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以前,严老就给李远方算过命,按照严老所批的命相,这一年内李远方将有个大坎。当年严老所说的小坎所对应的,是隋丽和李远方先后被绑架,那都已经快搞得天下大乱了,这个所谓“大坎”又会夸张到什么程度?从张太一回归开始一件接着一件的麻烦事,无不预示着这个大坎已经是越来越近了,但已经发生的所有事,好像并不是大坎本身,至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事对李远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伤,反而一次又一次地因祸得福,快到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连老天都帮起了忙来。所以李远方越来越紧张,不知道自己将面临的会是什么样的大灾祸。
作为严老的衣钵弟子,李远方很清楚他们这一脉所掌握的方法虽然算得极准,但却是要以测算者的阳寿为代价的,当年严老就曾为他吐了好几口鲜血,一年多之后才完全恢复元气。按保守估计,那一次至少折去严老三年阳寿,所以现在李远方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去问严老了,甚至不敢在严老面前提起,惟恐严老对他关心过头再次去冒险测算。另外,按照他们那一脉的传统,自己的命相是测算不了的,李远方不死心试了好几次,却连一点点头绪都没有找到。
严老曾经说过他的命特别硬,无论是大坎还是小坎都不会动摇根本,所以李远方并不害怕自己会怎么样,最担心的是身边的亲人等等遭到劫难,就像宋力忠以前经常说的分摊天谴一样。那次小劫时,岂不就牵连了隋丽?因此,自从父母和爷爷奶奶来到梅山后,李远方好说歹说让姐姐和姐夫辞职到梅山工作,还把外公外婆和舅舅几大家人都接到了梅山。李欣雨考上了梅山大学经济学院,了结了李远方的一桩心愿。因基础差当年没考上梅山大学的李庆元,李远方坚决不同意他继续在武老那个徒弟的武校里上学,而把他留在了梅山复读准备来年再考,同时也方便接受雷老教诲。
他的两位师父都在梅山,郭海林、董文龙等关系密切的同事也在重重保护之下,把他们都安置好后,惟一让李远方不放心的,就是在美国的叶黄和她的家人,以及王兴安两口子了。叶家在美国生活了几十年,这下要举家回国,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最主要的,是把一些老病人交待给收购他们家医院的人或者别的合作医院,这是医者的基本原则。这事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从叶爷爷回国后开始,叶歧山就着手在做这件事了,但直到三月份还有些尾巴没了完。加上叶黄非要拿到学位后再回国,所以王兴安两口子觉得,要回还是大家一起回来的好。
还在纽约参加那个国际会议的时候,李远方就让张有志从梅山大学教保队另挑了四十个人派到美国,以加强那边的保安力度。一月底刚刚完成那一千个人的集训,李远方又选了整整八百人派到美国,其中六百多人将作为梅山配送部的骨干,另外的一百多人,表面上负责作为梅山集团美洲产品加工中心的内华达农场的统一管理。三百多平方公里的土地,平均每两平方公里一个负责人是应该的。八百壮士到美国后半个月,从美国、加拿大、墨西哥三国招来的三千多个十八到二十二岁的身强体壮的年轻人也被集中到内华达农场集训。集训时间被李远方定为三个月,正好可以把时间拖到四月底叶黄回国,确保在四月底之前有自己人保护着,做到万无一失。
尽管做了这么多安全措施,李远方的心里还是不太有底。想到当年隋丽被绑架前,宋力忠这个半仙曾经看到了一些倪端,一再告诫隋丽在两个月内千万不能离开梅山,要是有什么事非要离开不可也得先跟他打声招呼。如果那个时候隋丽不是方寸大乱忘了宋力忠的话,那一系列后果就算仍然不可避免,但很可能会没那么严重。思量了再三,在宋力忠去台湾之前,李远方硬着头皮找了他一次。
李远方去找宋力忠的时候,宋力忠正在楼上的小客厅里对着一张小几跪坐着,深深皱起了眉头,不知道想着什么特别入神。应该是早就听到了李远方上楼的声音,等他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宋力忠转过头做了个手势说声“坐”然后继续盯着面前的小几发呆。
乍一看到宋力忠的样子,李远方不由呆了一下,因为他从来没见过作这番打扮的宋力忠。宋力忠的身上,穿着套样式非常奇特的袍子,有点像古装片中道士所穿的道袍,但袍子的颜色和上面绣着的花饰却与道袍迥异。面前的小几的一端摆着个香炉,里面点着九柱清香。小几另一端摆着个样式高古的木盒子,李远方一眼认出这个木盒是用沉香木做的,材质比无名大师的舍利塔好了不知多少。小几的中间,则摊着一堆摆成一系列奇怪图案的算筹,李远方数了数有九九八十一根之多,而不是严老他们通常所用的五十字之数。每根算筹都有两寸多长两分粗细,看上去全都是圆润光滑没有任何瑕疵,质地像极了极品的羊脂白玉。李远方心想,如果这些算筹真的是羊脂白玉做成的,光是材料就已经是无价之宝,要是加上那个沉香木盒和这一整套东西中沉淀的历史“价值连城”都不够形容的。
李远方不敢打搅宋力忠,小心翼翼地在他身侧坐下,老半天都没有出声。盯着算筹看了一会,宋力忠叹了口气,伸出右手在几面上一挥,所有的算筹都整整齐齐地贴在他的掌中,超出了手掌所能把握的尺度,却没有一根下落。把算筹郑重其事地放回到木盒中盖上盖子捧在手里,宋力忠说道:“远方你等一下,我先换套衣服!”
进卧室换完一身西装出来,宋力忠表情平静地说道:“远方你的毕业论文和答辩提纲都准备好了吧!”李远方“嗯”了一声,然后反问道:“师兄你们明天上午就走?”宋力忠点了点头,说道:“跟你一起出发去机场。”李远方“哦”了一声,低着头沉默起来。
看了失神的李远方几眼,宋力忠突然说道:“远方,卜算之术,有三不能算,天道轮回不能算,自己不能算,居上位者不能算!”宋力忠主动提起这事,李远方的精神为之一振,抬起头坐直了身体望着宋力忠。但随即“咦”了一声不解地问道:“师兄,这第三个‘不能算’不是至亲者爱者不能算吗?你说的居上位者什么意思,是指社会地位特别高的人吗?”
宋力忠摇了摇头,说道:“严师叔四年前不就给你算过吗?所以至亲至爱者不是不能算,而是不好算,就像算自己的命相一样关心则乱,很难判断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表征,若非大宗师,确实是不能算。另外,算至亲至爱者的命相,所耗费的精力特别大,有的时候还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比如会折更多的阳寿。所谓的居上位者,不是以通常的荣华富贵来衡量的,而是与‘天道’的接近程度,因为术业有专攻,每个领域中的佼佼者都是同等地位的居上位者。用张太一那套理论解释,就是人体的小宇宙和大宇宙中规律的相似度,他不是说过一个什么、一个什么值吗?”
看到宋力忠说起物理方面的名词时结结巴巴的样子,李远方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张太一说的是‘熵’值,通过学习和锻炼等方法,能够减缓人体小宇宙的熵值增加速度甚至降低熵值,尽量合乎大宇宙中的规律,然后产生谐振达到天人合一。”
宋力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点点头说道:“就是这个‘熵’值,自然科学方面的名词我总是记不住。按照我们家的说法,除非是至亲至爱之人,否则,卜算者是算不出处于自己上位的人的命相的,连和自己地位相当的人的命相都算不了,别家的规矩好像也是这样的,这和不能算出天道轮回是一个道理。现在许多人找那些街头算命先生帮自己卜算,把那些人当成世外高人,其实那根本就是问道于盲。至于像严师叔这样的人,并不是他没有资本为自己争取更高的社会地位,而是不想、不愿、不敢而已,严师叔的情况和那些穷困潦倒的街头算命先生是不同的。严师叔是你的业师,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是完全的至亲至爱之人,也差不了多少,所以你的命严师叔勉强可以算。”
听宋力忠跟自己绕了半天,李远方这时总算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意思了,迟疑着问道:“师兄你的意思是?”
宋力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你今天找我是干什么来的,不过很可惜的是,你现在的命相已经不是我能算的了,连我都没有办法的话,我想除非真有神仙,这天下估计已经没有任何人算得了你的命。我只能算出你最近好像有事,也隐约觉得这事可能和张太一有关,但什么时候有事,什么方面的事,大事还是小事,张太一对你有利还是有害,我却一点影子都看不到。”
事情竟然跟张太一有关,李远方心里惊了一下,心想难道张太一要害自己,脸色不由变了一下。看到李远方的脸色,宋力忠做了个让他放心的手势说道:“张太一说过他不会害你的,所以这事要真的跟张太一有关,也不会是他存心设计你,只要张太一不去存心设计你,除非出现更大的天灾,**是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如果他将对你有害,应该是无心之错,以张太一缜密的心计,无心之错再错也错不到哪里去。如果他将对你有利,可能会在关键时刻帮你一把,就像他手下的‘人类末日’在关键时刻帮了你一把一样。”犹豫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现在许亦云有了孩子,她这个天师夫人的地位是完全巩固了,有许亦云在张太一身边,张太一更不可能害你,这一点你就放心吧!我这次台湾之行是不得不去的,但我会快去快回,力争在一个星期内回来。梅山是块福地,有消灾避祸的作用,要是没有什么大事的话,远方你到古城后也要早点回来,尽量留在梅山不要到处乱跑。”
宋力忠提到“人类末日”的事,李远方心里很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这帮家伙虽然最后达到的结果差强人意,但过程却是越帮越忙。外面都说行星数据的人是科学狂人,但在“人类末日”面前,实在是望尘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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