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走,知道这事难办亦难说清,不说还好,越说会越长,反而会错了大事。
陈方于是道:“你们放我走,我把这件事办完,办了我儿子的丧,我愿回来领受任何处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刚毅公道:“夫人既不愿活,小飞龙又已无救,夫人又何必多费心机?糟蹋他人性命,又何劳夫人悬念呢?”
陈方怒道:“我不过是一时疏忽,又非存心,难道你们要以对付云雾狂人的方法对付我不成?”
蒙面人们,因被神龙行云利用以后,心存羞渐和愤恨,所以往往容易产生一种反常心理,等到陈方解释清楚,天已经大亮了。
愤怒的众蒙面人,将一二百喇嘛,全数尽歼,但检点之下蒙面人丧生的亦不在数,众人埋葬死者,救治伤者,陈方感于他们的义勇,又不禁哀伤的凭吊一番,然后与郑丽丝离去。
当二人走向龙潭镇时,沿路不见一个行人。
这是一个反常的现象,路上既无行人,陈方仍把郑丽丝扛在肩上,展开轻功,向龙潭镇奔去。
龙潭镇已经在望,现在正是清晨,但不见屋顶有炊烟缕缕,龙潭镇使人感到沉寂得可怕!
陈方心中感到一阵剧烈的悸跳,足下奔驰得更快了!偶尔转来一两声野狗拖长的哭泣,倍添凄凉和阴森,使人不禁有毛骨悚然之感。
二人走进街口,不禁惊得呆了!
陈方叹道:“晚了,来得太晚了!”她将郑丽丝放下。
原来家家关门闭户,满街横七竖八全是血肉模糊的尸体,满目凄惨,果不出陈方所料,凭添了无数枉死冤魂!
陈方牵着郑丽丝,怀着满腹心酸,说不尽的追悔莫及,二人双双泪眼模糊的走入镇中。
从尸体丧命的手法上看,有的是丧在郑雷的狂性下,有的显然是丧命在云雾狂人的掌下。
原来云雾狂人的门人丧尽,断去一臂,自知难回西域,亦发了狂性,迁怒于众,乱杀起人来了。
二人正循着尸体前进,刚转过街角,只见在尸体间一个人影一闪,陈方一松手,跃身就到了他的面前,杏眼一轮,原来蹲在一具比较完整的尸身旁的,是一个矮小子瘦,满脸假笑,一双鼠眼,大约三十岁左右的男子。
陈方怒目道:“你不怕死,在此作甚?”
瘦小男子,一只右手刚刚从尸体上缩了回来,一脸挂着谄笑道:“我看看他是我的叔叔,还是我的大伯?”
陈方一见这人就感到嫌恶,一望而知他是胡诌,厉声道:“你不说真话,小心姑奶奶取你的狗命。”
瘦小男子刚才看到陈方数丈之远,纵身即到,他想:“这女子恐怕真是昨晚过去的两个狂人的姑奶奶,她要我的命岂不比捏一只蚂蚁还容易?”
于是,他想站起来,但却感到两腿无力,他干脆顺势跪在地上,叩头如倒蒜似的道:“姑奶奶,小人知道你一定是昨晚过去的”
他本来想说两个狂人,但他一想这样说,准没有命,他立即改口继道:“过去的两个大英雄的姑奶奶,小人不过是想想”
他想了半天,嗫嚅着说不下去。陈方气得碰的就踹他一脚道:“你想,你想什么?快从实招来!”
这一足,瘦小男子哪里经过得起,仰身打了两三个滚,从一个血肉模糊的尸体上滚过,滚了满脸满脸的鲜血,右手握着的银子,洒满了一地,身上的银锭亦被倒了出来,他一边揩鲜血,嘴里连连叫“鬼”一边拾银子,看来银子比他的命还要重要。
陈方一看这瘦小男子,就知道不是好人,哪儿会来这么多银子,陈方一足上前踩住他的手道:“你这些银子,是不是从这些尸体上盗来?”
瘦小男子想了一想,期期艾艾的道:“不,他们死了,要这个也没有用,我取他不伤阴骘,姑奶奶你就成全我这番好意吧!”
陈方听了,气亦不是笑亦不是,她想:“世间上有很多人做坏事,都要找一个牵强的理由,强盗杀人,亦能说出振振有词的道理。”
她又厉声道:“你窃取他人财产,知道该当作何罪?”
瘦小男子哀求道:“什么罪小人都愿承担,姑奶奶就是不能拿走我的银子。”
陈方一听,心道:“原来这是一个钱迷心窍的疯子。”
她故意吓唬他道:“你最该万死,知道吗?”
瘦小男子忽然摇头笑道:“命与钱俱我所悦也,舍钱卖命,君子不愿为,舍命而取钱,此之所为大欲焉,姑奶奶,你只要答应小人将银子拿回,送入地窖,小人愿即来领死。”
陈方骂道:“你真是要钱不要命之辈,我要杀你,真脏了我的手,如果你告诉我昨晚的两个狂人去向,我就不杀你。”
瘦小男子诌笑道:“姑奶奶,你不杀我,我并不感激,小人向不作无代价之事,姑奶奶你只要有这个,小人就冒死禀呈。”
他握着银子的手心一摊,原来又是要钱。
陈方感到奇怪道:“你说出他们的去向,有什么冒死不冒死的,就是要钱就是了,何必危言耸听?”
瘦小男子笑得眉眼都挤在一块的道:“姑奶奶,既然是明眼人,想来必然出要手比这死人大方得多了。”
陈方怒道:“你为什么将我与死人比?他们都死了,任你窃取,难道有什么吝啬不成?”
瘦小男子认真的道:“姑奶奶有所不知,这些人生前我想了好多方法,劝他们出钱消灾免痛,他们亦是说我危言耸听,不肯出钱,如今死了,任我搜刮,姑奶奶你说是不是活该?”
陈方一气,碰的又是给他一足,顺手就在地上拾几锭银说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指桑骂槐,指着死人骂活人,你再不肯讲,钱我要——命我亦要!”
瘦小男子这一次头脸鼻子都出了血,但不是别人的,而是他自己的,原来脸上全是伤痕,鼻子牙齿全出血了,陈方这一足踢得确实不轻,他爬在地上不住的叩头道:“姑奶奶我说,我说,你千万别拿去我的银子,你如果循着这尸迹准没错,他们二人兜着镇上,追了老半天,然后他们往古刹平原方向奔去了。”
陈方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是不是为了要银子编造出来的?”
瘦小男子伸手就来讨银子道:“姑奶奶,你先把银子给我,我再说出这点好不好?”
陈方道:“你说了我再给。”
瘦小男子满脸堆着伪笑道:“姑奶奶,你别嫌,像我这种人完全是在危险中讨生活,越是混乱,越是危险,我就越能抓住机会,不然,不然,嘿嘿我哪儿来这些雪花银子!”
陈方摇摇头,觉得这种人真是活得可怜,手一伸道:“银子拿去。”瘦子男子立即伸出两只鲜红的手,接过银子,仍不断“嘿嘿嘿嘿”的道:“姑奶奶,我已经照实说了,你难道没有一点额外赏赐?”
陈方真是哭笑不得,指着他骂道:“你这种人真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就这么说两句话,还要小账是不是?”
瘦小男子谄笑道:“姑奶奶是巾帼英雄,女中豪杰,那里会在乎这些小钱。”
他伸着的手,始终不缩回去,好像是非给不可似的。
陈方忍不住笑道:“你领我们去买点食物干粮,我再给你好了。”
瘦小男子故作夸大道:“姑奶奶,这事你找我算找着了,你看这时全镇都不见炊烟,哪儿还能找到吃的,但是我知道,王猴子他专门就会在这个时候赚钱,我领你去,保准要什么有什么,不过,姑奶奶请你先给一份。”
陈方讶然遭:“怎么,你要几份?”
瘦小男子嘿嘿地道:“先给一份,是刚才那件事情的,这件事情,等你买到满意的食物,姑奶奶你再赏赐吧!”
陈方懒得同他噜苏,顺手掏一锭银子给他道:“你这种人倒是针针见血,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还跪着干吗?快起来吧!”
瘦小男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原来他只不过高及陈方肩一样的侏儒,他一拐一拐的向前走着道:“姑奶奶,我这种人明说明要,比那些又要顾钱又要面子的要好得多了,有的人替你做一点事,就好似恩比天高,你如不粉身碎骨以报,他都会编排你一顿不是,你有多少钱能填满他的需求呢?”
陈方感叹地点点头,觉得这侏儒倒真有点可取之处,他们说着就到了一处地方,门虽然已是紧闭,但里面热气腾腾,香味扑鼻,仍不断的从门缝板缝中渗了出来。
侏儒上前打门道:“王猴子,狂魔已经走了,大买主上门,你还不开门呀?”
里面的人只呛得直咳道:“来了!来了!你小子又发了财是不是?”
“叽咔”一声,开门的果然是一个猴形人物,一股浓烈热气喷出,陈方把郑丽丝一带,退在上风的一旁,侏儒被呛得直咳道:“王猴子,我哪儿能发财,你真是要钱不要命,这屋里怎么这大的烟呀?”
王猴子又咳出两口黑痰道:“你哪儿知道,这还不是赚几个辛苦钱吗!
谁不怕死?因为怕狂魔发现我们这儿有人,所以把烟囱都给堵上了,门缝亦给糊了起来,所以”
侏儒说道:“快别说了,你这就是抬高市价的理由是不是?不是我买,是这二位姑奶奶要买,你快替她们包两大包干粮食物,替我包一小包拿出来,我们就不用进去了!”
王猴子进去了不久,果然拿了三包食物出来,侏儒将两包大的递给陈方,自己拿了一包小的道:“这要多少钱?”
王子猴笑道:“那两包大的就算一两吧,你这包小的就给五个铜子吧!”
陈方一听,几乎吓了一跳,要是平时,这两包食物亦不过要五十个铜子,如今他却涨了十倍还多,但陈方已经久未进食,而且她亦想到郑雷亦很久未进食了,她无暇拿着食物,来从从容容的讲价,她毫无吝啬赏了一两一锭的银子给侏儒,侏儒将银子送给王猴子回身就走。
王猴子追出门来:“喂,小子,还差五十个铜子呢?”
侏儒男子回首笑道“王猴子,你一钱不到的东西,要了一两,大爷今天不在乎这些小钱,开恩没扣你的介绍费,就算好的,你还想要五十个铜子,你有胆子就追来,狂魔就在前面。”
王猴子骂了一句:“死不要脸,财迷心窍的东西。”
侏儒回首再想向陈方讨一份赏赐时,连陈方和郑丽丝的影子亦不见了,他不禁连连追悔道:“唉,从今以后,我再不能相信人了,非先拿到钱,决不再替别人做事,现钱现货,才不会像今天这样上当。”
他摸着怀里鼓鼓的银子,掂一掂手里热热的一包食物,他笑了,他笑着又向另一条街走去,那儿还有很多尸体在引诱着他。
且说陈方到不是真心想赖这笔帐,她急急想去追赶郑雷。她又惦念着郑雷亦早该饿了,所以她肩扛着郑丽丝就向古刹平原方向奔去。
古刹平原这方面,曾经过几次大战——房屋被毁,居民早已远避,所以沿途再也看不到尸体,因为人迹纷乱,所以郑雷他们的痕迹,就很难查看得出来。
陈方在奔驰中暗忖:“去绝谷方面,他们无法过山,郑雷忆已失.亦不会找到过阴阳泉洞的地道,云雾狂人决不会住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跑,他会逃不郑雷的追杀。”
于是她们顺着官道.就往上清镇奔去。
果不其然,在去上清镇的路上,虽然仍没有尸体,但是可以处处看到他们留下走过的痕迹。
看来他们时而奔驰在官道,时而又在树林和乱石间追逐,断木,裂石,处处皆是,有了踪迹可寻,陈方又心安地肩抬着郑丽丝向前奔驰。
才不过近午,二人已追到了上清镇。
明明沿路都见到不断的痕迹,两个狂人是到了上清镇,可是令人感到无限的奇怪,上清镇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可以说集冠益盖之盛,而且锣鼓响天,好像是赛神做会的样子。
二人带的食物干粮,因为沿路一心追查郑雷;亦就忘了食用,到现在,看上清镇没有出事,二人虽仍惦念着郑雷,但心情稍定,又又觉得肚子实在饿得不好受。
陈方一想道:“三媳妇,咱们还是进镇,找个酒楼饭铺好好的吃一顿。”
郑丽丝是在郑雷关怀之下长大,恩情两重,她早巳悲痛欲绝,为了怕婆婆陈方的悲伤,她一直泪往肚中流,她哪儿还能吃得了东西,但为了顺从陈方的意思,只好强装笑脸的点点头。
二人进入镇中,避过嘈杂的人群,走了不远,就看见前面街挤满了人,乱纷纷地嚷叫,闹成一个。
二人听到路人道:“聚英楼今天可热闹,四帮八派的首领全到了。”
另一路人道:“上清镇亦让他们闹够了,哪天不出一件两件命案,他们能聚首言和就好了!”
先前那路人道:“哪里是言和啊!他们是在聚英搂比武较技。准备一决雌雄,看谁能称霸上清镇,然后统领四帮八派,顺沪溪远征各水陆码头。”
另一路人讶然道:“聚英谈是一酒楼,怎么能比武较技呢?”
先前那一路人得意的道:“你这人真是少见多怪,你以为他们比武较技,就是打架呀?
如果要动刀动枪,谁还敢去围观呢?”
另一路人不服气的道:“不是打架是什么呢?”
先前那一路人迟疑一阵道:“不过我只知道四帮帮主,八派首领他们约好,谁也不准多带一人,我只知道他们不是打架,究竟如何比武较技,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另一路人晒道“那还要你说,这四帮帮主,八派首领是些什么人?”
先前那一路人昂首道:“上清镇的人谁不知道,为什么你连这个都不晓得?”
另一路人道:“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太清楚罢了!”
先前那一路人伸出指头道:“四帮就是上清太清三清和霸王帮,八派就是溪南溪北,沪东沪西,和长春岭夏花秋祁冬各派。”
另一路人道:“现在他们是不是都到齐了呢?”
先前那一路人道:“听说还没有,现在去正有好戏看呢!”
陈方随二人身后,听他们谈到此处,已经到了聚英楼。
聚英楼真是气派不小,陈方一想,如果郑雷和云雾狂人他们追来,必然全朝这人多的地方跑,于是陈方拉着郑丽丝道:“我们就在这酒楼上用饭吧!”
于是她们挤开众人,就向酒楼中走去。她们刚刚挤到门口,就听身后众人嚷道:“快让开,让开,霸王帮主来了!”
一言甫毕,只听一声马嘶,一骑黄骠马风驰电掣般的向这里冲来,就好像这里根本没有人似的。
众人都跌跌撞撞的往两侧倒让,但路还没有让出来,眼看马和人已经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