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仙随千面姥转回苗疆的第三年,一个深秋的日子里,寒山寺外,出现了一头小黑驴,驴背之上,坐着一个身着黑绸长衫的矮小老人。
在夕阳西下的黄昏时光里,这老人头上依然戴着一顶宽沿的大草帽,帽边都已垂到了他的眼睛。
他只是抬头看着,一任那小黑驴直向寺门走去,他脑中不停的在想:“皇天在上,保佑她这一次不再走了吧!我找得她太苦了!”
他用手摸了摸耳边的短发,此时都已成了白雪的颜色,他喘息着叹道:“唉!我是老了,不行了!看样子,我是要输在那年青人的手下了!”
渐渐小黑驴行到了寒山寺的寺门,这矮小的老人翻身下了小驴,他抬头看了看寺顶上的三个金字:“寒山寺”
心中想:这一次是不会错了。
想着就把小驴先拴好在门外一株小树之上,这才举步而入。
寺檐之下,一个老婆婆正在缝着衣服,见了矮老人不由一怔,遂站起身笑道:“老先生,你是烧香来的?还是?”
老人心中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他暗暗念道:“唉!我真老了,要不然人家为什么叫我老先生呢?”
想着不由含笑,点了点头道:“请问,有一位姑娘,是不是住在这寺里面?”
这香火婆子不由皱着眉头.抬头发怔。老人又解释道:“是一个年纪青青的姑娘,还带了一个小孩”
这香火婆子不由啊了一声,老人脸色立刻变得兴奋起来。可是那香火婆子却走进了一步,兴奋地道:“我知道,是一个挺漂亮的姑娘,骑马的姑娘是不是?”
老人只是连连的点着头,因为他太兴奋了。可是,那香火婆子最后却长叹了一口气道:“早就走了!走了有三年了!”
老人顿时脸色一阵苍白,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差一点坐倒在地,他张大了双眼,痴痴地问道:“她她走了?她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香火婆子见状,不由奇怪的眨了几下眼,才道:“到什么地方我可不清楚,不过我知道是跟秦七婆婆走的!”
这矮小老人听后,不由更是一怔,他张大了嘴道:“秦七婆婆?是哪个秦七婆婆?”
香火婆子见状,心中不由大感奇怪,当时眨了一下眼道:“秦七婆婆不就是秦七婆婆吗?还有好几个秦七婆婆呀?”
矮老人遂又问道:“你说是千面姥秦瑛?”
香火婆子怔了一下道:“什么千面姥秦瑛?我就知道她是七婆婆!”
这矮小老人不由急道:“我问你,这老婆婆是不是非常爱喝酒?”
香火婆子立刻咧口笑道:“咦?你怎么知道?可不是,她每天非要喝得烂醉如泥不可!”
矮老人立刻垂头丧气地叹了一口气,自语道:“果然是她了!蝶仙竟会随她而去了!”
想着,不由点了点头,满面戚容地道:“不错!我认识她。我再问你,这老婆婆是不是穿一身红衣服,用一根拐杖走路?”
香火婆子咧口笑道:“不错!就是她。”
矮老人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走了,他走到树下,把小驴子解下,无精打采地又翻上了驴背,脑中却不由在想:“她们是去苗疆了秦瑛一向是住在苗疆的”
于是夕阳的影子,慢慢把他拉长,须臾,就失去了他的踪影了。
十天之后,有一个年青人,又出现在寒山寺,他也是去找蝶仙,可是所得到的回音,依然是令他失望。他也去了,这个年青人,留下他的名字是“余燕青”
闻继天和余燕青,这对痴情的人,一方面为了追随他们所爱的人,另一方面却是为彼此的誓言所督促,他们谁也不肯向对方服输,终于酿成了日岳断肠悲情的一幕,我们暂且先不去提它吧!
笔者现在再回过笔来,谈一谈本书未来的主角,那可怜远离父母的孝天吧!
那一夜,他正在浓睡之中,只觉得全身一麻,往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到他醒转之时,只觉得自己仿佛是被一个人背在背后,上下颠伏地行着。冷冷的夜风吹得他直打冷战,由不住出声叫道:“是谁呀谁在背着我?”
可是那人只是频频地喘息着,并不回答孝天的话,孝天是一个个性极强的孩子,心中虽是害怕到了极点,可是他依然忍着不哭出来。
他低头看看这人的背,只可看出,是一个又黑又瘦的道人,同时鼻中闻出一阵极浓的血腥味道,再一仔细看,敢情这道人,整个上臂都是在鲜血淋漓之中。
孝天自出生以来,何曾见过这个?不由吓得大叫了一声道:“伯伯,你流血了!”
这道人鼻中哼了一声,由他喘息的声音里,可判出他跑了不少的路了。
同时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他自己不能在六个时辰之内,赶到一处地方求医,那么自己的命,势将是保不住了。
原来这人魔徐道子,在惊慌失措之下,连中了裘蝶仙剑镖之伤,还有千面姥秦瑛的白骨勾魂爪,乍看起来,虽都是些外伤,至多消耗些精血而已。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裘蝶仙那一枣核镖,无巧不巧正伤中了自己全身的命穴之一的“凤眼穴”
大凡武功到了极点的阶段之时,全身各处穴门,都可自行封闭,只是要在全身三十六处大穴之中,觅一处穴道为命穴。
这命穴也就是他本身的要害了,也是全身最弱的一处了,关系着本身整个的内功关键,只要少有伤害,重则废命,轻则亦得落个残废。
裘蝶仙这一镖,无意之间,竟有一半伤在了这“风眼穴”的穴眼风上,就算这人魔徐道子,再是武功高人一等,到了此时,他也不能不惊魂出窍了。
于是再三思索之下,在这黄山右侧,有一处“落风磐”那里住着自己一个多年未见的师叔,人称鬼见愁谷晨。如果能找到此人,那么自己的命,可就算是保住了。
只是这鬼见愁谷晨,如今已是九十左右的人了,江湖上失去这个老怪物的踪影,少说也有二十年了。
人魔徐道子,还是数十年前,会同二师兄瞽叟谭晓非,前来见过此人一次,可是如今事过数十年了,真还不知他到底在也不在了。
不过人到生死关头,也只有一试了,徐道子他自己知道,自己这种重伤,除了这鬼见愁谷晨,如肯破格以他那“十焰神指”为自己启出暗器,保住本身真阳,尚能活命外,其它可以说丝毫没有办法了。
所以,他不惜连夜背着孝天,翻越群山乱石,施出全身所有的轻功内劲,真如同电闪星驰似的,足足跑了有两个时辰。
他本来已血流过多了,如今这一运功施劲,整个衣衫,已全为血迹染透了。
而孝天,本是被点了穴在他背后,可是徐道子这一疾驰颠伏,再为子夜的冷风一吹,竟渐渐解开了穴道,而苏醒了过来。
人魔徐道子,本来心中对这孩子,丝毫也没有好感,更因为自己身上的伤,又全是这孩子的母亲所伤,自然连带也恨上了这孩子。
只是他此时身负重伤之下,又不愿多费唇舌,消耗元力,所以只是一路纵窜着,一句也不回答这孩子的话。
孝天只觉得这道人窜纵之间,自己在他背后,就好像腾云驾雾也似的,奇快无比。
他幼负奇禀,胆力过人,此时这道人既未伤害自己,只是背着自己飞驰,起初他心中还感到微微有些害怕。可是,时候一久,他胆子也就大了,尤其是道人这一身武功,更令他小小的心灵中,存下了一种极大的钦佩之感。
遇到道人穿山坠涧的时候,他只是紧紧的把双目闭上,两只小手紧紧的抓着道人的两膀。
人魔徐道子勉强渡过了三处悬岩,只觉得口中发甜,双目金星四射。
他知道,自己非要休息一下不可了。
于是,他扶着眼前一棵巨松,喘成了一气。小天此时睁开了眼,不由道:“伯伯!你受伤了是不是?”
人魔正在痛苦难克之时,此时闻言不由咬牙切齿道:“那不是你个小杂”
突然,他把到口的话吞住了,自己转念一想:“我怎么这么糊涂?这样,还想将来让他去为自己消恨吗?”
他想着不由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以后不要叫我伯伯,我不是你伯伯,你就叫我道人就是了!”
裘孝天在背后,睁着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点了点头道:“好,我叫你道人好了!”
人魔徐道子,只是喘息着不发一语。裘孝天于是又忍不住问道:“道人!我妈妈呢?你要把我背上哪去?”
徐道子陡然一惊,同时他也实在累到了极点,于是顺手把胸前的丝带解开,把孝天给放了下来。
他心中暗想:这孩子下了地,一定会跑,那时哼!不如就把他毙之掌下算了。
“否则,自己将要在这孩子身上花多少心血啊!”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这孩子下了地,只是向他抬头看了看,当他真实的看清了这道人那种怪异的长相之后,确实是吃了一惊。
但他并没有跑,他只后退了一步,怔怔地看着道人,张大了眼睛道:“你!你是不是真的受伤了?”
人魔徐道子那只枯瘦的右掌.本已举起,欲往孩子的天灵盖上击去。可是,这孩子的这一句关心的话,猝然令他心中一动,于是由不住,那只高举的手,又缓缓地放了下来。
他用那双大如黄豆的双目,冷冷的扫了这孩子一眼,一面喘道:“小孩!你不要多问,只在一边坐着等我休息一会儿,我还要带着你走,你知道不知道?”
孝天闻后,皱了皱眉道:“你受伤了,还是我自己走好了”
人魔徐道子竟不禁感到心内一阵发酸,差一点流下了泪。
本来,他有一段奇惨的身世,自幼就从来没有受过任何一人的爱,即使是一句较为关心自己的话,也从来没有受过。
而此时,这小孩三番两次地关心起自己的伤来了“人”就算是一个再坏、再恶的人,有时候也会变得温存起来。
当这些恶人蕴收着他们毒恶的一面,而呈现出先天自然的情感之时,那和一般好人,是没有什么分别的,也许他们所表现得更为激烈,更动人。
眼前人魔徐道子就是一个典型,平日他即使是手刃十数个人,也许他也不会掉一滴眼泪。可是,这一霎那,他近视着这可怜孩子纯洁的脸,他那种对自己衷心关怀的真情,这位杀人不眨眼的魔王,竟猝然变得心软了。
他第一次,为一句话而淌下了真情的泪,尤其是为一个孩子所流下的泪。
现在他把孩子拉了过来,苦笑道:“你不怕不怕我么?”
孝天眨了两下眼,摇了摇头道:“我不怕!你不会杀我!”
人魔徐道子顿了顿,又喘了好几口气才叹道:“小孩!你说对了,我是不会杀你。只是你要听我的话,要不然我还是会杀人的。”
孝天低头想了想,忍不住又问道:“我娘呢?”
这话才一出口,就见那道人,猛然双眉一挑,但瞬间又恢复了平静,冷冷的道:“你娘把你交给我了,从此你就是我的徒弟了,不要再想到你娘了,知不知道?”
裘孝天听后睁大了眼睛,半天才点了点头。其实他那幼小的心灵中,此刻对他娘的影子,已经很模糊了。
接着徐道子倚身在松树之上,喘息个不停,他抬头看了看天,已经快到子夜了。
空山风吼,时有狼嗥,他感到伤处一片麻木,尤其是内脏隐隐作痒,时有气息不接之感。
他知道,如果再不走,伤势一发,一切都不堪收拾了!
于是,他蹒跚地站起了身子,抖着声音道:“来小孩,让我背着”
孝天怔怔地走了过来,徐道子蹲下了身子,让他扒好后,再用丝带拴紧了,这才站起了身子,默默的听他自语道:“恐怕我不行了”
说着话,他那枯瘦的胴体再次纵腾而起,活似一只怪鸟也似,一路穿纵起伏,直往一片乱石中翻越了过去。
又是一阵疾走,人魔徐道子停在一处绝壁之顶,他顾盼着眼前排云的山势,心中默默的想着:“如果那位老人家,尚还在世的话,那么!他就住在离此不远了”
想着他略略把双目闭了闭,暗提了一口丹田之劲,想回复一下精力。
不想就在此时,裘孝天忽然觉得身后,似有喋喋喘息之声,不由一回头,吓得尖叫了声。
人魔徐道子,素日功力,即使五丈以外,有飞鸟振翅之声,他也会惊觉,只是此时重伤之下,听觉自然差了许多。
孝天这一声惊呼,徐道子情知有异,不由赶上一步“怪蟒翻身”猛地把身形转了过来。
目光望处,就连人魔徐道子这种见过大阵势的人,此时也不由吓了个魂不附体。
原来他转身望处,就在一块凸出的青石之上,正伸伏着水桶粗细的一条黑鳞怪蟒。
这蟒蛇下半身,全在古松蔓草之间,看不清楚它到底有多长,只是它露出的上半个身子,少说也有两丈多长,一颗三角形的怪头,低伏在石面之上,一双怪眼,就像两盏明亮也似的灯,闪闪放着碧光,瞬也不瞬的注视着二人。
此时徐道子这突一转身,那怪蟒“吱!”地低鸣了一声,悉悉的一阵石沙之声,缩回了四五尺,蟒口中蛇信时伸时缩,吞吐个不休。
人魔徐道子身形这一退出,可吓了个魂飞九天,他知道如此大蟒,定能御风而行了。
自己既为它发现了,要想不战而退,恐怕是办不到了!
人魔徐道子这一吓,不由连身负的重伤也给忘了,当时口中“哦!”了一声:“我命休矣!”
想着,顺手把插在背后的那口长剑,撤出了剑鞘,身形矮处,那只镶有钢尖的断足,在地面上“铮!”的一点,人已窜出了两丈以外。
不想,他人退得快,这蟒早就蓄势以待,就在人魔徐道子身形才一纵出的霎那,这条怪蟒口中,发出儿啼的一声尖叫,那颗巨大的怪头,一伸一缩之间,全身就像是一支箭也似的“哧”的一声平射了出来。
它全身带起了一阵腥风,箭也似的,已射向了人魔徐道子身后,揭唇露齿,照准徐道子后腿就咬。
人魔徐道子身方纵出,已早料到,这怪物定是随后而来,不待身形站稳,钢足点处,已用“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拔起三丈高下。
人在空中“细胸巧翻云”已轻飘飘落在了怪蟒腰身之后,徐道子见机会难得,他口中厉叱了一声:“好畜牲!”掌中剑“巧抹残砂”剑身上带起一弯青霞,直向这条黑鳞大蟒身上挥斩了去。
那蟒本以为自己扑食任何东西,从没有说能逃开自己吻下的,满以为眼前这人,定也是口到身来,却不知敌人居然有这么的身形,反而掩到了自己身后,不由一阵急怒,口中“吱!”的一声怪呜。倏地掉转了蟒头,开唇露齿“呼!”的喷出了一口白雾。
人魔徐道子剑已挥出,见蟒口所喷的毒雾,不由大吃了一惊,慌忙腾身而起。
但这蟒蛇在此盘踞已有数百年之久,岁久已通灵,平日向不出洞,只是由洞中喷出一片毒雾。
出口毒雾,就像白云也似的,飘浮在山谷之间,不论鸟兽,只要一过那层毒雾,定必身软无力,任凭这怪蟒吸入口中嚼食。
今夜因月色甚好,再逢月夜,尤其是天近子时,这大蟒必游出洞口,吸取月华,借以炼本身内丹,积年累月,这大蟒已成了相当的气候,更是皮韧如钢,齿可穿石。
此时见一口毒雾居然也没有喷中对方,不由吱吱两声尖啸,长身倏地甩处,照准半空中的徐道子身上猛抽而下。
人魔徐道子此时身负数处重伤,性命本已到了生死的关头,可是毒蟒来袭,焉容自己落于毒吻之下?
当时强自提住了一口丹田真元之气,这蟒身上卷之势,所卷起的罡劲之风,几乎令他感到窒息,这才知道,果然非同小可!
当时挺腰作势,以鲤鱼打挺之势,反弹起七八尺高下,只觉得背脊之下忽噜噜劲风扫过,遍体生寒,同时鼻中嗅到一股奇腥之味,差一点呕了出来。
此时他背后的裘孝天,早也在这怪蟒的一扫之下,连惊带吓的昏了过去。
人魔徐道子惊骇之余,侥幸闪开了怪蟒的一扫之威,遂听咔嚓的一声暴响。
这怪蟒的一扫,无巧不巧,正扫在了一樽凸出的奇峰之上。
这石峰高有五丈,约摸有三人合抱粗细,吃怪蟒这一尾鞭扫上,顿时一折为二,接着振天价的一声大震,声如雷鸣,顿时山摇地动,惊起无数夜鸦,声势端的惊人已极!
一尾不中,徐道子已飞纵上了另一石峰。人到了性命相关之时,往往会产生意想不到的体力,就像徐道子身负重伤之下,本已该倒地不支了,可是,此时仍能纵跃如飞,只是这种体力究竟能支持多久,那就很难说了。
人魔徐道子身方一落上石峰,慌忙探手入囊,摸出一槽蛇头白羽箭。
这种“蛇头白羽箭”为江湖上一种极为毒恶的暗器,通体长有八寸,尾羽约有三寸,箭头为精钢打制,尤其锐利十分,用时只须以三指紧箝箭尾,向外一翻即出,凭发箭人手劲腕力,强者可发百步见准。
最厉害的是“蛇头白羽箭”箭头呈三菱蛇头状.打出之后,只一中入,由箭尖两旁,立刻弹出三根毒刺,中箭人鲜有活命者。即使是没有喂过毒药,要想把箭头子起出,也非得要连带着挖下一大块血肉不可。
所以这种暗器,江湖上只要是正直武林人士,多不轻用。而人魔徐道子,正是这门暗器的独家高手,一手六箭,夺命七星,更为江湖中人传名丧胆。
此时这一槽白羽箭取在了手中,徐道子头也不回,右足“跨虎蹬山”式,向前一迈,铁指轻捏,倏地身形“借花窥影”向后一翻。
“唰!唰!”两声,一双蛇头白羽箭,已脱腕而出,这一双白羽箭,出手即并排一列,直往这怪蟒一双闪闪发光的眼上射去。
可是这种百年大蟒,昼吸日精夜润月华,早已岁久通灵,岂能如此容易就被人伤着?
这一双蛇头白羽箭,虽然来势奇快,那怪蟒只一偏头,只听见“铮!”“铮!”两声,箭尖射在蟒鳞之上,发出了两点星光。
那怪蟒虽是皮韧如钢,可是以人魔徐道子这种手力,自然也相当可观了,只痛得它吱吱连叫了两声,巨口再张,匹练也似的再次喷出了一口毒雾。
这口毒雾一出口,就像是一道云带也似的,直向人魔徐道子环身猛卷了过去。
人魔徐道子这一手双箭,确实也算是武林中的绝招之一,可是依然没有伤着怪蟒双目要害,一招失手之下,心胆已寒,怪蟒所喷毒雾,尚离着自己丈许远近,鼻端已闻到一股奇腥之气,几乎栽倒就地。
人魔徐道子失魂之下,长啸了一声,奋起最后余威,双臂一振,身形霍地拔空而起。
也几乎是同时,那条通灵怪蟒,蟒身一伸一缩,匹练也似的,随着徐道子身形疾射了起来,可是徐道子于昏迷之下,犹未忘记,制敌以毒招。
就在这条毒蛇霍然腾空的刹那,徐道子在空中沉肩现首,出右腕,连续以甩手箭打法“唰!唰!唰!”一连掷出了三支“蛇头白羽箭”这正是他成名江湖的一手三箭打法。
三箭出手,快如电闪星驰,一闪已至,呈品字形,直奔巨蟒双目一口,疾飞了过来。
那蟒也是合该倒霉,一时轻敌过甚,身形已自窜起,再也没有料到,敌人尚有此一着杀手。
待它发现这三支蛇头白羽箭来势,想避已嫌不及,怆促之间,一闭双目,却是慢了一步。
总算蟒首偏动间,多少有了差池,更加以徐道子重伤之下,出手略为失了准头,但听“波!”的一声,那蛇口和一只左目均侥幸逃开,但那只右目,却是躲避不及,被那支蛇头白羽箭,射了个正中。
顿时短箭没羽,鲜血窜起了老高,只听见怪蟒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声如儿啼也似。
同时尾鞭再次甩出,这一次长尾上挟着万钧之力,直把沿地木石扫了个树倒石起。
人魔徐道子也在怪蟒这一扫之威之下,连吓带惊,只觉得中气一阵发虚,鼻端再闻到一阵奇腥,顿时坠地人事不省。
就在人魔徐道子欲昏坠的霎那之间,他耳中仿佛听到了一声极为凄厉的长啸之声,自空而坠,往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裘孝天在人魔徐道子背后,早就昏死了过去,待他悠悠醒转之时,似觉得有人用手在自己全身捏按着,不由口中微微哼了一声。
跟着他翻了一个身,睁开了双眼,只觉得眼前是一片漆黑,身上有一种冷嗖嗖的感觉,不由吃了一惊,方想翻身坐起,突然似觉得一只冰寒的手,按住了自己,使自己动也不能动,同时耳中听到一种冷峭的口音道:“想活命就不要动。”
这种冷峻的语气,几乎使孝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当时哪敢再动?
只是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注视着眼前这人,他心中不由在想:“莫非这是那个道人么?这是什么地方?”
当时不由抖了一下,开口道:“道人我们到了什么地方了?我我怎么看不见你呢?”
这句话说完了半天,耳中才听到一声轻笑,虽然是一声笑,可是却使他打了一个寒战,因为那种笑声太冷峻了,令人不寒而栗!
接着才听那人用同样的语气道:“我不是道人,你要看我么?那么,你把头向右转,仔细的看一会,就会看见我了。”
裘孝天口中答应着,忙把头转向了右边,仔细地注视了一会,渐渐他双目适应了室中的黑暗,而能微微辨别出眼前的景物。
他看见身前不远,有一张大靠背椅子,椅上似坐着一个瘦高的人,但是却看不清什么样子。、
那人接着发出吃吃的两声轻笑,就像两支冷箭也似的射入了孝天的内心。
这两声轻笑过后,这人却又接道:“娃娃!你看见我了么?”
孝天摇头道:“我我看不清楚”
话方毕,忽见那瘦影伸出一只枯瘦的手,在空中微一摇晃“哧!”地一声,冒出了半尺来长的一段火苗子,跟着点亮了他身旁的一截豆油灯。
在点灯之时,因这人头是低偏着,孝天只看到他蓬松极长极乱的一头白发。
等到这人把油灯点燃了之后,再次回过头来之时,裘孝天不由吓得尖叫了一声,向里面猛一个翻身,几乎吓昏了过去。
在他幼小的心灵之中,天下就没有这么可怕的人,这人简直是太可怕了。
原来他目光所见,这人有一张极为干瘪瘦峭的脸,几乎是没有一丝血色,一双眼睛,深深地陷在目洼之内,闪闪地冒着碧光。
他身上穿着一件仿佛是黑绸的长袍,那就仿佛是一块绸布披在一具骷骸上似的,衬印出他那全身瘦骨磷磷。
他头上满生着如白雪也似的头发,经年累月,都披拂在肩后,一垂至腰,再加上他那瘦长的胴体,真是令人乍看起来,几疑妖鬼重生,哪里会像是人?
裘孝天自幼负奇禀,虽只是年仅龆龄,可是胆力确是高过常人,可是当他目光接触到这人时,竟由不得吓得全身一阵冷战,顿时发出一声尖叫,只觉双目一阵发昏,竟又昏了过去。
良久,他似又觉得,一双温热的手,在自己前心揉摸着,由这一双掌心里,贯入了丝丝的热气,孝天由不住又自醒转。
当他目光再次接触之时,他几乎又吓昏了过去,原来他眼前,仍是那个可怕的人。
最奇是,这人只在靠椅上,平推着双手,而自己竟会感觉得,似有人用手在自己周身肌肤上推摸一样,温温颇有暖意。
孝天这一睁开眼,那人才收住了手,同时由他口中发出一声喟叹道:“娃娃!你不要怕我,我不会害你的!”
这人说着话,瘦枯的手在身前一捞,发出了一声叮当之声。
裘孝天才看到,在他坐椅两扶手处,竞横连着两道极粗的铁链子,想是集年累月,那铁链全都锈得蚀烂不堪,而奇怪的是。那人瘦峭的胴体,根本可以由锁链的空隙处,出入自如,这么看来,根本就失去了那锁链子的意义了。
孝天看在眼内,几乎又要吓得哭了起来,他忽然觉得那道人,虽然也是一个可怖的人,但比起这人来,却是好得多了。
当时不由大叫道:“道人伯伯!道人伯伯!你在哪里呀?”
他的声音,在这阴冷的石洞之内,来回的震荡着,只是却没有道人的回音。
忽然他回忆起方才,道人背着自己,途遇怪蟒之事,他吓得也不敢哭了。
他用嘴咬着自己的手背,心中默默的再想着:“道人一定是被那大蛇吃掉了”
于是他那布满了泪痕的目光,又向这可怕的怪人望去,怪人那双闪闪发光的瞳子,自始至终。根本就没离开过对方的身子。
孝天这一看他,他才掀起干瘪的唇,微微笑了笑,道:“你是在叫人魔徐道子么?他因受伤太重,现在还没有醒过来,过一会也就该醒了。喏!你看,他不是在那里么!”
孝天随着他手指处一看,果然那道人直挺挺的睡在一块大青石之上,孝天不由忙翻身下了大石,跑到了道人身前。
见人魔徐道子此时全身被脱得精光,只是身上有数处生斑,像是为人击伤了也似。
还不容他出声呼唤道人之时,他耳中又听到那怪老人凄厉的声音道:“这孽徒我找了他多少年了,难得他自行投上门来,来得正好!”接着是一阵令人颤栗的尖笑之声,遂见他瘦骨在空中连连揉搓着,须臾那人魔徐道子打了几个喷嚏,果然翻身坐起。
孝天见他竟自醒转,不由大喜,尖叫了一声:“道人伯伯!道人伯伯!”
人魔徐道子闻声突然坐起,一眼看到了自己身前的孩子,嘴皮方自一动,可是耳中却听得喋喋一阵怪笑之声,声如夜枭,令人毛发栗然。
跟着却是一声冷峻的口音道:“徐道子!你还认得我这老怪物么?”
徐道子闻声抬头一看,不由从大石上扑向地下,一时叩头道:“弟子徐道子,参见师叔,多谢活命之恩!”
这瘦老人哈哈又是一阵大笑道:“徐道子,我谷晨被长白七子,合力关闭此山,已有二十年了,不想今日竟会见到你。”
徐道子听后忙接口道:“弟子不知师叔竟会被困,尚请师叔明言一切。”
那鬼见愁谷晨,仰天一阵大笑,别看他瘦同鸡肋,这一阵笑声,直把满洞震瑟得飞砂走石,就连人魔徐道子这种魔头,也不由被吓得面无人色,只是把头贴紧地面,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裘孝天更是紧偎在石旁,作声不得。
遂听得那谷晨用着悲愤的语调.说声道:“你不知道?徐道子,你先穿好衣服再说!”说着那谷晨瘦臂扬处,飞来黑忽忽的一件东西。待落下了地,才知是一团衣服。
人魔徐道子低头一看,才知自己竟是赤身露体,他慌忙接过了地上衣服,匆匆穿上,一方面试着一运气,竟是通畅如初。
心中不由暗喜,同时更佩服这位师叔鬼见愁谷晨,果然玄功惊人,竟在自己无知觉之间,已把自己周身穴道打开,命穴中暗器取出,最奇是,此时竟自连一丝痛楚也没有。
这么一想,人魔徐道子怎能不惊喜欲狂,只是一转念一想,这位师叔,一向是手黑心辣,只要一句话答不对劲,他也许一举之间,把自己制之于死地。
人魔徐道子这么一想,又不禁流了一身冷汗。此时已穿上衣服,方往地上一跪,却听见那鬼见愁谷晨道:“你坐下,还有那娃娃,叫他也坐下!”
徐道子忙答应了一声,拉了一旁的裘孝天一下,回身坐在那青石之上。
这才抬起头,看了师叔一眼。鬼见愁谷晨冷笑了一声道:“要依着我的脾气,凡是我门中人,只要见了我,我一定是毙之掌下,嘿嘿”人魔徐道子不由打了一个冷战,一连后退了好几步。谷晨却又接道:“可是,因为你竟敢主动来找我,而且所去路途,是奔我故居落风磐而去,可见你真是尚不知道我被困之事,也因为这一点,我暂且饶你一命,不过死罪虽免,活罪难当!”
说着他那深陷在双眶的眸子,闪烁了一下,冒出了两道碧光,哼了一声道:“由你脸上那种暴戾之气可看出,这些年,你定是为恶江湖,不知多少善良,坏在你的手中,我老头子也是饶你不得!”
人魔徐道子不由吓了个忘魂,他做梦也没想到,鬼见愁谷晨,竟会对自己说出了这番话。因为在他的意念之中,鬼见愁谷晨,更是较自己凶残十倍的杀人魔王。
其实他却不知道,三十年前,鬼见愁谷晨,确实是和自己一样的凶暴狠毒,为恶江湖之中。可是自从被长白七子,合力把他困在这石洞之中,足足有二十年之久。这二十年的静思、忏悔,使得这个无恶不为的杀人魔王,竟自完全变了气质。
现在只要是一想到他的往事,都令他自己怪声咆哮,他并发誓,要把自己师门一派,重整一新,只是他暂时又不想离开这困闭自己二十年的石洞,因为他正在苦练着一种独创的功夫。
人魔徐道子此时闻言,不由吓了个丧魂失魄,由不住叩头如捣蒜道:“师叔,你老人家务请开恩,弟子这数十年,在江湖上,已是闭门封剑,很少再问外事,从不敢为恶,你老人家千万不要误听传言”
话还未完,就听那鬼见愁谷晨,仰天一阵喋喋怪笑,用手一指地上的徐道子道:“误听传言?哈哈哈!数十年,我独困此石洞,别说是人了,连鸟也不见一只,还说什么误听人言”
说着话,这鬼见愁谷晨,不由变得音调颤抖,像是极度伤感的低下了头,须臾才抬起头,用着悲抖地声音,接下去道:“徐道子!我就告诉你吧”
徐道子抬起了头,战颤地看着这位师叔,只见他用枯瘦的手,掠了一下佛在面上的长发,喟然地长吁了一口气道:“二十一年前,在落风磐,我因误杀长白七子门人,金剑双笛,惹起了那七个老怪物连袂合攻,苦战了一昼夜之下,我因寡不敌众,被擒于他们的‘七蛟阵’之中。”
谷晨追忆着这页痛史,继续叹道:“他们把我一直带到如今这个石洞之中”
他环视了一下这阴风冷冷的石洞,痛苦地接道:“当时进洞之时,我因在昏迷之中,不知如何进来的,后来才知,敢情这七个老儿,竟把我带到昔日他们长白派的前辈伏魔手方太极的洞室之中。”说着他用手指了一下四周,苦笑道:“也就是这个石洞。”
人魔徐道子此时只是静静的听着,鬼见愁谷晨眨了一下他那两点鬼火也似的眸子,接下去道:“你绝不会想到,这看来并无什么玄奥的石洞,它竟有七道门隘,每一道都是按先天斗极阵式所设,极尽玄奥莫测”
说着他错着满口的利齿,克克有声的道:“可是这七个老儿,尚恐我能悟出玄机,更在再一道出口关隘处,封下了万斤大石,无异铜墙铁壁一般,他们的心真是太毒了!”
鬼见愁喋喋怪笑了两声,又接说道:“除此之外,他们把我用铁链锁在这红木大椅之上,并告诉我说:这椅子是往昔方太极行禅的座椅,功能焙本还元,你如能在其上日夕参禅,定收奇功,什么时候这条锁链锁不住你了,那时就证明你乾元已固,缩形治骨之术不知而成,那时也就离着你出洞之日不远了”
谷晨又发出了怕人的一阵笑声,他两双枯瘦如鸟爪也似的手,紧紧的抓着那根铁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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