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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大合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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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没关系,反正我有艾菲米雅。结婚相爱情本来就是不同的两码子事。”

    一旦身为一国之君,那么结婚一事就等于是政策的一部份。这样的认识,应该就是国家的领导人物所必须具备的自觉。

    3

    安洁莉娜公主一只手里拿着夏天的苹果,一面在“青泉宫”里独自漫步。此时的安洁莉娜虽然没有身披战袍,不过腰间仍然佩带着剑,穿着和男性一样的服装。那一头颜色仿佛是冬日落阳的头发在肩头上飘荡着,两眼充满了生气蓬勃的光芒,不知不觉间吸引着人们的目光。尽管如此,她的举止动作却还是充满了孩子气。她将手里的苹果送到自己蔷薇色的嘴边,发出清脆的啃咬声之后,苹果上便立刻出现一个健康的齿形。绿色果实的酸味扩散在舌齿之间,令人感到一股舒爽的滋味。

    “公主,瞧您精神还挺不错的!”

    霍尔第和蔼可亲地打了声招呼。站在他身旁的正是利德宛,此时正以他那双令人目眩的眼睛对公主作无言的问候。安洁莉娜于是以公平的笑脸回馈这两个人的好意。如果单纯从朋友的角度来看的话,霍尔第可远比利德宛来得风趣且见闻丰富哪,安洁莉娜在心里这么想着。

    三个人于是结伴一起在庭园中散步。彼此交换了一些无聊的会话之后,霍尔第终于提出了一个稍微有点意义的话题:

    “不过,好天气再怎么也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哪。不知我们可爱的祖国马法尔,现在的情况究竟如何呢?特别是百姓们的生活。”

    安洁莉娜皱起了她那形状美好的眉毛。

    “你是说会下雨吗?”

    “依照顺序来说,在下雨之前,会先有乌云出现呀!”

    “霍尔第,照你的说法,你是认为现在已经有乌云了是吗?”

    “照理说,现在不应是有乌云出现的季节哪!”

    霍尔第用手掌按着他那闪闪发亮的头顶。安洁莉娜公主与利德宛听了他所说的话,不禁在身材较短小的霍尔第头顶上交换了一个视线。

    事实上,利德宛很能够了解霍尔第想说的究竟是什么。年轻有为的皇帝在众望所归的情况下登基之后,马法尔帝国的前途可说是一片光明灿烂。虽然他乘着兹鲁纳格拉内部不统一之际,强夺了该国的土地,如此的行为可说是霸道至极;但是他严厉禁止士兵有任何掠夺的暴行,将整顿肃清的范围只限定在宫廷之内,并且还修订了兹鲁纳格拉原有的苛政,在短短的时间当中,便建立了极为安定的支配体制。此时此刻,无论是国内国外,应该都不会有乌云产生才是。

    尽管如此,安洁莉娜公主和利德宛之所以会感觉到乌云的存在,或许可说是因为他们知道了一些多余无益的事情,那就是安洁莉娜的哥哥金鸦国公蒙契尔与皇帝卡尔曼之间矛盾的对立斗争。不,或许还说不上是知道,应该说只是怀疑。但是如果要去向哥哥澄清这个疑虑的话,即便是像安洁利娜这样一位充满勇气与胆量的公主也不禁感到胆怯。

    “如果连国公地位都无法感到满足的话,那么哥哥所想要的,便只有皇位。”

    安洁莉娜不只一次地重复问自己这个问题,但是每次所得到的都是相同的答案。哥哥所觊觎的是皇帝的地位,难道哥哥是一个那么崇拜地位与权力的人吗?不,安洁莉娜确信哥哥不是这样的人。

    虽然不知道哥哥内心里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想法,不过照安洁莉娜看来,哥哥是爱上了名叫野心的美女,那个仅居住在梦幻境,而不存在于现实世界的美女。也就因为如此,哥哥永远不能真正地谈恋爱,安洁莉娜想到这里,不禁惋惜得想叹气。

    安洁莉娜把青苹果的果核放在手指尖转动着,仿佛那是一颗能够呈现森罗万象的水晶球。安洁莉娜的怀疑不仅是针对哥哥蒙契尔,即使是皇帝卡尔曼,她同样也感到有些难以置信的地方。

    皇帝卡尔曼最先让人感觉到有所转变,是从先帝波古达二世过世的时候开始。当人有大幅度转变的时候,应该会有某个特定的事实作为其转变的契机。就算父皇的死就是这个契机,但是造成卡尔曼有如此大幅度转变的应该没有如此单纯,难道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内情吗?

    安洁莉娜不认为卡尔曼与蒙契尔之间这种蕴藏暴风的紧张关系就是所谓的宿命。虽然他们碰巧在同一年诞生在同一个国家,但是路是靠着自己的意志来挑选的。人不是让宿命来操纵的,自己的命运是靠着自己的手编织出来的,即使是颜色也是自己挑选的,不管是白色也好、金黄色也好,或者是血腥的红色也好。

    七月五日这一天,马法尔的宰相宋尔坦率领着由十辆马车连结而成的车队,通过了喀尔罗札的城门。除了车队之外,同时还有护卫的骑兵一百二十名。如此小题大做的声势引起了伊利亚逊将军等人的反感,他对着利德宛低声耳语地说道:“他这是想要躲避一些仇家的杀害,其实哪,最可怕的根本就是他自己那副坏心肠。”不过,不管有哪些人有着多大程度的反感,宋尔坦那像是松鼠般的身影此时确实出现在“青泉宫”里,而且谒见了皇帝。

    “贺喜陛下终于成为两国的君主。如此空前的伟业,实为言语所不足以颂扬!”

    说完这番由阿谀谄媚与嘲笑讥讽所完美调和在一起的言语之后,宋尔坦发出一种奇妙的笑声。但是就在卡尔曼那颇富年轻气息的脸庞即将被不悦的阴影所笼罩之际,笑声突然中止了,中止得一干二净,连个余响都没有。宋尔坦于是藉着极为恭谨的一鞠躬,将自己的内心给完全隐藏起来。

    这时,卡尔曼的内心有个冲动在蠕动,他恨不得将宋尔坦脸上那层皮肤给撕扯下来。如果他是一个暴君的话,一定会立刻把宋尔坦处决掉,理由很简单,只因为他是“一个令人讨厌的家伙”但是,宋尔坦身为一国宰相,宫廷内外的情势都由他处理,这样的经验和才能却也是相当难能可贵的。

    宋尔坦抬起头,脸部表情产生了一些变化。

    “败禀陛下,微臣自帝都带来了一个难以启齿的不幸消息。”

    宋尔坦的眼睛忙碌地左右转动,意思是要求陛下屏退其他不相关的人。这个时候,在皇帝身旁的只有金鸦国公蒙契尔一个人,皇帝用眼神表示了“不用”宋尔坦于是有些失望似地,嗳嗽一声之后便开始说道:

    “那么,请容微臣启奏。艾菲米雅女官亡故了。在微臣自帝都出发当天的早上,终于一病不起”

    在这瞬间,卡尔曼的嘴唇挤不出一点声音,他的面容也完全失去了生气。在他身旁的蒙契尔甚至怀疑皇帝是不是要倒下去了。不过卡尔曼虽然踉跄了一下,但是并没有倒下去。他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脚底下用力踩住兹鲁纳格拉的土地,像棵榆树般强劲地站立着。卡尔曼一面调整自己的呼吸,抑制住心脏的鼓动,继续听完宋尔坦冗长的报告之后,他命蒙契尔和宋尔迪一起退下。门扇于是开了又关,在这个空无一人的房间内,这个手中握有两顶皇冠的男子,竟茫然不知所措地呆立着。

    “我是多么地愚蠢哪”

    到了此时此刻,卡尔曼这才顿悟到一个事实,原来他过去一直将自己内心最柔软的部份托付给艾菲米雅,托付给这个温顺又恭谨有礼的女子。虽然当初的出发点不过是年轻王族与侍女之间司空见惯的肉体关系。但是,在这些日子当中,他两人之间已经发展出一种绝非是司空见惯的心灵契合,尽管如此,在卡尔曼的意识当中,却还总以为这只是男女的情事,从没有考虑过与她正式结婚,甚至还以为艾菲米雅对于这样的关系也应该会感到满足。对于卡尔曼来说,艾菲米雅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女性,但是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因素是更为重要的,而且这个因素原本应该是存在的。

    “报应啊!难道这就是弑杀亲父的报应吗?但是,就算是天帝,也没有权力从我身边将我所爱的人夺走啊!要杀的话就杀我好了!”

    卡尔曼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哀叹声和诅咒声化成低沉的音律,从地面上匍匐而过。

    “杀我吧!杀了我”

    就这样,马法尔的皇帝卡尔曼二世失去了原本该可以成为他后继者的儿子或女儿,在还没来得及出生之前就失去了,同时,也失去了他孩子的母亲。除此之外,卡尔曼更失去了那颗原本存在于霸王的心理当中,属于凡人追求幸福的心。艾菲米雅的笑容是多么地优雅、柔婉,但是她竟然将这一切全部带走了。

    卡尔曼在不久之后抬起了脸,从那僵硬干燥的嘴唇当中,吐出僵硬又干燥的独白:

    “加速举行和亚德尔荷朵公主结婚的仪式。既然已经变成这种状况,还是加快些比较好。没错,这样也好,这么一来,艾菲米雅就不必像见不得人似地永远躲在阴影底下了”

    另一方面,宰相宋尔坦从皇帝御前退下,并与蒙契尔道别之后,他凝视着那道重新被关上的门扉,好像在沉思什么似地。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然后走近此时正站在门旁的侍从武官菲连兹少年身边,命令他把耳朵凑过来。菲连兹讨厌这个宰相的程度并不下于皇帝,但此时也只得勉强地依照命令行事,当他听到宰相低声对自己所说的话时,不禁大吃一惊。

    “毒药?”

    “这件事情还不能让陛下知道,懂吗?而且要切记多说无益,不得对他人提起。”

    经宰相这么一交代,菲连兹点点头,但少年知道自己的脸色已经是一阵青、一阵白。

    宰相告诉菲连兹,皇帝卡尔曼二世的情人艾菲米雅女官,真正的死因可能不是病死,而是遭毒杀身亡。宰相一面说,一面凝视着菲连兹,两眼里闪耀着青白色的火苗,两道像蛇一样细细的火苗。但是这幕情景,也有人在走廊的一角正默然地注视着,这人便是金鸦国公蒙契尔。

    4

    无论艾菲米雅的死是一件多么令人悲叹的事,对马法尔帝国来说,这只不过是皇帝个人的私事。如果艾菲米雅确实生下了男孩,而且这男孩披立为皇太子的话,那么就算艾菲米雅并没有被册封皇妃,这名女官的死仍然算是帝国的朝政大事,因为她的死就等于是下任皇帝母亲的死。然而事情并非如此。艾菲米雅的死在帝国例行的记载当中,不过是区区一名女官的死,记载上只是这么写着:“在这一年当中死亡的宫廷有关人员,为侍从一名、女官三名、随从武官一名”甚至连个人的姓名也不被列入。

    卡尔曼并不像兹鲁纳格拉的末代国王达尼洛四世那样是个大情圣,而是一个拥有平凡的女性观与健康肉体的人。艾菲米雅当然不是卡尔曼的第一个异性,在她之前,也有其他女性是卡尔曼曾经热爱过的。卡尔曼从来没有想像到,艾菲米雅的死竟然会带给他如此强大的打击。当然,这样的打击完全不同于父王过世时所带给自己的冲击,两者的性质全然迥异。在这个时候,他所深切感受到的,不是个人的软弱,或者是合理的悲哀,而是他自己的愚蠢。

    但是,卡尔曼将这一切悲叹与后悔全部深埋在自己的内心,为了弥补失去艾菲米雅之后的心灵空洞,他更是一心一意地专注在成就霸业上。

    对于卡尔曼这个侵略者,兹鲁纳格拉的人心并没有产生负面的趋向,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外来的侵略者并没有大肆进行掠夺。

    事实上,严格惩戒掠夺、暴行,和破坏行为的最后获利者不是别人,而是征服者,其中的好处不仅仅是安定了彼征服国的人心;试想,如果田地被践踏、烧毁了,那么农作物就无法长成,家畜如果被杀害了,就无法继续繁殖,供水管路如果被破坏了,那么农地和牧场就无水可用。只要能够节制破坏的层面,维持土地原有的生产力和居民的勤劳意愿,那么整体的经济能力就不会受损,而赋税的征收也将更为容易。所以,施行德政的最后获利者便是统治者,凡是贤明的统治者一定都深谙这其中的道理。

    从最初一开始,卡尔曼就没有想要使兹鲁纳格拉荒芜,将征服地搜刮一空的意思。为了让兹鲁纳格拉成为供养马法尔强兵的后方补给,一定要将该国的农业生产力与过去所蓄积的财富保存下来。只要根基不受到破坏,那么就不需要插手或干涉兹鲁纳格拉的民众生活和下层社会的构造。最多只要将眼里所看到的偏差现象给纠正过来就足够了。

    就这样,当马法尔的征服事业已经转成新领土统治,而统治步骤已经从军事转为文治的时候,马法尔的大军暂时就没有留在兹鲁纳格拉的必要了。而且,军队对于生产事业并没有帮助,二十五万名的庞大兵员总不能一直老待在这里吃闲饭。如果要防御兹鲁纳格拉的领土遭受他国侵袭的话,只要靠兹鲁纳格拉旧有的军队就足够了。所以马法尔军现在的作用,只是在牵制兹鲁纳格拉军,避免这些旧有兵员将矛头指向皇帝卡尔曼就行了。

    到现在为止,所有的步骤都进行得非常顺利,这一切仿佛在催促着马法尔军撤出兹鲁纳格拉。于是皇帝卡尔曼决定,只让直属军三万六千名,与龙牙公国军一万八千名和自己一起留下来,其余军队分两梯次回归马法尔本国。此外还决定龙牙国公渥达留下来担任皇帝顾问,而金鸦国公蒙契尔随同本公国军队一同回国。原本皇帝卡尔曼是希望蒙契尔能够留下来,但是蒙契尔回答:“臣下一向不太能适应热的天气,而且一方面也挂念着领地内的事情。”之时,卡尔曼便笑了笑,同意让他回国去了。因为就算蒙契尔和金鸦公国军会合,也不再有显露叛意的余地了。

    现在,耶鲁迪已经被扯了进来,成为马法尔征服兹鲁纳格拉的共犯,接下来只要亚德尔荷朵和卡尔曼缔结婚姻关系的话,其他各国也没有插手的余地。这一切都是因为卡尔曼武断的迅速行动以及巧妙的文治手腕,才没让其他各国有丝毫可乘之机。虽然札拉和利斯阿尼亚等他国的王室与兹鲁纳格拉也有政治婚姻关系,但是这并不能构成他们对马法尔滋生事端的理由。

    “如果事先能够与兹鲁纳格拉缔结攻守同盟的话,现在也不至于让卡尔曼那家伙独享整块大饼哪。早知道就应该先下手为强、先发制人了。”

    到现在才这么唉声叹气,这根本就是所谓愚者的智慧,丝毫没有一点助益。只能在远处流着口水,任凭马法尔独占美味丰富的猎物。至少在表面上,并没有任何一个国家,企图采取什么动作。

    即便如此,如果光凭这表面上的迹象而以为万事已经圆满收场的话,那么就未免显得太过天真了。战场上的胜利并不一定意味着外交上的胜利。潜在的敌国现在一定更加强了警戒心。

    金鸦国公蒙契尔一面在准备着回国的诸多事宜,另一面却也在仔细观察着卡尔曼的新领土支配政策如何顺利地进行。他手里一面寻找着适当的礼物,好带回去送给帕萨罗威兹侯爵加的依德利达公主,但是真正的心却是神游在策谋的庭园里。

    “如今要单凭一国的力量来对抗马法尔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接着下来,拉萨尔那家伙的企图大概是要筹组一个对抗马法尔,不,应该是说对抗卡尔曼的多国联盟了。对皇帝来说,这可是他的外忧,至于内患方面,国内的敌人该会有何蠢动呢?”

    其实所谓的内患,最大的敌人便是蒙契尔本身,但是此时在他的思考当中,并没有把他自己列入计算的范围当中,因为依照他的思考方法,怎可能把自己和那些区区不成气候的小敌相提并论。

    “啊,就这个了!”

    蒙契尔脱口而出,这并不是因为策谋已经拟订妥当,而是要送给依德莉达公主的礼物已经决定好了。那是一条银线上系着四个银铃的风铃,每当有微风吹送的时候,就会发出清澄悦耳的响声。

    “如果公主会喜欢就好了”

    当蒙契尔正在挑选礼物好送给小公主时,卡尔曼这方面正与亚德尔荷朵公主交换着极为平淡无味的对话。

    “亚德尔荷朵公主,这一次为了报酬耶鲁迪协助马法尔征服成功,朕已经决定将兹鲁纳格拉的十州赏给耶鲁迪,你以为如何呢?”

    听到这话的时候,亚德尔荷朵的眼眸仿佛两把锐利的刀刃,闪烁着尖锐的光芒。

    “赏给耶鲁迪十州?这样的行为不等于是拿着金币往盗贼手里堆吗?”

    “你很不高兴是吗?”

    卡尔曼淡淡一笑,手指尖轻弹着银杯的边缘。

    “就如同你的愿望,那耶鲁迪迟早也会成为我国的一部份。如今赏给他们十州,其实不过是先将土地借给他们几年而已。如果他们要大作白日梦,以为可以从此就建设起一个大耶鲁迪王国的话,不妨就让他们去作吧。人说画饼充饥,就算他们在纸上画满了美味的料理,也并不表示他们的肚子就会因此而饱起来啊!”为了对眼前这个即将成为人夫的男子所说的笑话作回应,这个即将成为人妻的女子于是在她那艳丽的红唇旁绽放出一个娇媚的微笑。一个美男子与一个美女子,这对尊贵的男女在不久之后,即将要在夫妇的卧床上,以列国的兴衰与策谋作为临睡前的枕边细语吧?

    七月七日这一天,一份以马法尔皇帝卡尔曼二世的名义所发布的宣言公开对天下昭告,兹鲁纳格拉八十州土地当中的七十州,正式与马法尔本土合并。这便是世人所谓的“大合并”

    经由这次的大合并,马法尔帝国的疆域高达二百州,版图之大乃为空前所未有。卡尔曼的威名足可以和马法尔的建国始祖阿尔巴德征服帝相匹敌。

    “卡尔曼大帝一夏征服一国。英武声誉无与伦比。诸国列王双膝及地,对于卡尔曼大帝之丰功伟业,无不战栗胆寒”

    史官于年代志上如此振笔记载。然而马法尔帝国的声誉对于邻近列国来说,却是个仿佛梦魇般挥之不去的恶名。卡尔曼征服兹鲁纳格拉的俐落手腕,让邻近诸国无不感到战栗不安,另一方面也使得他们更升高了对于马法尔的敌对心理。

    在马法尔帝国的都城奥诺古尔。短暂的夏日阳光正逐渐融合在一片水色的幕霭之中,家家户户的窗口散发着一盏盏温暖的灯火。这真是一个恬适而难得的北国之夏。但是在耶鲁迪大使馆内一个门窗紧闭的会议室之中,却弥漫着一股寒冬的气息,大使和客人们正围着一个坚木材质的圆桌旁坐下。

    “各位大使阁下都到齐了吗?好,那么请让我来开始这次集会,共同商讨各位列席大使的祖国安宁。”

    耶鲁迪大使拉萨尔非常平静地发表宣言。在烛光的照耀下,脸色仍显得铁青的这六名男人,听了这番开场白之后,脸部愈发僵硬,纷纷将视线集中在这名年轻主办人的身上。

    驻在马法尔帝都奥诺古尔的七国大使,此时都齐聚在这个会议室当中。除了耶鲁迪之外,还有札拉王国、利斯阿尼亚王国、库尔兰特王国、鸟鲁喀尔王国、拉沃泥亚大公国、以及西方骑士团领国。除拉萨尔之外,其余六名都是即将进入初老阶段的五、六十岁人,拉萨尔的年龄和他们有着相当大的一段差距,同时也是他们之中最诡计多端、老奸巨猾的一个。

    “在我们今天的集会上,原本还有一个人应该会出席,可是如今不见他的踪影,那就是兹鲁纳格拉的大使札伊歇尔公爵。由于某个不明人物的阴谋,他身为外交家的生涯很不幸地遭到中断。作为一个曾经与他同在一个任地的大使,请容我冒昧地为他祈求冥福。”

    拉萨尔低下了头,其他六国的大使也纷纷端正自己的姿势,以本国的仪式为死者祈祷。札伊歇尔公爵生前的交际作风颇为傲慢,一直是各国大使所讨厌的对象,但是既然人都已经死了,活着的人又何妨表现一下礼仪。

    事实上,拉萨尔正是杀害札伊歇尔公爵的真正犯人。札伊歇尔公爵死后,拉萨尔竟然还将他拿出来当道具利用,所谓恬不知耻正可说是他的写照吧。在这个年轻策谋家的心中,根本没有畏惧死者灵魂的观念。活着的人尚且无法控制这世上的人,死者又如何能够加以插手呢。

    “不过,札伊歇尔公爵在祖国还没遭受马法尔军的马蹄蹂躏前就过世了,就这一点来说,或许要比在座的各位大使来得幸运也说不定。”

    耶鲁迪大使的言论,引起了札拉大使的不平:

    “为什么我们比较不幸呢?我们的祖国都还安然无恙不是吗?或许马法尔在征服兹鲁纳格拉之后,会就此而满足了也说不定哪!”

    “卡尔曼并不是一个这么容易满足的人。今年碰巧是兹鲁纳格拉遭殃,有谁敢说明年不会轮到札拉吗?”

    札拉的大使闷声不响了。其他各国的大使们则就着自己所坐的位置与个人体格,有些不安地稍稍转动身体。他们的国家在过去对于马法尔的态度并非经常保持友善,如果卡尔曼有意思的话,何患没有侵略的借口呢?

    “马法尔的版图如今已高达二百州。并吞了物产丰饶的兹鲁纳格拉之后,更确立了以南方物产供养北方强兵的体制。这个事实所蕴藏的可怕意义,想必是各位贤明大使早已知道的。”

    拉萨尔所说的话并非完全正确。但是经他这么一指明,有半数大使吓得呆若木鸡,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这深一层的含义。见到这幅景象,拉萨尔不禁在胸中冷笑,这群认不清事实真相的笨蛋,真是活该要被我耍弄。

    “如今单凭一国的力量已经无法对抗马法尔的强势。此时此刻,正是各国要摒弃私心,筑起一道防御的铜墙,为阻止马法尔向外膨胀而同心协力的时候。今日邀请各位列席这个集会,就是为了要商讨有关的事宜。”

    这时,有把椅子发出响声。体格魁梧的库尔兰特大使,有些无聊地重新将身子挪好之后,便怀疑地对着年轻的主办人提出问题:

    “不过,耶鲁迪不是配合马法尔征服了兹鲁纳格拉,而且还分得十州土地吗?换句话说,耶鲁迪根本就是马法尔的共犯。你们耶鲁迪吃到了甜头,现在却反过来若无其事似地召开这次集会,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如果无法相信耶鲁迪的话,试问您今日为何应邀前来参加呢?库尔兰特大使?”

    还未等对方回答,拉萨尔又紧接着说道:

    “不,请不要误会,我没有盘问或者讥笑您的意思。今天我们大家之所以齐聚在这里,就是因为担忧马法尔的强势与皇帝卡尔曼的野心,只有这个原因。如今我们好比是搭乘同一条船要渡过大河的同志,争吵只会让我们面临覆舟的命运。”

    藉由这个巧妙的比喻,将六国大使对于事态的认识诱导到预期的方向时,拉萨尔重新环视眼前的这一群人。

    “在此,请容我提出一个提案,就让我们共同缔结对抗马法尔的七国同盟条约,不知各位大使以为如何?”

    “七国同盟?”

    六个大使面面相觑。在这个大陆上,曾经有过无数次的二国,或者三国缔结同盟的例子,但是,七国为对抗一国而立定盟约的情形却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大联合要能够实现,必须要在各方利害关系都相当一致的情况下。而马法尔如今日复一日的明显兴隆,不正是促使各国利害一致的导因吗?

    “或许各位大使会认为凭什么要让耶鲁迪来主导,心里面可能会感到有些无可奈何也说不定。但是我们这个同盟成立的性质并不是要由哪一国掌握主导权,而是由各国基于平等的立场,彼此遵守信义的原则,来共同对抗马法尔的威胁,耶鲁迪的角色只是对各国提出呼吁。如今要防止马法尔的膨胀,并维护列国的和平,除了这个方法之外,别无其他,请各位驻在大使明察。”

    一条像是用血勾勒出来的赤色疤痕,正愈来愈明显地浮现在这个年纪最轻的大使脸颊上。大使们像是被催眠了似地,一个劲儿地点着头,最后全部赞同了拉萨尔的意见。六国大使深信,不管马法尔再怎么强势,卡尔曼有多大称霸天下的野心,七对一的话一定会赢,而且这正是自己国家要继续生存下去独一无二的途径。

    在拉萨尔的诱导与煽动之下,大使们于是沦为拉萨尔为达成一己之野心与策谋的活道具。

    至此,该有的道具都备齐了。这个属于卡尔曼的灿烂夏季还能够持续到什么时候呢?拉萨尔用指尖一面勾勒着脸颊上的疤痕,一面提出了另一个提案:

    “本次集会盟约是在故人亡灵的见证之下成立的。因此,我们想把这个盟约命名为札伊歇尔盟约,不知道各位是否有其他异议?”

    就在没有人提出异议的情况下,后世所谓的札伊歇尔盟约成立了;时间是在七月八日的晚上。在这一年,大陆历一九二年的夏季,发生了许多历史上前所未有的事件,年代志上也因此需要更多的篇幅来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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