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绩又梦到了从前。
他低头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前武门的撕杀打斗声越来越近,三皇子正带着叛兵杀进宣华门。
时间紧迫,李绩忽然抬起头看着端坐在殿堂上的妇人,那张端庄美丽的脸上微微透出岁月的痕迹,她的眼尾上挑,呈现出一种睥睨的神态,十分明显的张示着她高傲与冷漠,一身华美的宫装铺陈在座椅四处,修长的双手交叠置于于九重纱衣上,雍容华贵至极,她便是太后甄氏。
甄太后看着李绩,眼里微微露出一丝欣慰,她开口时,声音冰冷且苍老,有时候外表可以迷惑一个人,但内在已经衰老,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去的。
她道:“绩儿,在众多兄弟中,你父王与本宫最看重你,相信你也不会让李家天下失望。”
李绩默不作声,有时候沉默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她笑了笑,将桌上的一卷诏书朝李绩扔了下去,落在李绩身旁。
李绩认得,这是大行皇帝颁布的让位诏书。李绩有些迟疑的伸出手,然后慢慢打开,待看清楚绢上的内容,他猛然抬头看着前面的妇人,眼中难掩惊愕。
甄太后笑了笑,神色依旧是化不开的冷漠,她道:“这便是你父王留下来的诏书,你可看的一清二楚?”
李绩压抑着点了点头。
甄太后大笑起来,明明十分失礼的动作由她做来却变得从容优雅,她道:“现在你该知道,这天下本就是争的抢的,没有什么名正言顺,履至尊制**,本宫要你做天下霸主,你能不能?”
李绩不再多言,起身来到甄太后身旁,将诏书放到她面前,道:“请太后耐心等待。”
甄太后微微一笑,在李绩转身离去时轻道:“至尊的人便要忍常人所不能,所有与你作对的事物,只管去杀去砍,一路往前,绝不要回头。”
李绩没有回头,甚至连动作也没有一丝停滞,他出了殿门,在逆光中接过守卫递过的长剑,带着禁卫军一路向前,暗色的身影渐渐被白日的炫光淹没。
傍晚的残阳如血,入目一片暗红。
从宣华门一路将叛兵逼退到前武门外,两旁红墙高耸,连绵不断,代表天朝的统治永无尽头。
高坐马背,李绩看着前方撕杀怒吼的人群,脚下尸横遍地,从刚死的身体里流出来的鲜血在地面上汇成一条条支流,逐渐延伸,直至皇宫四处都弥漫着血腥肃杀的气息。
李绩注意到前方乱战中的叛兵拼死冲出一条血路,保护着一人冲出重围。李绩从身后的士兵手中接过弓箭,搭箭挽弓,他注视着被一堆人群杀出重围的男人,那个男人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他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缘。
李绩朗声道:“先皇有旨,朝中乱贼,危我国家社稷,一律诸杀,片刻不容。”
余音缭绕,李绩将弓箭对准目标,只见得那人在一片混乱中猛然回头,慌乱且茫然的眼神怔怔的对上他,李绩微阖上眼,握箭的手一松,长箭呼啸而出,带着追魂夺魄的尖刃直逼目标。过了很久又或者只是一瞬间,李绩遥遥的看着他,长箭正中他的眉心,倒下时眼中有不敢置信,愤怒与绝望交织,死死的盯着李绩,如此怨恨的眼神,以至于很多年后,李绩仍能清楚的记得他死时的每一个画面。
李绩翻身下马,落地时,脚下似乎踩到什么东西,他低头去看,原来是尸体横陈的的一只手。将脚移开,他莫名的注视着他踩过的尸体,脑中有些怔仲,突然觉得人死后根本没有身份的区别,都不过是一具空壳。
有士兵在尸堆里寻找活口,李绩站在当中,看着他们被翻动尸体时,血腥味被微风吹散,弥漫在皇宫内院,柔和中掩匿着残暴。
“报——”一名士兵跪地,将名表呈与李绩道:“此乃逆贼名单,牵连获罪者皆在其中,太后有令,凡有涉案者,处以极刑,决不姑息。”
回过神,李绩接过士兵手中的名表,从头到尾扫过一眼,他暗暗心惊,其中竟有甄氏一脉。待李绩再看到名册中顾御珈三字时,他的手一抖,将要握不住手中的名册。他死死的看着手中的名表,眼睛几乎要沁出血来。
顾御珈的父亲曾是李绩的授业恩师,这次叛乱他也牵连其中,逆反的罪名是要株九族的。
李绩的母妃早逝,一次同顾御珈见面时,他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四皇子。
她最爱的是白色,任性又固执,偏偏对他很好。顾旭总说三皇子是他最得意的学生,她便说他将来才是天下的王者,她从不会看走眼。
七夕那晚,他躲过了重重禁卫,偷偷溜出了皇宫。
他等在约定的地点,看着永安城的大街上灯火辉煌人影重重,却迟迟见不到要来的人。
他等了有些时候,甚至还认错了人,就在他向路人道歉的时候,她却突然跳到他面前笑着说对不起,让殿下久等了。
他哪里会怪她,只怔怔的说等的其实一点也不久。她笑的更肆意,然后拉着他的手冲向人群里。
七夕,华灯齐放。
永安的夜晚辉煌又繁华,四处都是嘈杂的人语声,千姿百态的面庞从身旁路过,有着最真实的喜怒哀乐,各种各样的花灯林立在街道两旁,人们三两成群的驻足欣赏,灯火通明。
李绩有些手足无措,他一次这样肆无忌惮的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当中,没有身份没有猜忌,同四周的陌生人一样平凡。
李绩被牵着手同她一起走,顾御珈突然回头笑着对他道:“将来这便是你的天下。”
李绩闻言手一颤,看着这片繁华,有些茫然。
那一晚,他们逛遍了永安城的每一个角落,吃了各种小吃,猜着灯谜,看着烟花,岁月美好,终其一生,李绩都不会忘记。
后来回宫,不知道被谁告发,李绩被狠狠的责罚,皇上亲自打了他一百鞭。
夜晚,皇上不许任何人来服侍他,任他一个人待在偌大的宫殿里,痛的无法入眠。他一直想不通,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