吗?那就好。”

    人称神经如钢丝般强韧的东堂康行反应显得有点失常,虽然口头上不愿承认,但他的确开始产生困惑。

    截至目前为止的危机,全借由东堂康行的财力、政治背景、人脉关系平安度过,但在这次事件上,完全排不上用场。无论在人类的世界展现了多高的策略与才能,经历多少次激烈的商战,一旦孤立于荒野与暴风雪中,面对一群从未在日本出现过的野狼,即使有怒叱内阁官员的权势,在大自然与超自然现象面前,仍然形同幼儿一般。

    这里有许多名流之士汇集一堂,因此“外界”绝对不会坐视乌拉尔休闲都市的异变不顾,康行深信自己最后一定会脱险,但脾气倔强的他,实在很难接受外力的援助。康行伫立在窗边动也不动,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的侄儿如利刺般的视线。

    在他统筹的企业当中,相当于东堂指挥总部的东洋开发公司,不仅没有公开股份,也没有缴纳法人税。他的侄子伸彦对这种做法颇有微词,但康行认为,自从父亲死后,他凭借个人的努力与才能所累积的财富,怎么能眼睁睁让政府这个最大的强盗平白抢占。

    毋庸置疑地,康行的确是世界级的大富豪。他一方面严守先父遗留下来的资产,一方面有效地花每一块钱,因此,他从来不会赞助文化事业或社会福利团体。逃漏税之余,不惜动用巨资支持他自认有利用价值的政治人物,因为他认为缴税以后,这笔钱根本不知道会被用到哪里去。

    康行从窗口退了半步,然后转头看着侄儿。他不得不承认伸彦在处理这件事时,简直可说是鞠躬尽瘁,由此可见,他还不至于自我膨胀,也不会一味贬低别人。突然间,他开口说话了。

    “有才能的人最容易背叛,但誓死忠贞的人往往是庸才,这是一个永远不变的道理。”

    康行这段话有如一杯过浓的咖啡,即苦涩又晦暗。

    “我大哥,也就是你的父亲比较接近前者,你知道你祖父对你父亲抱有多大的期望吗?身为东堂复合企业的继承人,却偏偏要去搞左派政治运动,也难怪你祖父在怨叹之余会勃然大怒了。”

    “董事长,您的意思是,祖父无所不用其极逼死我父亲是理所当然的吗?”叔侄之间的对谈,几乎到了像蒙着双眼互相以利刃攻击的危险程度,康行背后的双手紧握。

    “你祖父一直在等,他希望你父亲能让步,但就在他等得不耐烦,打算主动妥协之际,却传来你父亲的死讯,即使已经过了三十年,那时你祖父的表情,到现在我还记得一清二楚。”

    康行没有继续说下去,伸彦也没有立刻搭腔,沉默的巨掌包住了两人。

    3

    正当康行与伸彦几乎同时开口之时,门外却传来短促的惊叫声,顿时打掉了两个人的话。大门发出钝响,听声音好像是有人撞在上头,接着,厚重的橡木门随之吱嘎作响地打开了。一名男子手拎着两、三名狼狈不堪的秘书,朝东堂家的叔侄摆出笑脸。

    “您是东堂复合企业的董事长吧,在下大门,有件事想与您当面谈谈。”

    男子行礼致意,但这间总统套房的使用者视若无睹。

    “宫村,把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子请回去,我没兴趣和不懂礼貌的人谈事情。”

    正要履行董事长命令的宫村秘书一直视到大门的眼神,便吓得动弹不得。

    “闲杂人等给我站一边去。”

    大门低吼着,宛如一只坐视着削瘦猎物离去的老鹰,接着再度转向东堂康行。

    “董事长,我的提议绝对有百益而无一害,而且能确保您的安全、资产与名誉,讲到这里的警卫”

    话还没说完,大门身后便围起一道人墙,是他抵达此地之前所“排除”的东堂复合企业职员。其中不乏鼻青脸肿、受伤流血的人。

    “没有一个派得上用场,你等于养了一群饭桶。”

    口无遮拦的大门还特意回过头,以嫌恶的眼神看着身后这群人。也难怪大门会口出狂言,以他的价值观来看,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全都是酒囊饭袋,没有成为战士的气魄。但在场没有一个人反驳大门的话,众人保持缄默地任由大门当头谩骂。

    “这里好歹也有五千人,假设其中一半是女人,剩下的其中一半是老人跟病人,至少也还有一个中队的人数啊,结果你们这群大男人,却只能任凭那群野狼摆布,真是太没出息了。”

    至此仍然没有人反驳,这是因为董事长东堂康行一直保持沉默之故,没有上级的命令,在下位者绝不会擅自行动。

    “只要积雪够深,动力雪橇就能派上用场,这场大风雪其实来得正是时候,因为再过不久我们就能去求救兵了。”

    “谁去?”

    伸彦开口说话了,这是全场第一个反应。他早对大门的做法摸得一清二楚了,这个人强行会晤领导阶层人士,籍以制造一个强烈的印象,先前大门就对伸彦用过相同的招式。伸彦忍住鄙视的心态问道。

    “且不论外面的大雪,有谁会自愿去突破野狼的包围?你说得简单,但做的又是谁?”

    “当然是我。”

    大门把事情看得太过简单,惹得伸彦与康行等人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大门终于如愿站上主角的位置,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

    “同时有关保全公司一事,我希望能明定投资契约,取得东堂复合企业的全面支持。”

    “想不到有人为了成立公司,竟然愿意赔上自己的性命。”

    “我的目的不仅如此而已。”

    大门发出胆大包天的一笑,看来这个人还有比成立公司更重要的内情,才会让他如此搏命。

    “那就说出来听听吧,伸彦跟宫村留下,其他人离开。”

    专制君主的一句话决定了整个局势发展,众职员面面相觑,即使心有不平,但仍然乖乖退下。

    大门从衣袋里取出一张地图摊在桌面,说明他的“作战”计划。十分钟后,大门再度毫不客气地打量赞助者的表情,然后呼出一口气转移话题。

    “让我先确认一件事,我们现在正处于孤立状态,与外界的通讯与交通完全断绝,这全是由于野狼和暴风雪的缘故,虽然还不清楚那群生物是否真的是野狼,但可以确定的是,这群野狼中有一个领导者,只要把这个领导者解决掉,乌合之众立刻解散,一切随即摆平。”

    “听起来很简单。”

    “总经理,其实做起来也很简单,你在内指挥,我在外打拼,大家分工合作。”

    伸彦正要展开一场舌战,但康行适时投下一个休止符。

    “好,事情交给你去办,如果我满意你的结果,就给你一个保全公司。”

    “你能以人格保证吗?”

    “我保证。”

    “好,那就不用白纸黑字。”

    大门向伸彦斜看一眼,只见伸彦无动于衷的表情与沉默,他明白要改变叔父的决心,简直比登天还难。

    4

    乌拉尔休闲都市管理阶层所做的任何决策,决不会告知游客,游客们仍然聚集在大厅,他们盘踞在大厅四周,内心的不安则因为电话与电视的故障而持续扩大。

    白根有希子一见到相马邦生,便推着父亲的轮椅迎面点头致意,邦生回礼后随即表示:“现在这里简直是一团糟,真伤脑筋。”有希子听了只是微微一笑。

    “事情很快就会结束,再烦恼也是多余的。”

    声音是从有希子的父亲口中发出来的,邦生原以为他在睡觉,听到这段话吓得两眼发直。老人半睁着双眼看着邦生道。

    “我是白根尚人,你好。”

    “啊,久仰久仰,我是相马。”

    邦生急忙回应,心里还在担心刚刚的用字遣句有没有不当之处的时候,有希子的父亲再次闭上眼睛,邦生在迟疑了片刻后,才低声询问有希子:

    “听说令尊是东西外文史学家,那他这次也是来这里演讲的吗?”

    “是的,家父是受邀前来演讲,有什么问题吗?”

    有希子白皙清丽的面庞泛起一道困惑的表情,令邦生的背脊升起一股小小的寒颤。他认为有希子是个美丽、聪明、讨人喜欢的女孩,但不知怎么的,内心却感觉到一个莫名的阴影。

    邦生想起叶月对有希子的敌意,但现在的叶月由于一连串的紧张,正枕着父亲的膝盖躺在沙发上熟睡,要是身边有个强而有力的保护者,连邦生也想痛快地呼呼大睡。可惜的是,他在陌生的地方总会绷起神经,就算要他躺下也无法安稳入眠。他再度悄声向长发的少女问道:

    “令尊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呢?”

    邦生有意无意地压低音量,他对于有希子与他父亲并没有敌意与厌恶感,却按捺不住满腔的疑问。

    有希子看着邦生却迟迟不回答,在小作家眼中她似乎有口难言,因此,他立刻修改了刚刚的说法。

    “或者说,你知道什么秘密吗?”

    邦生原本探向前的身子突然停止动作,因为叶月的头差点就由他的膝盖滚下去。有希子看着他连忙撑住女儿的样子,白皙的面孔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相马先生,你真是个好爸爸。”

    “哪里哪里,大男人粗手粗脚的,我刚刚的问题”

    “相马先生,你对令千金有什么期望呢?”

    有希子完全不让邦生掌控话题的主导权。

    “没什么特别的期望,只要她健康快乐我就心满意足了。”

    窗外只见夜神乘着邪恶的翅膀遮盖了天际,野狼的攻击虽然暂停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进行规模更大的侵袭。

    “相马先生,如果有人想对令千金不利,我想你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对方吧?”

    “那当然。”

    如果有人要加害叶月,邦生绝对不会放过对方。哪怕是主张废除死刑的人搬出人道主义等论调,对他来说都是耳边风,因为他不报仇誓不为人。听完邦生简短的话,有希子低声问:

    “原来相马先生你也赞同复仇这种行为?”

    “就我目前的心态而言,我还没有足够的自信能克制复仇心,即使是发生在别人身上,我也不会对他唱高调。”

    “复仇”

    有希子的话题与用语显得有点凌乱,看来,她的内心充满迷惘。

    “相马先生,如果这个复仇的行动,将危及许多无辜的人,请问你”“有希子!”

    白根尚人的声音虽不高亢也缺乏力度,却重重鞭打着有希子的嘴唇,让她顿时转为沉默。来不及想好答案的邦生正准备开口,却被白根尚人抢得先机。

    “待人处事以不干涉他人家事为限,打扰你了,我们走吧,有希子。”

    平淡的语气充满了不可抗拒的威严,有希子行完礼便推着父亲的轮椅,踩着优雅的步伐离去。原本还期待着她也许会转过头来,结果,只见她笔直的背影逐渐远去,消失在装饰墙的另一头。

    邦生感觉到膝盖突然变轻,接着看见叶月揉着双眼坐了起来。

    “爸爸”

    “你继续睡,没关系。有什么事我再喊你。”

    “没关系,我不想睡了。”

    叶月甩甩头,心想刚才的怪梦还是不要说出来,免得爸爸操心。也许是白天看了奇怪恐怖的情景,才会在梦境反映出这个印象吧。何况选在这个时候小睡,正是梦魇最活跃的时刻,也难怪会做那种怪梦,叶月如此解释。

    刚才,叶月一个人伫立在梦中,梦境的上半部是黑色、下半部是白色。她呼喊着父亲,却得不到回应。于是叶月明白自己只是在做梦,如果在现实里,爸爸一定会飞奔而来。突然,一道苍白的细光滑破阴暗天空的一角,穿进雪地里。叶月发现自己带着手套,于是她弯下身子,开始挖掘白雪,突然间指尖似乎碰触到某个物体,她谨慎地把雪拨开,只见一个银白色的物体上仿佛有结冻已久的好几层厚冰。那是一张闭着双眼的狼脸,正当叶月战战兢兢地打算伸手去摸,野狼冷不防地睁开眼睛,一道黄光朝着她直射而来。

    就在此时,叶月被睡眠国度驱逐出境。

    “爸爸,我有没有尖叫?”

    “没有,你是不是做梦了?”

    父亲关切地看着叶月,突然间,一阵凄厉的喊叫声传来。接着是玻璃碎裂,还有物体摔落的巨响,一连串的惊叫让潜在于邦生内心的恐惧与威胁感迅速浮现。

    总攻击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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