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着又哭道:“小人决不敢一天忘了生父与义父之仇,不信您只看一看小人这两条臂膀便知道。”说着一抹双袖,露出两条手臂来,众人一看,只见伤痕累累却不知用意何在,忙喝道:“你这两条手臂又与报仇的事有何关联,却弄成这样鳞伤是何道理?”
费虎哭道:“小人自恨年纪太小,功夫也有限,两位老人家的大仇不知何日能报,想起就难过,每一念及,便在自己臂上咬上一口,所以才弄成这样,平日从未对人说过,现在周大侠既问这个,小人不敢不说,这才请老土司和各位看一看。”
众人闻言,不由俱各动容,沙老回回那两只老眼更忍不住泛出泪光来道:“好孩子,我真想不到你那父亲哈天牛忠厚一辈子,竟还有你这样一个后人,你放心,我只在世上活一天,决定好好看待你便了。”
周浔这才点头向沙老回回道:“既如此说,这孩子不妨由你再察看些时,引见入门,他如决心要跟随年贤侄,且等入门之后,再由我来和他说便了。”
沙老回回连忙答应,周浔又唤来翠娘,在她耳畔嘱咐了几句,这才告辞,仍回年宅。了因大师和白泰官天雄等人因为他被鱼老扯走,心知一定有事,全在秉烛相候,连羹尧也未回到后面,一见周浔回来,忙问所以,周浔摇头笑道:“这位老将军向来就有个倔脾气,薄醉之后,更多激愤之语,其实并没有什么。”
接着,便向羹尧一使眼色,羹尧会意,忙命周再兴屏退其余仆从,守在角门之外,周浔这才将方才所经约略一说,一面又向羹尧道:“那鞑酋南行之事,你曾得确讯吗?”
羹尧忙道:“南巡之事确实已经决定,只是日期未定,就我所知,大概也不远了,师叔打算使用鱼老将军之计在中途动手吗?”
周浔摇头道:“如在中途动手,只把他杀了,那不还是对大局无补,我是另外有一着棋,只能做到,便不愁不能扭转乾坤,不过你已外放,行期不能过远,这事只好到时再为之计了,如今你第一着是将他的行期和扈从各人打听清楚再说,至于我这着棋是否可成,现在还不一定,你也不必问得!”
羹尧连忙躬身答应,了因大师不禁笑道:“既不打算把他宰了,又何必打听这些,你那一着棋,到底打算如何下法,这里并无外人,何妨且对我们说明咧。”
周浔忙又摇头道:“此事关系太大,稍有出入便全局皆输,事前如何能说。”
接着又向羹尧道:“你是连夜均未安睡,此事只放在心上,却不必急急转露痕迹,可也先去好好睡上一夜,便我也须睡咧。”
羹尧闻言,连忙告辞退出,了因大师起初还恐他碍着羹尧,又问所以,周浔大笑道:
“大师兄素知小弟习性,方才已经说过,怎么你又动问起来,那我只有告罪咧。”
说着又向各人一拱手道:“此事成否,日后自知,此时却恕难奉告,还请不必再问。”
说罢竟就卧榻解衣入睡。众人无奈,也只有各自安歇。那羹尧回到后面,上楼一看,只见中凤残妆已卸,人尚未就寝,正在灯烛之下,拿着一卷书在看着,连忙悄声笑道:“师妹连日未寝,白天又须早起,为什么到这个时候还不睡?”
中凤闻言,把头一抬,连忙抛书而起笑道:“你不是才回来吗?你不睡,我焉有先睡之理,再说,我们还有话说咧,能不等你回来吗?”
说着,便伺候羹尧将外衣脱去,送上茶,一面道:“我今天已到鱼师姐那里去过咧。”
一面又将经过略述,羹尧笑道:“那魏承志我早见过,并曾交谈数次,他虽饱经忧患,裴老前辈也曾在他身上下过苦功,只可惜文秀有余,而刚毅之气未免不足,鱼师姐对他期望虽殷却恐未便能如愿咧。”
中凤不由抿嘴一笑道:“本来吗,他怎么能比得上你呢?鱼师姐自不免所望过奢了!”
羹尧不由脸上一红道:“师妹不必取笑,我只就事论事而已,便我又能算得什么,如非您不时勖勉匡扶,却也难望有成。
不过那魏承志委实嫌少果断,失之太柔,也缺少丈夫气,却是的评,如依我见,他和天雄相比,除年岁较轻,此外却真逊多色了,如非为了这负身之嫌,我却真为鱼师姐不取咧。”
中凤又娇笑道:“你虽为鱼师姐不取,却有人以为你大有可取咧。”
羹尧忙也笑道:“如还以我为可取,那只有师妹了。”
中凤看着他目光微扫,把脸一红又笑道:“那倒不见得,以为你可取却另外大有人在咧。”
羹尧道:“这又奇了,我这菲材,除师妹不弃而外,连自己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可取之处,怎会有人谬许,您是指哪位老前辈,又偶然奖掖吗?”
中凤娇笑连声道:“老前辈对你夸奖自是不错,我说的却是老前辈之外,还有他的内侄女外带记名徒弟咧!”
羹尧不由脸上一红正色道:“玩笑是玩笑,正经是正经,我对那沙老前辈向极尊敬,承他盛意,也以忘年之交视我,你这么一说,不忒嫌轻薄吗?”
中凤倏然把嘴一披嗔道:“您可别说这话,您对沙老前辈尊敬不错,人家对您却打算更进一步着那小香姐也来伺候您咧。”
羹尧忙道:“你疯了吗?对我说笑也只罢了,你忍心连那小香姐也加以刻薄吗?”
中凤道:“我才不刻薄咧,你们既说好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这能怪我吗?”
羹尧一见中凤竟有怒意,不由更加诧异忙道:“你这话是从何说起,须知沙老前辈固决不会有此事,即使他有此意,我也决不会答应咧。”
接着又道:“师妹为了我,已是万分委屈,我也内疚万分,如再有此事,那我不特无以对师妹,也难对自己咧。”
中凤倏又噗嗤一声娇笑道:“你别说得嘴响,须知事到头上却由不得您咧。”
羹尧又正色道:“师妹怎么忽然这样对我不能置信起来,慢说决无此事,即使那沙老前辈真有此意,我也决无应命之理,难道你还不放心吗?”
中凤看着他又笑道:“您这话我倒能置信,万一那沙老前辈竟非如此不可,那小香姐也自心许,又央出一个人来和您说,您该怎么样咧?”
羹尧不假思索道:“无论他托出谁来,那我也只有不恤开罪一言回绝,决无商量之余地。”
中凤蓦然走近身边笑道:“你别着急,说得这么斩钉截铁的,万一这向您说的人竟是我咧。”
羹尧不由大笑道:“果真是沙老前辈托师妹来和我说,那便更好办了。”
中凤又笑道:“好办那一定是非答应不可了。”
羹尧倏又脸色一沉道:“那我只有四字奉告,决难从命。”
中凤又薄怒道:“我们自从相识以来,极少有事相求,你当真便这等决绝吗?”
羹尧连忙赔笑道:“我对师妹素极敬重,如有所命,自无不从之理,不过此事又当别论。”
中凤沉吟半晌又笑道:“你怎么忽然发起牛性来,须知此事,实非沙老前辈和小香姐之意,却是我因为沙老前辈昔年固在回疆夙负声望,便小香姐也系回族世家,为了笼络他们那些旧部才打算这样做,却非空言相戏咧。”
羹尧慨然道:“即使如此,这办法我也决难苟同,须知笼络人心决不可专以联姻为是,果真将来有事回疆,纵无此举,沙老前辈也必全力以赴,否则那便再联上一重戚谊亦复何益。”
接着又道:“我对师妹屈身下嫁,起初之所以不敢率尔答应,便是因为父母早代聘有那一位,于礼决无悔弃之理,如果有屈师妹则更难自安,倘非两位恩师做主,又有雍王强为撮合其间,那只有以终身不娶,图报师妹于万一,须知情有独钟,此中却决不能杂以其他作用咧。”
中凤不由粉脸通红道:“我不过因为他沙马两家在回疆之中,确有潜力,所以才有这个打算,你不答应也只罢了,又提这旧事做什么?”
说着笑了一笑道:“您别疑惑,我却不是心地狭窄的人咧。”
说罢,便不再提此事,双方话风一转,又谈到鱼老意图行刺之事,中凤笑道:“此事自有周师叔安排,我们无须过问,只有所命,一切遵行便行咧。”
羹尧点头,中凤一看桌上画烛已经烧残大半,不由略为欠身又笑道:“夜又深了,连日以来迭有事故,你均未睡好,既外放在即,还有好多大事即须料理,还宜早睡为是。”
羹尧也笑道:“提起外放的事,母亲和雍王全有意着我将你带走,将那一位留在京中咧,尊意如何?”
中凤把脸一红道:“这又是什么意思,却使不得咧。”
羹尧又笑道:“这在母亲的意思,是因为她体质软弱,惟恐不耐蜀道崎岖,便她自己也是这等说法,雍邸的用意,却因我们已与秦岭一派人物结怨,有你在一处,路上到底要好得多,所以也主张由你同行。”
中凤不语,略一沉吟道:“那在这未经成行以前,你便不必再到我这里来咧。”
羹尧不由一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又有开罪之处吗?”
中凤不由看了他一眼,玉颊绯红嗔道:“你这人难道一定要得罪我,才着你不住在这里吗?”
羹尧这才恍然大悟,不由一笑道:“来日方长,我是谨遵师妹之命,不过今天夜已三更,你却轰不走咧。”
中凤不由又低啐了一口,这才相携就寝。
这以后数日,江南诸弟子已由静修率领来京,便由了因大师和周浔分别向雍王推荐,编入血滴子,并言明各人闲云野鹤,散澹已惯,而且年事又长,也无法效力,所以只有选拔得力后进自代,雍王一再强留,并各赠金币玩好,设筵相邀,多留数月,等秋后再南旋,诸侠固辞不获,这才又留了下来。鱼老自翠娘文定之后,却游兴阑珊,闻得了因大师和曾白等人有南归之讯倒非常高兴,后来一见诸人又被留下,心中更加烦闷,终日在那小羊肉馆后进,独处一室也不出来,却得翠娘和魏承志两人随侍,才将日子打发过去。一晃十多天,不但魏承志伤处全愈,便那闻天声也略能起坐,他却再也耐不得,这天却好周浔又去看望闻天声膝伤,换药之后,忙将周浔扯向卧室低声道:“日前承允令我快意,如今一混又是多日,那鞑酋安坐宫中,并未见有行期,小弟却再也耐不得咧,你这策划到底如何咧?”
周浔含笑点头道:“你问这个吗?如依我说,你也该先回去咧。”
鱼老不依道:“他既不南下,我为什么要回去,你打算骗我那可不行。”
周浔猛捋修髯笑道:“我为什么要骗你,你如再不回去,却恐误事倒是真的。”
说着又悄声道:“他行期已经决定,着沿途各地接驾的文书已经发出咧。”
鱼老不由一怔道:“那我们该在什么地方动手咧,便在北方宰了他不好吗?又何必让他再到江南去耀武扬威吓人。”
周浔忙又悄声道:“这里房屋太浅,老将军说话还须仔细,我的意思还是容他到江南去再为动手,一则得手以后,我们便可在南方起义,二则路途一远,让他措手不及,各地也好响应,三则这等大事,必须地形人事与我有利,在北方动手,事前事后均未免难于布置,如在江南那就不同了。别样不说,只谈下手,以老将军父女水性,如果乘其渡江之际,从水底前往龙舟,还有谁能阻挡,岂不如入无人之境。”
鱼老不由大笑道:“这一着果然不错,那我明天便回去咧。”
周浔又附耳道:“老将军且慢声张,此去还须和老师父肯堂先生以及各位长老妥筹办法才好,此外翠娘在行前还须对那允题稍有交代才对。明日便走,却又未免太匆促了。”
鱼老寿眉一扬道:“此事回去自必先行禀明老师父和各长老商榷,至于对那鞑王还有什么交代,这不画蛇添足吗?”
周浔又附耳数语,鱼老才点头答应,自去和翠娘商量不提。
第二天朝罢之后,十四王府正当宾客盈门之际,翠娘忽然踵门求见,允题方在以为翠娘一去决不再来,却想不到忽又求见,因为厅上颇有王侯公卿在座不便延见,忙命从人先行请到西花厅,由程子云传唤桂香相陪,谁知翠娘竟似不谙官场仪注,直趋前厅,福了两福道:
“民女鱼翠娘,蒙王爷于镇江远道邀来,本拟稍留数月以孚雅意,无如江南尚有琐事亟须料理,特来舍辞,容待江南事毕,当再请谒。”
这-来直闹得厅上贵人巨卿无不惊异,允题不由心急,但人已当面,又无法不认帐,只有勉强笑道:“女侠何以来去匆匆,且请花厅小坐,容再商榷饯行如何?”
翠娘却又福了一福道:“民女行程在即,恕不多留了。”
说着又道了一声行再相见,便掉头径去,那些贵宾之中,颇有得知近日之事的,一听传说之中的鱼翠娘,竟是这样一个少女,不由俱向允题叩问,允题无奈,只有含糊约略一说,直到客散,程子云方才忙道:“这丫头到底在江湖上闯荡惯了,她走无妨,当着若干朝中权贵来上这一手却不妥咧。”
接着又道:“偏俺不在前面,否则定然加以阻拦,但愿她平安出京不再生事才好,否则传说出去,却恐不免累及王爷咧。”
说罢,又偏着脑袋,捋着项下虬髯想了一会道:“此事还须出信着那曹寅再为打听,只他父女果真回到江南才能放心,在未据回报以前却须仔细才好。”
允题闻言,自不免心存疑虑,着人打听,在另一方面翠娘一经回去,羹尧早经周浔密授机宜前往雍邸将翠娘禀明允题南归的话作为据报,有意无意之间的对雍王说明,又道:“这鱼家父女委实用心难测,说不定就与十四王爷别有图谋亦未可知,王爷对十四王爷为人还须仔细才好!”雍王闻言忙将从人屏退笑道:“二哥命我留意十四阿哥为人,是何用意,难道怕他着鱼家父女前来暗算我不成,慢说本府近来人才辈出,便只有云家父子和胡震裴虔在此,也不会让她弄鬼咧?”
羹尧躬身道:“羹尧所虑并不在此,只恐十四王爷万一一时糊涂,趁着皇上出巡,中途变出非常,他现在管着神机营,那就难说了。”
雍王沉吟半晌,又看着他道:“二哥所虑固然不免堪忧,但神机营虽袭明制,拥有火器、技击等营,近畿一带兵力还在步军统领手里,他果真打算谋逆那是找死。”
接着又悄声道:“我与二哥情若一人,说话决无避忌之理,老实说,我现在只愁各位阿哥没有这大胆敢子犯上谋逆,只他真敢行刺圣驾,无论成败,那便是天命攸归咧。”
羹尧佯作一怔不解道:“羹尧愚昧,倒不知道王爷用意何在,果真他们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来,岂不立即是天大的乱子,王爷怎么反说是天命攸归咧。”
雍王哈哈大笑道:“我素以二哥为心腹智囊,同生死共富贵,你再这样惺惺作态,不是以我为不足与谋,那便是把自己太看轻了,却非英雄本色咧。”
羹尧忙也笑道:“我蒙王爷如此恩宠,焉有故意作态之理,方才所言,那是因为此事出入太大,王爷容或另有卓见,所以才如此说,不过王爷既是这等看法,那便更加应该多方留意,须知一旦变生不测,如不事前稍有筹划,仓猝之间却不易布置咧!”
雍王又大笑道:“二哥但放宽心,如依我料,十四阿哥决无这等魄力与胆识,便那鱼家父女打算一逞也决无得手之理,果真能出我意料之外,那我也无庸请你到外省去奔波劳碌,早已就近决策咧。”
羹尧不由心下一惊,忙又道:“王爷睿智所在,自非羹尧之所能及,但诸葛用兵惟在谨慎,那十四王爷容或无此胆识,那鱼氏父女均系身怀绝艺,万一竟有不测却不可不防咧。”
雍王摇头却笑而不答,半晌方道:“二哥无须多虑,须知皇上冲龄践祚,便擒诛鳌拜,神武睿智决非常人之所可以蠡测,他既明知江南人心未定,竟自巡狩,焉有百密一疏与人可乘之机之理。”
接着又道:“如今对于此事倒不消虑得,只我那舅舅兵权一日不失,二哥三年五载之后,再能掌握一个重镇,将我们那血滴子布置好了,便不难有为,这些顽民却不足畏咧。”
羹尧忙又道:“王爷提起这血滴子,羹尧此番出京,自当沿途亲为布置,但这一任学政,至少也得三年才能回京,这总领队,还宜另外觅人接替才好,否则却恐势难兼顾咧。”
雍王点头道:“此事我也筹之已熟,二哥人虽出京,这总领队一职,仍非借重不可,须知今后我们既然打算把他推行天下,自和限于京城一隅不同,你既打算沿途布置,这总领队一职如何能离得,至于统率这九城各队,我意可由胡震权摄,如恐鞭长莫及,难以兼顾,只须将那潜龙令多铸上一面,如遇紧急事项,不及由二哥传令,倒不妨由我来替二哥代传此令,只令各队见令遵行,二哥便无殊仍在京中咧。”
羹尧又躬身道:“既如此说,这总领队一职,王爷还宜自任为是,羹尧只权领川省一队足矣,否则还恐不能胜任。”
雍王笑道:“二哥又来了,如果我能自任这总领队,不待你说早已分劳了,二哥如以为政出多门,不免分歧,那我一定仍以二哥名义行之便无妨咧。”
羹尧忙道:“羹尧怎敢有这等用意,既然王爷不便出名,我遵命就是,不过还请依照方才所说,一切以潜龙敕令行之为宜。”
雍王又大笑道:“既如此说,二哥明日不妨再铸上一面金牌便行咧。”
羹尧道:“这两面金牌多少总要有点分别才行,如依鄙意,莫若索性再多铸两面,正面仍用原式,反面分别铸上天地人三字,王爷本人传令专用天字,羹尧用那地字,那位胡老夫子既然摄行其事,如可便宜行事的,便不妨用那人字敕令,王爷以为如何?”
雍王点头道:“这倒可以,不过便我传令以后,也必须转知二哥才不至分歧。”
羹尧道:“那还是王爷总其成,我与胡老夫子传令以后再呈明王爷为是,只是道途多阻,将来只有由驿递传送了。”
雍王摇头道:“那么一来,这总领队岂不是仍由我亲任了,这却如何使得,须知我既以此事奉托,便当全由二哥作主,否则又何必多此一举咧。”
接着又道:“二哥此去不妨放手布置,信件来往,最好还是专人赍送,以免泄漏。至于费用,我自不吝。”
羹尧笑道:“费用一项王爷倒不须虑得,上次蒙王爷支拨款项,我已责成可靠专人,分别在各地开设字号买卖,一面遮掩耳目,一面生利以供挹注,一时尚不至枯竭,但信件如用自己人递送则必须按照驿路官道布置,扩至各省,容再筹划便了。”
雍王道:“二哥只管想到便做,如须用款不妨再拨,现在要紧的是先将江南四川两条路布置起来,一为圣驾南巡,消息必须迅速,二为川中地大物博,自古为天府之国,万一我们所谋未成也须有个立足之所,既请二哥入川,也必须不断联络,坯请提先着手才好。”
羹尧道:“江南这条路,并不太难,目前便可着手,从漕运这条路,推展南下,那入川之路,容待西行,沿途再行派人随时布置,再就镖行和殷实商民联络,必能事半功倍。”
雍王又笑道:“以二哥绝大经纶,何谋不成,这点小事自属不难,但此番既与秦岭群贼结怨,如经他老巢附近,难免生事,你到底打算走哪一条路咧?”
羹尧笑道:“我倒本想取道豫鄂,就便省视家严请训,并一览三峡之奇,便因为这些鼠辈,也许得讯邀袭,反而难防,转不如冲巢而过,他如再自不量力,那只有索性予以剿除,也算是为民除害。”
雍王道:“本来我也想请二哥从剑阁入川一览秦陇险要,以为他日万一用兵之计,只恐二哥不欲再与这些匪类计较,所以才有这一问。既如此说,将来那倒不妨和当地驻军以及有司衙门商量一下,索性把他剿了,也免得八阿哥再借这些匪类弄鬼。”
羹尧点头应命,又谈一会方才辞出,回去径将情形禀明诸长老,周浔摇头道:“我本来打算,江南如果得手,再造成他兄弟在这北京城里自相残杀,我们便不难得手,照令亲的话,也许那鞑酋必定另有防御之策,这倒不可大意,万一事如不成,那便更弄巧成拙了。”
说罢又笑道:“他既有命你入川建树之意,那你倒不必多延,这里到江南的一路布置,直隶境你已有安排,江南境我们原就各地有人,只差山东境而已,那霹雳手雷春庭本和九里山王彭天柱有旧,又和你打成相识,他原也深明大义,山东一路如由他出面,一呼立就,只须鱼老将军归途在德州稍做勾留,作为携翠娘谢过,就便加以说明,便算完全打通,这事虽然很容易,不过三月,来往信件消息便可传达,但必须在鱼老将军所谋决定之后,方可转报你那令亲,不然我们却犯不着,自己先找上若干麻烦咧。”
羹尧忙道:“但凭师叔做主,弟子是一切遵命而行,但鱼老将军和翠娘师姐南旋在即,弟子自应祖饯,舍下不便相邀,拟借那沙老前辈高徒那设的小羊肉馆,略表心意,师叔看使得吗?”
周浔大笑道:“这有什么使不得,不过他那地方屋浅人多,难以尽兴,容我再斟酌一个可以畅言无忌的地方,索性连中凤也一同去,聚上一天半天便了,至于谁做东道,那倒不必计较得。”
接着又笑道:“我便到沙老回回处一行,你不妨命凤丫头稍做准备便了。只是凤丫头能随便出门吗?”
羹尧忙道:“这却无妨,弟子只托言同年相邀,家母决无不允之理,只不过必须乘舆出入,未免讨厌而已。”
白泰官大笑道:“由此一端,足见这官还是做不得,便连那凤丫头这样一个天马行空的孩子,一到这北京城里也便不得不受拘束咧。”
接着又笑道:“周兄既想畅言无忌,便只有你那寓所了,那只须命她改舆为车,再由周再兴权充御者不也就行了吗?”
周浔道:“这是他小夫妇的事,老弟无须借箸代筹得,我们且一同到老回回那里去走一遭如何?”
说着,便携了了因大师和白泰官一同出宅,向那小羊肉馆而去,羹尧送罢各人也回到后园楼上,将送别之事,匆匆一说,中凤抿嘴一笑道:“这一来活该那女易牙又得大显身手咧,我正好也趁此叨回口福,只鱼师姐此一去不知何日重逢,我们入川又必须三年之后才能回来,却未免令人惆怅咧。”
羹尧想起昨夜所谈,自不免有些讪讪的,略说各方情形之后,便听周再兴来报,周浔已将鱼家父女约好决定明日饯行,并命由周再兴御车前往。当日又由羹尧禀明年夫人,托言同年邀宴不得不往,年夫人立即答应。第二天,羹尧因宿在正室处,一清早起来,梳洗已毕略用早点,便偕同中凤出宅分别登舆乘马,心意必往周路二人寓所无疑,谁知一问,那周再兴却笑嘻嘻的道:“远哩,您先别问,只等一到那地方包你高兴。”
接着又道:“为了这个沙老前辈和他那徒弟,昨晚便出城咧。”
说着扬鞭御车疾行,羹尧策马跟在后面,一同出了西直门,在郊外又走了老远一段路,只见一带松楸老树,围绕着一座大宅子,两扇朱红漆大门却关着,门前站着一人,正是那化名王胖子的何松林,一见面便迎着笑道:“年师弟和周师弟全来了,那车中一定是云师妹,此宅原是一位京官别墅,现由周师伯借用,他老人家和各位尊长全在后园,可从东侧绕过去,连车马一齐进入第三座边门便有人接待。”
羹尧连忙拱手相谢,中凤也攀帘笑道:“大师兄好久没见,请恕我无状,不下车给您叩头咧。”
何松林大笑道:“您两位大喜,我还没给道贺咧,要叩头,停一会双双的吧!”
中凤不由羞得把头缩了进去,周再兴笑着一驱那车,径向东边绕了过去,一面大笑不已,羹尧也策马转了过去,从树林中看去,那座宅子,竟有五七进房屋,第三个边门已在最后,才到门前,便见罗翼罗轸在门前迎着,一个先将骡车控住,一个接过缰绳,含笑道:“二位师兄和云师姐,尽管先请进去,这马车交给我便了。”
羹尧方道:“不敢有劳二位。”周再兴忙将长鞭向车上一插,纵身跳下车辕大笑道:
“自古道,有事弟子服其劳,本也该你哥儿两个的咧。”
中凤也从车上一跃而下,向二罗看了一眼笑道:“原来你两个也在这里,我们这就要进川去咧,罗老伯父近来精神还好吗?”
二罗连忙躬身道:“谢谢云师姐,家父老健犹昔,适蒙恩师吩咐,他说年师兄这次入川,也着小弟弟兄随行咧。”
羹尧猛然记起,二罗正是川人,素有岷江双侠之称,乃父更是一位有名的武世家,又是反清复明义社汉留社的山主,忙也下马握手笑道:“小弟正苦入川以后,情形不熟,一切无从着手,如得两兄同行,那便感激不尽。”
罗翼也笑道:“敝省人士虽经献贼屠杀,但数十年来生聚元气已复,其人心思汉确属始终如一,如今汉留袍哥已遍川中,年师兄若能登高一呼,义师立集,这正是我们之所日夕向往馨香祷祝,更是愚弟兄十年学艺,所以报答太祖高皇帝的,您怎么反对我们感激起来,这却不是谁的私事咧。”
说着,便将车马牵向门中,羹尧一看,那门里却是一座极大花园,花木扶疏之外,并有十来处楼台亭榭,虽然北国春迟,厅花未放,但枝头已经饶有绿意,了因大师弟子单辰正和新从南方来的静修和尚,在一株花树之下笑语着,一见羹尧中凤进来,连忙也迎着道:“各位师长全在那中间厅屋,二位快去吧,今天这一席虽然是为鱼老将军饯行,也许对今后行止均有计议咧。”
说着把手一抬,羹尧一看,那手指处,果有一座五开间厅房,忙携中凤和周再兴走去,才到厅前,又见翠娘和魏承志二人,正在一座湖山石下说着话,一见三人走来,忙也迎了上来。
翠娘首先笑道:“三位怎么姗姗来迟,我们已经等了好一会咧。”
羹尧方说我们因为路远,出来得又迟些,所以来得较迟,还望师姐恕罪。
中凤却看着两人一笑,翠娘一见她昵笑之状,不由嗔道:“你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
各位师长可全来了咧。”
中凤笑道:“这就奇了,我笑自有可笑之事,既没有说笑你,更没有说你把话说错了,与你何干,你这责难不嫌多事吗,你瞧,这位魏师弟也和你站在一处,人家为什么不犯疑说我笑的是他咧。”
魏承志本来年轻,更有个见了女人便脸红的毛病,不由把一张脸胀得更外绯红说不出话来。
翠娘原因前晚之事,有点心虚,偏又因南归在即,正在叮嘱魏承志努力上进,却不料又被中凤撞上,所以更加脸上有点热热的,本待借说三人来迟,让他们赶赴厅中遮盖过去,偏中凤不答这个碴儿,只在旁边报之以一笑,似乎说:“你别这么说,你两个的事,又落在我眼睛里面咧。”以致不免有点恼羞成怒,提出责问,却又不料,中凤竟反驳过来,一时转有些无言可对,又见魏承志站在一旁,腼腼腆腆的,心下不由愈恼,忙道:“谁像你这张利口,我说不过你,你请便吧。”
接着又莫名其妙的瞪了魏承志一眼,中凤见状,愈加吃吃娇笑不已,羹尧一见翠娘满面怒容,连忙又上前打了一躬道:“鱼师姐不必介意,实是小弟等来迟一步,还望恕罪。”
翠娘本待发作,但见羹尧满面笑容作揖认过,忙也脸色一转还礼先道:“这事与年师弟无关,不过你也须管管她才好,要不然她现在眼睛里已经没有我这师姐,将来对你可也难说咧。”
正说着,忽听那湖山石后娇笑道:“你两个既来,不是说到那厨下去帮帮我的忙,为什么倒走得远远的在这里拌起嘴来,当着这许多师兄弟,不透着嫌难为情吗?”
中凤掉头一看,却是马小香俏摆春风的,从湖山石后转了出来,连忙笑道:“小香姐你这却怪不到我身上,我也才来,连各位尊长全还没见过呢,鱼师姐便为了这个正在教训我,连笑全不许笑一下,您说有这个道理吗?”
小香笑了一笑道:“您两位的事,我也懒管得,今天我委实累了,只求别再吵,能相助一二便足感盛情咧。”
接着又含笑向羹尧和周再兴魏承志三人福了一福道:“今天这一席,各位老人家名虽为鱼老将军和鱼姐送行,实则对年师弟西行尚有计议,也许更有重大的决策,您各位既来了,还宜从速前往拜见才好。”
说罢,眼角微觑了羹尧一眼,一手扯着翠娘道:“您是师姐,便让上凤丫头一两句又有何妨,且随我同往厨下料理如何?”
翠娘正在落不了台,闻言便由她扯着,一同转过湖山石而去,这里羹尧和中凤周再兴三人也向大厅而来,一到厅上,果见了因大师和周路鱼哈白曾各人全已在座,连裴虔胡震马天雄也到了,还有一位铁面银髯老者,和一个三十上下英俊伟丈夫,却不认得,其余门下弟子也有见过,也有没见过的,全侍立两旁,三人连忙趋前叩拜在地,请恕迟来之罪,了因大师连忙笑道:“今天这一席,你三人也算是客人,东道主是周路二位,他两个除替鱼老将军和年贤侄夫妇饯行而外,还薄有所赠,以当纪念,你三个无须相谢,且各自起来领赐便了。”
羹尧拜罢起来,方道:“鱼老将军南行,弟子当得设筵饯行,怎么两位师叔竟对弟子也当作客人,更蒙厚赐,这何以克当咧。”
周浔大笑道:“你此番入川和鱼老将军南归均各负有重任,我和你路师叔,自应祖饯,至于这老和尚说的赠品,那是你路师叔因为你和凤丫头的吉日他未能趋贺,打算补你一张画,取个英雄得路的吉兆,我一时技痒,也画了一幅墨龙,一并相赠,这是秀才人情,却值不得一提咧。”
羹尧忙又称谢,中凤也笑道:“路师叔画的鹰,周师叔画的龙,全是千金难得的艺苑珍品,弟子等已蒙赐宝珠在前,何敢再当这等厚赐。”
路民瞻忙道:“那画给你两个,只算一个纪念而已,现在还有一位老前辈在此,还须见过才是。”
说着一指那老者道:“这是你两个的师伯,甘凤池师兄的叔父,甘耀甘老前辈,论理年贤侄更要多磕几个头才对,当年肯堂先生,到你府上处馆,便全是他在暗中作成,你之有今日,也可以算是出诸他的成全咧。”
羹尧连忙拜伏在地道:“弟子无状,身受师伯成全,迄今还不知情,实属荒唐,还望恕罪!”
中凤也慌忙拜倒在地道:“弟子虽与甘师兄极熟,却不知您也在北京城里,一向还真疏于问候。”
甘老连忙扶起大笑道:“我这老没出息的东西,自从金陵一败,家兄殉国,本来也打算将这三千烦恼丝一削,逃禅方外了此余生,却不料被各位老友公推,着我到这北京城里来卧底,倒做了那鞑虏看家护院的鹰犬,老实说,这二十年来我已改名换姓,除开几个极知己老友和值年人而外,寻常朋友,谁也不知道我也在这里,何况你两个。”接着看着二人又哈哈大笑道:“年贤侄,你还记得头上梳着冲天小辫,在德记镖行,磨着我要学那套大红拳吗?”
羹尧猛忆儿时旧事,不禁失声道:“您便是那位赵子平赵师父吗?弟子不但记得,便您捏我手臂脑后,那一段情景,还历历如在目前,只是当初如何不屑教诲咧?”
甘耀笑道:“我因舍侄凤池奉命北来,惟恐他年轻易为外欲所蔽,所以彼时隐身镖局,改名赵子平,不时加以教导,又经诸老友以重任相托,焉有收你这种权贵子弟之理,不过镖局一见,暗中试你骨格,竟是一个极佳资质,又闻得你极其顽劣,竟以闯祸侮辱师长为乐,这种天生美质,委实未免可惜,但自己固然不便教你,也不够教你,又因你是一位汉军旗的贵公子,更恐你学成以后楚材晋用也是不好,这才将这事专函肯堂先生求教,却又没想到,他竟不恤奔驰数千里到北京城里住了几年,如今你既能如此,也不负老朽当年一番心血了。”
接着又道:“老朽只为当年多了这件事,便又由镖行隐身神力王府当了十多年的护院,如今你既是本门上香弟子,已替太阳教下尽了好多力,老朽不日便也当南归咧。”
羹尧这才知道,当年肯堂先生肯加教诲,还出人家推荐,忙又拜谢了,中凤又笑指旁立伟丈夫道:“这位便是甘凤池师兄,当日顾师伯之到尊府,便是由他托苏木达王府张老师爷推荐,你别看他年轻,人家是十二岁成名十七岁便当王府教习,便在江宁也有铁腿盖江南之称,如非他曾向路师叔磕过头,又深自谦逊,我们应该以小师叔称呼才对咧。”
羹尧忙又施礼,一面道:“甘兄大名,我素所钦仰,几次均欲托人介见,皆因彼此未值,方恨缘悭,不想竟已受惠于先,如非云师妹这一提,小弟还在梦中咧。”
凤池也连忙回礼道:“小弟那是奉命而行,怎敢说得上引见加惠!”
接着又笑道:“年兄虽未见过我,小弟暗中却早已得瞻风采咧,只缘未奉师长之命,未敢求见而已,今后只不见弃,那便当得造访了。”
羹尧忙也笑道:“甘兄现在还在苏木达王府吗?小弟也当得造访才是。”
周浔就座上捋须大笑道:“这却不必,他现在不但在那苏木达王府,而且还兼了神机营杂技教习咧,你如去访他,岂不让人生疑,反正你不久便须出京入川,能尽今天这一日之欢,也算够咧,分散各地同门极多,便在京而未见面的,也不止他一人,果真有必须见面之处,你只须认明那只戒子便行,如果不便见面,便明知谁在何处,还宜不必率尔造访以免泄露才是。”
羹尧忙又躬身受教,接着周浔又笑道:“你此番入川衡文,固然应该留意心怀故国之士,便对江湖人物也该设法多为联络,如今我决着罗翼罗轸二人随你西行,有他兄弟同往,川中豪杰自不难见面,如往岷江,更须替我向老友罗天生问候,还有那川边马镇山方天觉两位老前辈如尚健在也不妨趋谒请益,如遇疑难之事,只这三位说上一句,却比官府公文要有力得多。”
羹尧忙道:“两位罗师弟适在前面已经见过,既蒙师叔训示,自当邀同入川,随时请教,至于罗方马三位老前辈,也必前往晋谒,恭请教益。”
了因大师也笑道:“你此次入川必定取道秦岭剑阁,偏又和秦岭群贼结下不解梁子,曾有打算吗?”
羹尧道:“弟子虽有乘机芟除,为民除害之意,但目前尚未能计划妥当,还请大师伯教诲。”
了因大师点头道:“如论秦岭诸人功力,有你和凤丫头和马施主等人结伴当也怕不了他,不过就是人地生疏,却未免吃亏,我门下现有两名得力弟子,现在振远镖局,主管镖头,一名单辰,一名方兆雄,专走甘陕一带,他二人步马软硬工夫也还过得去,之外更全是陕甘一带的地里鬼,不但各处山寨全有交情,就对秦岭群贼毒药暗器,乃至出没巢穴均无不了如指掌,他两个虽无法送你入川,但在甘陕境内却可稍加助力,那单辰恰好保镖来京,我特为也将他找来了,今日一会之后,便着他先行回去布置,再在沿途上相机协助,你意如何?”
羹尧道:“单师兄,弟子适才也曾见过,只匆匆一面,未能多谈,既蒙大师伯如此成全,少时当再向他请教,只是为了弟子一人,却令诸尊长如此关心未免不敢当咧。”
沙老回回闻言猛睁怪眼,一摸项下虬髯大笑道:“老弟,你快别这么说,须知大家之所以这样对你各尽全力,并不是因为你是一位学政大人,便来捧场,却是为了重匡大明天下,为万民吐上一口气,不用说别人,便我这老回回,打算狐死首邱,重整旧日家园也全在老弟你身上,如今的事,各人全是各求心安而已,说不上谁,你只能不负众人所托便算对得起大家咧。”
接着又道:“我这老回回本来也有一个傻想头,既然大家全荐人帮你,也不妨凑上一个热闹,可是我说了出来,你却不许推托,否则你便算瞧不起我这老回回来,我们这个忘年之交,也算从此告吹咧。”
羹尧闻言,猛忆中凤的话,不由暗想:“如果他真这么当面直说,要将那马小香送我做妾,那便是一个极为尴尬的场面,却如何回答是好呢?”正想着,猛听中凤躬身笑道:“沙老前辈言重了,年师兄平日就常对我说,他对老前辈素极尊敬,既出老前辈之命,焉有推托之理,您如有所命但请明白训示便了。”
沙老回回又大笑道:“凤姑娘,你真能替他做得主吗?这事我不但要托他,还要托你咧。”
说罢又道:“老夫自离故土,这数十年来,仅曾一度潜行回去,将你小香姐接来,以后便不知族中情形,在这一个漫长岁月之中,起初只满腔惨痛,立志报仇而已,如今这近数年来却在惨痛仇恨之外,又加上了一种想家的心情,偏偏在前些时,又遇上费虎那孩子,令我更外想到祖宗邱墓,如今又不知是如何光景,我虽老了,但回疆认识我的人还是不少,一天局面不变是决无法回去,难得费虎这孩子他又对年老弟投缘,所以打算将这孩子荐给他做一个长随,将来如到川边,不妨借上一件公事,差他回去看上一看,能将族中近日情形转告,便感激不尽。”
羹尧见他竟是为了费虎的事,不由心下大放,连忙笑道:“我还当老前辈要举荐谁,原来为了那个孩子,这却值不得如此嘱咐,我决带他走,只等入川以后,便借一件公事差他到北塔庄去上一趟就是了。”
沙老回回大笑道:“我知老弟做事向来爽快,此事既承答应,老朽且先谢过,此外还有一件,你夫妇想必更无推托了。”
羹尧不禁心下又忐忑起来,中凤却又笑道:“方才我已说过,决无推托之理,您向来说话极其爽快,今天为什么也像秀才们做文章,回环曲折起来,有多少事一总说了不好吗?”
老回回不由看着她笑了一笑,又摸着项下虬髯道:“你别着急,我自然会说出来,此事却先须你答应咧。”
说着又道:“我自离回疆以来,族人大抵生离死别,你那小香姐的娘虽经我冒了奇险救她一条性命,又不幸早死,如今只剩下小香一人,我也这把年纪咧,终不便将她放在那小羊肉馆子里一辈子,所好她与你还说得来,所以打算将她也托给年老弟,将来听他为婢为妾均无不可,只她也打算回到下北塔庄去看上一看,她那生父虽然极不是东西,毫无人味,但我为了有以对她和她的娘,均无阻人孝思之理,你二人能答应吗?”
中凤连忙笑道:“这正是弟子求之不得的事,便年师兄也决不会推托,这一来,那我们上路便更热闹咧。”
羹尧却慌忙躬身道:“老前辈,小香姐既然打算也回去看看,我此番决也设法送她回去看望一番,但决无辱为婢妾之理,将来弟子必代作伐,找上一头好亲事便了。”
沙老回回却一摸那项下银色猬毛笑声直震屋瓦道:“你嫌她是一个回女吗?须知她也曾读书识字,便那一身功夫也不见得便比凤丫头差多少咧?”
接着又道:“我那上下北塔两庄,虽然被对头卖了,她那没出息的老子又降了敌人,但如大局稍有变动,我这老回回如果不死,固然可以号召一部子弟,便她回去,只拿出她娘昔年的遗物来,说是香姨的女儿,便没有我在,也还可以有一部人心归附,我对此举实系另有打算,却非看中你,妄想高攀咧。”
说罢又正色道:“这是将来的事,目前只你答应带她进川,能也让她回去看上一次便行了,你如嫌她,我也不一定咧。”
中凤见状忙道:“老前辈,你请放心,这事全有我咧,我和香姐向来情如姊妹,您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办,要让她受半点委屈那您尽管找我。”
说罢又向周浔笑道:“周师叔,您给我做上一个保如何,要不然恐怕沙老前辈还不能置信咧。”
周浔不由捋髯一笑道:“这可是你向我说的,将来可不许一会好了、一会儿恼了咧。”
中凤不由把脸一红不依道:“您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师叔,人家好好的求您,为什么放着正事不说反取笑起来。”
羹尧本待再婉言谢却,却又不敢说什么,一看中凤一脸得意之色,心下正在暗恼,忽见她碰了周浔一个软钉子,正在高兴,周浔又笑道:“好,你这丫头竟连我也排揎起来,这保我做便了。”
说着一掉头又向沙老问回大笑道:“这事你不用问他两个,算交给我便成咧。”
沙老回回闻言看了羹尧一眼正待说什么,周浔忙又笑道:“你这老回回真是老糊涂咧,这等事岂能当面说合,再说人家也决没有个毫不推辞,一口答应之理,你如再问,我这保人只有告退咧。”
老回回这才不开口,羹尧也不敢再说什么,中凤却又看着他笑着,接着了因大师也唤来单辰当面嘱咐了一番。之后,又命何松林,将未经见过的同门一一引见,少不得相互之间,有一番寒喧揖让。直到中午,那大厅之上,一共开了四席,老少两辈同推鱼老首座,相与把盏,一时觥筹交错,吃到未末申初方散。席次周浔和了因大师又一再嘱咐回到江南以后必须与老师父和肯堂先生诸人议妥再为动手,路过德州务必往三仙祠一行,拜访雷春廷,将山东一路打通,鱼老一一答应。席散,周路两人又命周再兴将两轴画带回。次日五鼓鱼老父女便自南下。不多天,羹尧也携了中凤天雄等人西行。希尧因他初入仕途,特为遴选宅中干仆魏景耀等数人命他带去,以免失仪误事,羹尧自己也将至友胡期恒,汪景祺,景灏文,邹鲁,邀作西宾,以便衡文,那四人功名虽有参差,却全是一时博学通儒。
一切布署既定,沙老回回也将小香用一乘小轿送来,作为中凤远亲,随同伺候赴任。
周再兴费虎均做家丁打扮,择了一个黄道吉日上路,亲友送行自不必说。周浔了因白泰官等人暂留府中,自有希尧照应。到了临行之前一日,雍王又设筵饯行,计议一切布置,行前并换便装,直送至芦沟桥,方才洒泪而别。
这登程以后,一路晓行夜宿,自不免辛苦,等离京稍远,羹尧中凤均不耐闷在车轿之中,仍旧乘马而行,便连马小香也是一身劲装,帕首腰刀随在一处。那孙三奶奶和二婢因主人不甘乘舆,也全跨上了牲口。偏因起程之初,全是轿和车子,带得牲口不多,这一来供不应求,车轿闲着,马匹转不敷用,总管魏景耀无法,只有将驮行李的牲口充用,把行李放到车上去,那孙三奶奶人本矮胖,却骑在一匹健骡上面,百忙中还戴着一朵红绒花,越显得非常刺目。
这天过了高邑,距离邢台不远,羹尧和中凤并马而行,想起前年旧事,不由笑道:“现在已经过了宰那李如虎的地方,你还要到张桂香开的小店去寻一寻旧梦吗?”
中凤低啐一声道:“我倒没有什么旧梦可寻,只怕你却难免有人去楼空之感咧。”
接着又低声道:“那妇人对你倒是始终一日未能忘情,你知道吗?”
羹尧方笑说得一声“胡说”忽听背后一阵大乱,再掉头一看,只见众人惊呼之声大起。
孙三奶奶所乘那匹健骡,不知为何忽然溜了缰,将她摔在地下,正拍着屁股大嚷怪叫着,侍琴剑奴一边一个在扶着她,天雄、再兴、费虎等人,却围着一个人在数说着。二人连忙赶回一看,那被围着的,却是一个老道人,头戴竹笠,身穿青布道袍,足下赤脚芒鞋,看年纪约在五十开外,五短身材,一副瘦骨脸,两道眉毛简直淡得看不出来,一对小眼却闪闪生光,再配上小鼻子,薄嘴唇,颔下一部山羊胡子,看去颇觉异样,手却牵了一条极俊黑驴,连忙一问所以,那孙三奶奶已经闹了一脸尘土苦着脸,咧着大嘴,摸着两片肥臀道:“俺在这骡子上面走得好好的,并没有惹谁,这老杂毛却三不知从岔道上冲了出来,俺也不知道他那驴子怎么一来,便将俺弄翻下来,如今这屁股已经在地下搓揉得全破了,姑老爷、姑奶奶,您两位千万别放他走了,俺这一辈子还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咧。”
中凤见她一脸怪样,不由好笑,又是怜悯,忙道:“有话说话,可不许嘴里不清不楚乱得罪人,既是跌伤还不上车将息去。”
那老道人闻言却哈哈大笑道:“你们围着我不放,打算怎样,瞧你们这份德行,官场不像官场,江湖不像江湖,难道打算讹人不成,我这干瘪老道土却榨不出什么油水来,你们是瞧错人咧。”
孙三奶奶不由大怒道:“你这老杂毛,无缘无故的骑驴直冲上来,惊了俺的骡子,让俺跌了一跤,倒说俺们打算讹你,俺姑老爷是堂堂学政大人,湖广巡抚少爷,跟王爷全是亲戚,能讹你吗?便俺孙三奶奶在云家堡即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也不能讹你,如今没有什么别的,只你向俺个不是,叫上一声奶奶,俺便饶了你,谁还要你养伤费不成。”
那老道又控驴冷笑道:“好大势力,又是学政大人,又是王府亲戚这不吓煞人吗?老实说你家老爷这一辈子还极少为人下过驴,什么云家堡雨家堡的,你们既将道爷请下驴来,便当叩头拜见,恭听法谕才是,打算教我赔不是,这普天之下也不过一两个,凭你们还不配。”
羹尧一见那老道人卓然而立,虽然骨瘦如柴,两眼却精光四射,知非常人,但语气竟如此狂妄,心中也有不服。
连忙上前打了一躬道:“道长尊姓大名,道号为何仙山何处,您既是出家人,一定道德清高,还请不必和一个无知女仆计较。”
那老道人却不答礼,只扣缰在手,略为一拱道:“你既出头说话,想系这一行之首了,我老人家本当教训这些猴儿崽子,你既作上这么一揖,冲着你,我也不予深究咧。”
说着便待上驴,这一来却恼了旁立二罗和费虎,一齐大喝道:“你便再是老前辈,也该懂点礼数,真打算蒙人,就这么走,可没有那么便宜。”
那老道人哈哈大笑,又在驴边站定道:“你们打算怎么样,我这大年纪,难道还想把活人留下当真给那蠢妇赔不是不成!”
费虎第一个双手叉腰喝道:“平白的我们为什么要将你留下来,不过我们二爷既问你姓名,也该有个交代才对,如果不哼不哈,就这么一走,你也太以显得目中无人咧。”
羹尧方待喝阻,那老道已经一伸手大喝道:“你这娃儿竟敢无理,还不与我过来。”
那马小香站得较近,因为自己初入年宅,又是一个少女本不想说话,一见老道人那只手伸了出来,红而发紫,更如朱砂一般,五指又尖如鹰爪,不由失声道:“虎儿赶快闪开,这是昔年的鹰爪天王,朱砂手侯威,侯老前辈千万动手不得。”
说着竟自越众向前福了一福道:“侯老前辈从哪道而来,为何又出了家,侄女姓马名小香,秃顶神鹰沙元亮是我姑父,这费虎是我族人,他年纪小自难免出言无状,还望恕罪。”
那老道人倏然二目圆睁,精光四射道:“原来你竟是沙老回回的内侄女儿,那你一定是马香玉那贱人的孽种了,老夫昔年为了那贱人,承老回回赐我一掌,打出回疆,至今积恨难消,既如此说,前面离开邢台县不远,你们可速差人将他找来,就说昔年的侯威为了那一掌已经遁入玄门,打算向他再为请教一二,只在他来以前,你不走开,老夫决不会伤你,否则对不住,那一掌之仇,便要在你身上咧。”
羹尧虽不知侯威来历,但见他狂妄愈甚,不由按撩不住,也冷笑一声道:“道长不必如此说法,那沙老前辈与在下乃系忘年之交,你有什么话不妨冲着我说,便对他老人家有什么过节,只你真有理,我少不得替沙老前辈认过,否则打算如何指教,也无庸再到邢台县去,这里荒野无人,便做一个了断不好吗?”
那老道人不由大怒道:“你这娃儿又是谁,竟敢替老回回把事搞在头上,既然如此不妨报上姓名由我斟酌便了。”
那孙奶奶在旁,不等羹尧开口连忙喝道:“你这老杂毛,瞎了狗眼咧,这是俺姑老爷,年二爷,那旁便是俺姑奶奶云小姐,你待怎样?”
羹尧连忙喝止,一面笑道:“在下辽东年羹尧,原本不敢和道长较一日之长短,不过道长既然目空一切,那便不容在下藏拙咧。”
说着也卓然而立道:“道长昔年和沙老前辈是一段什么过节能先见示吗?”
侯威闻言看了中凤一眼又厉声道:“原来你就是年羹尧,依你这一说,那旁贱妇一定是那云中凤了,我那侄儿侯异与尔等何仇,竟将他置之死地,又将我那盟侄向城用那错骨分筋之法,治得他形同废人,今天便丢开沙老回回一掌之仇,你们也端的须还我侄儿的命来。”
中凤在旁本未开口,闻言连声冷笑道:“瞧你这份德行,起初我还当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是秦岭一派的匪类,这倒枉费我们一番唇舌了。”
说罢又挺身而出道:“那侯异小贼,虽是铁笔书生胡震杀死,向成却是由我用错骨分筋之法,打发回去,你待怎样?”
侯威本来尚充斯文,一见中凤出场,又这等说法,不由大怒,冷笑一声道:“你家祖师爷本待赶向北京寻你算帐,既如此说,那便让你在此间纳命也是一样。”
说罢一掀竹笠,双掌一分便待动手,羹尧方说:“师妹权且退后,待我来向他领教便了。”
罗轸在旁忙道:“年师兄你乃官身,岂屑和这种人交手,且待小弟和他领教几手如何?”
马小香却看着侯威道:“你这无知老贼,我方才是看在我姑父份上,才尊你一声老前辈,谁知你却这等狂妄,你不是要会我那姑父吗?我也稍知他老人家阴阳正反十三掌法,你只能赢了我,少不得有人去邀他老人家前来,否则你连我这娃儿也胜不了,那只好请你再去练上二三十年来算这笔旧帐了。”
说着又回顾诸人道:“二爷、云姐,和各位师兄,并非我有意争先,实因我和这老贼有难解之仇,且请让我见上一阵,我如不行,诸位再上不迟。”
说着足下踏好一个弓箭步,双手一拱,右手向上一抬,掌心朝天,左掌微向下按,右脚尖着地,脚跟提空,亮出一个魁星踢斗式,冷笑道:“我与你这老贼仇深似海,只因先母曾有遗言,决不许向你寻仇报复,姑父也一再垂戒,一经遇上,须以前辈之礼相见,才不得不尊敬你一声老前辈,谁知你却出口伤人,竟对他两位老人家信口侮辱,如今便说不得要看看你这鹰爪功朱砂掌到底如何厉害咧?”
侯威听罢,圆睁着一对胡椒细眼,又将小香上下一看也冷笑道:“原来你仗着老回回已将那套阴阳掌法传你,便敢这等放肆,既如此说,老夫且教你看个明白告诉那老回回。”
说着放下缰绳,那驴立刻跑出老远,接着双掌一分,五指聚拢,指尖微垂,形如碓嘴,身子随之一缩,便如猿猴一般,口中低啸一声,劈面一爪便向马小香当头筑来。小香慌忙一扭娇躯,避开一爪,足下滑出半步,一个仙人夺影,到了侯威身后,手起一掌,单掌开碑,便向后脑劈下。那侯威一爪筑空,倏听脑后生风,并不闪让,只将身子向前一扑,一个筋斗翻出尺许,避过那一掌,正好和马小香又站了对面,右手一伸,双龙戏珠,便来取小香双目。
小香身子一侧避开来势,右手一起,便刁手腕,那左掌却同时推出,按向侯威胸膛。侯威也将身子一侧,让过下面一掌,右手一沉,便向小香纤腕切下。小香倏然一收双掌,身子一转,又绕向侯威身后,一掌向背上推去,侯威仍一筋斗翻了过去,但一经站定,便使出一路猴拳,直攻过来,不但疾如风雨,而且那两手便如钢钩一般,步法身法更神妙异常。小香虽得沙老回回真传,却无如少女动手有好多避忌,加之本力也较差,时间一长,看看不支,那侯威却似一只活猴一般,愈见精神,羹尧一见,惟恐有失,连忙大喝道:“马姐且请少歇,我还有话问他。”
说着双手一分道:“你这大年纪又是一个出家人,好意思和一个姑娘争一日之长短吗?”
侯威闻言,霍的跳出圈子,猛睁小眼道:“这是她自己逞能,要和我较量,能怪我吗?
你既不服,不妨再来试试,却不要又说我以大欺小咧!”
羹尧冷笑一声道:“我虽后生小子,自知决非你的敌手,但却见不得你这种专一欺负妇人女子的江湖前辈,是好的,何妨先较量一下,然后再夸口不好吗?”
说着暗运潜力,一拱双手,说声请,抱元守一蓄势以待,那侯威见状,哈哈一笑,倏然身子一直收起猴拳架式,也把手一拱。就势一个双掌推山扑来,羹尧忙将双掌一合便了一个野马分鬃,竟来硬接,双方全是出手带风,四条胳膊方一接近,侯威倏又双掌一翻,直宕开去,又向腰下切来,羹尧忙将两掌也向下一翻,仍来找他两腕。侯威见他一连两招,全是硬封硬接,转不敢硬拼,忙一收掌仍用猴拳进招,羹尧却也使出师门秘授一路绵拳来对拆十余招之后,侯威忽又拳法一变,化为醉跌八仙解数。羹尧始终仍用绵拳对付,丝毫不敢大意,便旁立众人也均手按兵刃屏息以待,两下相持约莫半个时辰,渐渐打到七八十个回合,仍旧不分胜负,侯威足下虽然跄跄踉踉,又不时跌翻几次,却精神百倍,两只小眼不住价看着羹尧身法步法,倏然冷笑一声,窜起丈余,身子一旋,便似一只大鹰一般当头倒扑下来。却好羹尧不耐久斗,打算用师父七禽掌法取胜,也同时窜起。那侯威一下扑空,那一着饥鹰觅食未能用上,转几乎被羹尧就窜起之势一掌打中,忙趁身子下堕,两足向下一翻,猛然一伸右手向羹尧小腹点去。羹尧那一招白鹤升天,左脚原屈在裆下,暗藏好些解数,一见对方手指点来,并觉似已沾衣,忙就空中一脚踢出,猛听侯威叫声:“啊呀!”忽又冷笑一声,人已落地,接着窜出去丈余,用左手一扣右腕道:“好个顾肯堂的嫡传弟子,果然名不虚传,我是领教咧。”
接着一声低啸,那匹黑驴又飞奔而来,他更不等驴到便迎了上去,一下纵起丈余,向驴背上一落,又打了一声胡哨疾驰而去,那孙奶奶不禁笑得打跌,正说:“俺姑老爷好俊功夫,这一下那老杂毛也许受了重伤咧,俺瞧他那一只右手已经断了。”二罗、费虎也正议论纷纷,那马小香却把秀眉一皱,转向中凤耳畔,匆匆说了数语,中凤不由花容失色道:“当真吗?
那可不得了咧!”
说着,立刻赶向羹尧身畔道:“您曾让那老贼沾身吗?他那双鬼爪子却一毫碰不得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