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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说:
“大使先生,他是我们的人,你瞧见他那个动作了吧,他总是那么令人钦佩。”
“来吧我就会让你放下心来那些材料,我是不信的另外嘛,我们也不必夸大其词,你的材料并不是多么多么的可怕。”
手从肩膀上抽了回去。大使要了两杯香槟。他们喝了。副领事的目光一直盯着大使。大使觉得很不自在。
“跟我来吧,这里太吵了。”他们走进另一个厅里。
“如果按我的理解,我的朋友,大概你很喜欢孟买可是在孟买,你是不可能像在拉合尔那样有同样职位的。你的资格问题恐怕不会被通过,你明白吧,这为时过早,是的,还太早。但是,如果你留在这里时间只能变得对你有利。因为,这里就是一个淡忘一切的大漩涡,什么事情都会被吞没掉的。所以,如果你愿意,我就把你留在加尔各答。”
“您说了算吧,大使先生。”
大使显得十分惊异。
“你放弃孟买了?”
“是的。”
“总之,这样的话,我就好安排了。再说,孟买那个地方,要去的人也太多。”
大使想必已经感觉到,在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像是不逊又像是恐惧的东西。
“你要知道,”大使说“外交官的职业呢,就是不可思议,你越是想得到的,越是不会来但是,职业是人为地创造出来的。所以,你要想当法国副领事,办法有的是,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至于拉合尔嘛,当然,那很伤脑筋,但如果你自己都把它忘了,别人也会把它忘了的,你明白了吗?”
“木明白,大使先生。”
大使动了一动身,想要离开副领事。不,他又打消了念头。
“加尔各答,你不习惯吗?”
“我想正相反。”
大使露出了微笑。
“我觉得挺难办的怎么安排你好呢?”
副领事这时抬起眼睛。“不逊”没有比这个字眼更恰当的了,大使可能这么想。
“也许,我根本就不该来印度?”
“也许。但还是有一些药,可以治疗书经质,治疗
所有这方面情况的,你知道吧?”
“不知道。”
一些女人在想:
“也许需要我们当中的一个人,去跟他说说话。一个体贴入微、善解人意的女人,主动找他聊聊,这样,他可能也就有话讲了。或许,一个耐心十足的女人就可以,他可能并没有其他的要求。”
大使又一次动了一动身,想要离开副领事,但又一次打消了念头。他必须对这个人说,就在今晚,对这个眼神枯死的人,还在看着他的人,对他说一说。
“我亲爱的h,我和你都从头来分析一下。现在的情况是,要么走人,要么留下,二者必居其一。要是留下来,不能从正面解决问题,那只好开动脑筋,是的,开动脑筋另想办法,怎样才能找到合适的办法,-,”副领事没有答话,只是在那里听着。“你没有喜欢做的事吗?你在这儿能做什么呢?”
“我看不出来,我只想听听建议。”
可能他喝了酒。他的目光已经僵直。他在听吗?这一回,大使放弃了。
“星期四,你到我的办公室来,十一点,没问题吧?”他走近一步,又补充几句,说时眼睛看着地面,声音压得很低。“听着同意还是不同意,自己要有个说法,如果对自己都没有把握,那就回巴黎。”
副领事一欠身:“是。”
大使朝乔治-克莱思走去。他说话很快,语气与刚才全然不同。副领事的眼睛闪着光,仿佛突然来了兴趣。夏尔-罗塞特以为,副领事是朝他这边走过来,于是,他也走上前去。他们听见了。大使在谈尼泊尔打猎的事。大使常去尼泊尔打猎,这是他的爵好。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从不愿去。
“我已经不再坚持你是了解她的,上一回,她好歹跟了去,但是,好像她就喜欢三角洲。”
夏尔-罗塞持这时与副领事已经面对面,副领事脸上挂着笑,对他说道:
“有些女人使人为其倾魂,你不觉得吗?”他说时,朝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望去,只见她手里端着杯香槟,漫不经心,正在听着一位先生说话。“那些女人仿佛心海宽阔,充满善良,可以容纳一切世上种种苦水,都可以一古脑儿朝她们倾倒,那些女人就是温柔乡啊。”
他醉了,夏尔-罗塞特想。副领事的笑是无声的,连续的。
“你认为是这样吗?”
“什么?”
“谁有这般魔力呢?”
副领事没有回答。他刚刚说过的话,这就忘掉了吗?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夏尔-罗塞特。
夏尔-罗塞特努力想笑一笑,但没有笑出来,他走开了。
夏尔-罗塞特又一次请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跳舞。副领事现在在等着什么。他待在那里,显得越来越不自在。他好像也感觉到了这一点。但是,别人想象不到,他是在等待机会,请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跳舞。于是有人说:
“什么还不走呢?”
只有五六对舞伴还在跳着。炎热的确使人没精打采,懒得活动。西班牙领事夫人看到他独个人在那里,便走过去,和他说话。他勉强才回答一句。夫人走开了。
现在,他待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明显地带着一种急迫,在那里等待。别人看不出为什么。
是夏尔-罗塞特为他提供了机会。舞曲结束时,夏尔-罗塞特恰恰停在靠近门口的地方,他跟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说着话,一边等另一支舞曲开始。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正好面对着副领事,副领事朝她那么一欠身,他俩步入舞池,她,和拉合尔来的男人。
于是,全印度的白人都看向他俩。
人们在等。他俩没有说话。
人们在等。他俩还没有说话。人们的注意力渐渐地分散开去。
她微微有些出汗,吊扇温热的风吹在她微湿的身上,让她感到一丝凉爽,假如没有那些旋转的吊扇,加尔各答的白人,恐怕早就逃之夭夭了。有人在说:
“看呀,胆量真不小。”
有人在说:
“她不仅和拉合尔的副领事跳舞,她甚至还要跟他说话呢。”
有人在说:
“最后一个来加尔各答的人,不是拉合尔的副领事,不是他,而是那个金黄色头发的夏尔-罗塞特,那个高个儿小伙子,他的眼睛多明亮,不过,就是带着几分忧郁,他正站在酒台旁边,看着他们跳舞他已经和她跳了不少,我敢赌咒,下一个要加入那个小圈子的人,去三角洲别墅的,就是他,准是他。你看,他好像怕什么似的不他不再看他们,其实没什么,没什么,什么也不会发生,不会发生的。”
副领事大概发觉,在他周围,其他人都跳得较慢,他像在巴黎那样跳着,这里不那么跳法,她似乎比她的实际重量要重,因为他有点儿带不动她,他每转一步,她似乎都要抵抗一下,她已经热了。副领事,好像是什么也不注意,这一回却注意到了,他低声地说了句抱歉的话,随后放慢速度。
她首先开口说话。
对她的把戏,我们大家知道得一清二楚,她首先说起炎热的天气来。她说起加尔各答的天气,那声色,简直就像与你说心里话似的。但是,她会对他说起夏季风吗?说起恒河口的那座岛屿吗?人家不会知道。他永远也不会去那座岛屿。
“如果你知道,你还不知道呢,但你就会看到的,再过两星期,人家也不睡觉了,就在盼着暴风雨。空气湿度很大,钢琴一夜之间便走了音我弹钢琴,是的,我过去常常弹你也弹钢琴吗?”
法国副领事咕哝几句,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没有听清楚,但大概的意思说,他记得从孩提时便开始弹钢琴,但是自从
他沉默。她对他说话。他沉默。
他完全沉默下来,在说了那些话之后,如:他从孩提时便开始弹钢琴,又如——这时说得比较清楚——:自从他被送进外省的一所寄宿学校,他的钢琴课便中断了。她没有问,是哪一所学校,在哪一个省,为什么。
有人在问:
“她喜欢他说话吗?”
人家在说话,就这样,人家在说话。
有时,夜晚的时候,她也那样,她在说话。和谁说话?说什么?
他个子挺高,你注意到吗?她只能到他的耳朵。他穿着晚礼服,倒是挺潇洒。好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虽则他一表人材,相貌端正;好一个欺世盗名的自白实则那样戒色,多令人可怕。这个来自拉合尔的男人,来自遭苦罹难、麻风病人生存的拉合尔。在那个地方,他杀了人;在那个地方,他祈求死亡降临下来。
她第二次开口说话。
“我们上一次在北京。那正是大动乱的前夕。人家会对你说欺像过去人家对我们,也那么说一样,说什么加尔各答太苦,比如这炎热的天气,太罕见,让人就是不习惯,你不要听,没什么可听的在北京的时候也一样,人家都说听到的,尽是人家这么说那么说,其实,人家说的一切都是,怎么对你说呢?用一个最恰当的字眼来说”
她没有寻找最恰当的字眼。
“最恰当的字眼怎么说”
“也就是说,第一个词儿看似正确的话,在这里一样,它会阻挠别的词儿,传入体脑子里,所以呢”
他说:
“你也在北京逗留过。”
“是的,在那里逗留过。”
“我想我明白了,别再寻找了。”
“说得很快,拼命地说,想得很快,拼命地想,为了让自己的话先说出来,定个调,好阻止别人说出全然不同的话,说出相去甚远的话,别人的话,理所当然也可以说的,为什么不呢?对吧?”
“也许我搞错了。”她又说了一句。
这回,轮到他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