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以去上学。”
苔丝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后来她说——
“我怎样才知道你会这么办呢?你的想法也许改变了——然后——我们——我的母亲——又要无家可归了。”
“啊,不会改变的,不会的。如果你认为必要,我可以写一份防止我改变主意的字据给你。你想一想吧。”
苔丝摇了摇头。但是德贝维尔坚持不让,她很少看见他如此坚决,她不答应,他就不肯罢休。
“请你告诉你的母亲吧!”他郑重地说。“这本来是应该由她作决定的事,不是由你来作主的。明天早上我就让人把房子打扫干净,粉刷好,把火生起来,到晚上的时候房子就干了,这样你们就可以直接搬进去。请你记住,我等着你们。”
苔丝又摇了摇头;心里涌现出各种复杂的感情。她无法抬头看德贝维尔了。
“我过去欠着你一笔人情债,这你是知道的!”他嘟哝着说。“你也把我的宗教狂热给治好了;所以我高兴——”
“我宁愿你还保持着你的宗教狂热,这样你就可以继续为宗教做事!”
“我很高兴能有机会为你作一点儿补偿。明天我希望能听到你的母亲从车上卸东西的声音——现在让我们为这件事握手吧——亲爱的美丽的苔丝!”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把声音放低了,好像嘟哝一样,一面把手从半开的窗户中伸进去。苔丝的眼睛带着狂怒的感情,急忙把固定窗户的栓子一拉,这样就把德贝维尔的胳膊夹在窗户和石头的直棂中间了。
“真是该死——你真狠心呀!”他把胳膊抽出来说。“不,不!——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这样做的。好吧,我等着你。至少希望你的母亲和孩子们会去。”
“我不会去的——我的钱多着啦!”她大声喊。
“你的钱在哪儿?”
“在我的公公那儿,如果我去要,他就会把钱给我。”
“如果你去要。可是你不会去要,苔丝,我知道你知道得很清楚。你不会找别人要钱的——你宁肯饿死也不会去找人要钱!”
说完这些话,他就骑着马走了。刚好在那条街的拐角的地方,他遇见了从前那个提着油漆桶的人,那个人问他是不是把道友抛弃了。
“见你的鬼去吧!”德贝维尔说。
德贝维尔走了,苔丝在那儿待了好久好久,突然,她心底里涌起一股因受尽委屈而要反叛的情绪,引发了她的悲痛,不禁泪如泉涌,涨满了她的眼睛。她的丈夫,安琪尔克莱尔自己也和别人一样,待她太残酷了,他的确待她太残酷了!她过去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但是他待她的确太残酷了!在她的一生中——她可以从她的心底里发誓——从来没有故意做错过事,可是残酷的惩罚却降落在她的身上。无论她犯的是什么罪,也不是她故意犯的罪,既然不是故意犯罪,那她为什么要遭受这种无穷无尽的惩罚呢?
她满腹委屈地顺手拿过一张纸,在上面潦潦草草地写下了这样的话:啊,安琪尔呀,为什么你待我这样无情无义啊!这是我不应该受的呀。我已经前前后后仔细地想过了,我永远永远也不会宽恕你了!你知道我不是故意委屈你的,为什么你却要这样委屈我呢?你太狠心了,的确太狠心了!我只好尽力把你忘了。我在你手里,得到的都是委屈呀!
苔
她看着窗外,等到送信的路过,就跑出上把信交给他,然后又回去呆呆地坐在窗前。
写一封这样的信和一封情词哀怨的信没有什么不同。他怎能为她的哀怨动心呢?事实并没有改变:没有什么新的情况改变他的观点。
天越来越黑了,火光在房间里闪耀着。两个最大的孩子和母亲一起出去了,四个更小的孩子年龄从三岁半到十一岁不等,都穿着黑裙子,围坐在壁炉前叽叽喳喳地谈着孩子们的事情。屋里没有点蜡烛,苔丝后来也就和孩子们一起谈起来。
“宝贝们,在我们出生的这座屋子里,我们只能在这儿睡最后一个晚上了,”苔丝急忙说。“我们应该把这件事想一想,你们说是不是?”
孩子们变得安静下来;在他们那个年纪,最容易感情激动,一想到他们就要离开他们的故土了,一个个都咧嘴哭了出来,可是就在白天,他们一想到要搬到新地方去,还一个个感到高兴呢。
“亲爱的,你们给我唱支歌曲好不好?”
“我们唱什么歌曲呢?”
“你们会唱什么歌曲就唱什么歌曲好啦,我都愿意听。”
孩子们暂时安静了一会儿;第一个孩子打破了沉默,轻声试着唱起来;第二个孩子开始跟着唱,最后第三个和第四个孩子也加入进来,一起唱起了他们在主日学校学会的歌曲——
我们在这儿受苦受难,
我们在这儿相聚离别;
在天堂我们就不会分开。1
1这是主日学校的流行赞美诗,名为(heevenanticipated),t.bilby作于1832年。
他们四个人一起唱着,那种神情就好像老早已经把问题解决了并且解决得没有错误的人,觉得不需要多加考虑了,所以神情冷静呆板。他们的脸一个个都很紧张,使劲地唱着每一个音节,同时还不住地去看中间闪烁不定的火焰,最小那个孩子还唱得错了节拍。
苔丝转过身去,又走到窗户跟前。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但是她把脸贴着窗户玻璃,仿佛要看穿外面浓浓的黑夜,其实,她是在掩藏自己眼中的泪水。只要她真能相信孩子们唱的歌曲里面的话,真的敢肯定是那样的话,那么一切将和现在多么不同呀,那么她就可以放心地把他们交给上帝和他们未来的王国了!叮是,那是无法办到的,所以她还得想办法,做他们的上帝,在一个诗人写的诗句里,里面有一种辛辣的讽刺,既是对苔丝的讽刺,也是对其他千千万万的人的讽刺——
我们不是赤裸着降生
而是驾着荣耀的祥云。2
2这是华兹华斯的诗句,见odeonintimationofim摸rtalityfromrecollectionsofearlychildhood一诗。
在苔丝和苔丝这样的人看来,下世为人本身就是卑鄙的个人欲望遭受的痛苦,从结果来看,也好像无法让它合乎道理,至多只能减轻一些痛苦。
在苍茫的夜色里,苔丝看见她的母亲和瘦长的丽莎露以及亚伯拉罕从潮湿的路上走了回来。不久德北菲尔德太太穿着木鞋走到了门口,苔丝打开门。
“我看见窗户外面有马的蹄印呐!”琼说。“有人来过吗?”
“没有人来过!”苔丝说。
坐在火边的孩子们表情严肃地看着她,其中有一个低声说——
“怎么啦,苔丝,骑马的是一个绅士啊!”“那个绅士是谁?”母亲问。“是你的丈夫吗?”
“不是的。我的丈夫永远永远也不会来了,”她用绝望的语气回答说。
“那么他是谁呀?”
“啊!你不必问我了。你以前见过他,我从前也见过他。”
“啊!他说什么啦?”琼好奇地问。
“等到我们明天在金斯伯尔住下来了,我再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你。”
她已经说过,那个人不是她的丈夫。可是在她的意识里,从肉体的意义上说,她在心里越来越感到只有那个人才是她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