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姨太太不由噗哧一笑道:“我想不到鱼小姐竟也会开玩笑,天下哪能写信给皇上要官做的道理,老实说,方才这一番话,全是咱们大人让我对您说的,只要您能劝老将军不再固执,这保举的事全有他咧。”
翠娘又娇笑道:“原来如此,那你早说是曹大人说的不更好吗?又何必绕上这么大的一个圈子,不也嫌太吃力吗?”
曹姨太太不由脸上一红道:“那是咱们大人怕您一时想不开,万一再固执己见,那彼此下不了台,才着我对您婉转说明,再说有许多话他也不便说,我们到底彼此全是女人,说话也方便多了,才由我来说,不过咱们对老将军和您全是一片好心,并无恶意,这一点还求您原谅。”
翠娘略一沉吟道:“既如此说,曹大人本来可以算是我的长辈,彼此也见过面,何妨请姨太太进去说一声,容再当面一谈如何?”
曹姨太太闻言,不禁喜得一张嘴,笑得合不拢来忙道:“大人本来说过,只要您肯答应劝老将军出山,他还要当面说明,既如此说,且请少坐,且怠我去请他出来便了。”
说罢,更不待慢,便起身告辞,直向屏风后走去,却不料才转过身去,几乎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再一看时,却是曹寅,正待开口,那曹寅连忙摇手拦着,相携转入后进卧室之中,那曹姨太太忙一伸手笑道:“您这可听清了,我可一句没有漏,连您教的身段做作也一点没有错,人家可答应了,你允我的东西咧?”
曹寅连忙摇头道:“你且慢索谢仪,这事还不十分拿稳咧。”
曹姨太太道:“那我不管,你教我费了一夜工夫才把这一场练好,如今打算过河拆桥那可办不到。”
接着又道:“我知道你现在和李大奶奶已经嫖上了,那我也不管,只是你对我许的愿不还不行。”
曹寅红着老脸道:“你胡说什么?我对他两口子恨也恨透咧,这些事可不是全教他们闹的,便方才如非那丫头还有几分顾忌,便又拧咧。”
说着打开衣橱,取出一个手巾包来,递在曹姨太太手中笑道:“你好好的帮我把这台戏唱好,这一付镯子和一对耳环就送你权当谢仪便了。”
曹姨太太不由一怔道:“这个你不是送那丫头的吗?为什么又说送我咧?你别骗我才好。”
曹寅道:“你这人怎么一点眼色也没有,你瞧见没有,人家那身珠光宝气,还在乎这二三两金子两块烂宝石吗?”
曹姨太太不由把小嘴一噘道:“原来你这一双老势利眼,也有被人家压倒的时候,对不起这一点点金子我也不在乎,你还是留着送那浪娘们吧。”
曹寅连忙又央求着道:“人家现在在外面等着,你可别缠我,咱们好歹把这台戏唱完再说,你且收着,改天到了南京,咱们好好的去逛一趟三山街,和珠宝廊,你要什么我决不驳回还不行吗?你在这个时候可耽误不得咧。”
曹姨太太方才回嗔作喜,瞪了他一眼道:“既如此说,我依你就是咧,你可不要说了不算才好。”
说着又一扭纤腰道:“那么我先去,说你就来咧,这丫头可不好对付,你还得留点神才对。”
说罢,花枝招展喜孜孜的,又向前面内花厅走去,才转过屏风便向翠娘笑道:“鱼小姐,累等了,咱们大人这就来咧,有话对他也尽管说,方才我已经说过,只要老将军肯做官,什么话全好说,便你这一家,也好请到城里来住,那船上却太局促咧。”
翠娘笑道:“这倒无须,我们那条船虽小,但浮家泛宅之乐,却非万金能买,你只须一问你们大人他便知道咧。”
正说着,忽听那曹寅在屏后大笑道:“鱼小姐出言毕竟不俗,只是你和她谈这个,却难索解呢。”
说罢缓步而出,把手一拱道:“小妾庸脂俗粉,虽然跟我学了几年,也认识几个字,读过几本书,但她哪里懂得这种超然物外之乐,不过古人有道是,天下有道则仕,以老将军纵横诲上的威望,如果任其终老江湖,那就未免太可惜了,如今虽然天下澄平已久,但四夷仍未尽服,正是老成宿将决策庙堂驰骑疆场之时,也未必能容他长此啸傲烟霞,纵情泉石咧。”
翠娘也站了起来道:“大人美意,适才全由姨太太转达了,不过士各有志,家严疏懒已久,又年享日高,却恐无心再出仕了,便我再从中劝说,也未必有效咧。”
曹寅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道:“我们且慢谈这个,适才闻得小妾说鱼小姐曾经救过一位江湖女人名叫张桂香的,如今她已在十四王府护卫后宫,不知从何处打听鱼小姐泊舟在这焦山脚下,特为着我面致一函,并请鱼小姐到北京里小住几天,容她当面叩谢当年相救之德,鱼小姐能有暇赏她一个全脸吗?”
说罢,便将那信递了过来,翠娘接过一看,那信封固甚牢,内面还附着半枝袖箭,果是当年说的信物,再看那信时,却盛称允题德望,并隐约有储位已定之意,底下便是坚约往北京一晤,信末又缀上数语,托代探听魏景星游太湖被架之事。
不由也微笑道:“这倒也真难说,以她这样一个秽德彰闻的江湖惫赖女人,居然也蒙十四王爷青睐,这也算是异数了,不过我在这焦山脚下,她怎么会知道?这传话的人,也真太多事了,我虽言出必践,昔年曾允过她,只要她能改邪归正,如有所求必当尽力,但此事却颇有为难之处,这却救我如何处置咧?”
曹寅在她接过信去,本就偷眼看着,一见话风不对,忙道:“鱼小姐,你也许不知道,这张桂香,现在确已改过自新,所以在十四王府颇受王爷器重,这足见是你德化所致,你如不去,岂不令她失望,再说,她这封信也许出于王爷所使,要不然,凭她一个看家护院的女江湖,怎么把这封信托我来发,如依我料,这一定是王爷想见一见令尊和你,恐怕冒昧唐突,所以才着她写这封信来.由此你便可想见王爷求贤若渴的苦心咧,你如真的不去,岂不也负王爷这一番盛意。”
翠娘笑道:“不但如此,我如坚执己意一定不去,那便连曹大人这一番用心也辜负了,不过我所为难的,并不在那张桂香身上,这却非大人之所能知咧。”
曹寅不由脸上一红道:“那一定是老将军坚卧松云不肯出山了,那也无妨,只要鱼小姐肯去,这事便包在我身上,有一半可望,你何必为难咧?”
翠娘摇头道:“他老人家是决不肯再出山的,我是说目前那雍王爷也着了人来,邀往小住,我本已一口回绝,如果此刻因张桂香一信而到十四王府,岂不令我开罪雍王爷,所以为难之处却在这里呢。”
曹寅不由一怔,接着眼珠一转道:“那雍王爷连鱼小姐也邀过吗?这一定又是那位马护卫了,不过这也无妨,你只管到十四王府去,如恐开罪雍王爷,那只须十四王爷去对雍王爷说上一声,只说十四王爷有约在先,便无碍咧,他们两位王爷是同母弟兄,还能为了这个分出彼此,对你见怪吗?”
翠娘笑道:“曹大人,你真的当我是一个无知的女孩子吗?须知我正为了两位王爷明争暗斗甚烈,却犯不着恼谁呢!”
曹寅老脸愈红略一踌躇,又道:“鱼小姐,您既知道这个,那便更好说咧。”
接着又悄声道:“他们明争暗斗诚如尊言,不过从外表上看,这储位虽尚未定,但十四王爷却最为皇上钟爱,老实说,如果老将军肯到北京去走上一趟,此刻也无须出仕,但今日潜邸上宾,他日便是国之重臣。即使老将军志在山林,不屑重入仕途,他日如修国史,这隐逸传总是有份的。再不然,他老人家怕大局未定,犯不着先染上一水,只鱼小姐能先去上一趟,王爷自必对老将军和您也有一个适当的安排,这实在是一个进可以战,退可以守的上策。至于到雍王府去,那便又不同咧,固然此番应邀北上的知名之士极多,便不能显出老将军来,再则万一将来储君不属雍邸,便更犯不着咧。”
说罢又哈哈一笑道:“曹某向来交友以诚,虽然说不上能够高攀老将军,做一个忘形之交,但既然一见如故,却不得不先将此中利害在鱼小姐面前呈明,您如果不以我为憨直太甚,不妨和老将军详细再斟酌一下,便知道何去何从了。”
翠娘又略一沉吟,看了曹寅一眼道:“以大人久历官场,对于京中各事消息又极灵通,所料定属不虚,不过家严不但此刻无入京之理,这事连知道也不能让他知道,否则一言不合,以后便更不好劝得,至于我是否可以到北京一趟且容再斟酌如何?”
曹姨太太在旁道:“这事已经很明白的放在面前,您还有什么思索的?方才我已和您说过了,难道您就真的一点也不为自己打算吗?”
曹寅却笑道:“你知道什么?此事关系极重,鱼小姐怎能蓦然答应,却本来也须仔细思量一番咧。”
说着又道:“曹某所见仅此,现已直言无隐,还望再就利害得失细为斟酌,我在一二日内再静候行止便了。”
翠娘点头,一面又道:“那张桂香信上还另外托我一事,我却一时无法打听,曹大人曾有所闻吗?”
曹寅正待告辞回到后面去,闻言忙道:“她还有什么事托鱼小姐?只要是我能代谋的,决无不从命之理,您且说来听听好吗?”
翠娘笑道:“她说有一位翰林叫魏景星的,因在洞庭东山游湖被架去,不知下落,却托我代为打听,大人请想,我日常均在这京口附近,日前虽曾到姑苏一带走动,但江南京来平静,并无掳人勒赎之事,却教我向哪里打听去?大人曾听说过吗?”
曹寅微讶道:“此事我倒略知一二,但她为什么倒托您打听起来?”
接着又道:“这位魏太史现住洞庭东山,月前确在太湖被人架去,但系仇杀,抑或尚有别情我却不知道,不过有一位同游的王秀才也被打落湖中,却被渔人救起,逃得性命。据他向当地官衙报告,那动手掳人的,曾通姓名,说是姓裴名叫老幺,口称那魏太史久经被害,现在系由家奴邓占魁冒充,那魏太史遗孤尚在,他因与邓某同属魏太史家丁,不忿邓某弑主冒名,所以携了魏太史之子前来报仇,架去杀以祭灵。但另一方面,却说魏太史之被架系前明遗老顽民所为,迄今尚未查明咧。”
翠娘笑道:“既如此说何须查得,只要能将姓裴的拿获不就全清楚了吗?但此事与那张桂香何干,却为何要她来写信给我打听咧。”
曹寅摇头道:“这个却连我也不知道,也许她与这姓魏的或有关联亦未可知。”
说罢把手一拱道:“今日一席本乃小妾与那位李大奶奶合做主人,却不料那李大奶奶过份无知,又自食其果,所以只好由小妾一人作陪,恕曹某不便同席,先行告辞了。”
说着径向后面走去,一面又道:“适才所谈不足为外人道,曹某日内再候好音便了。”
翠娘连忙也站起身还礼,曹姨太太等曹寅走后,又悄声笑道:“适才大人不许我说,我却偏要说,您对此事,当真还要斟酌吗?要依我说,这好机缘却不可放过,您如怕长途寂寞,我也想回到北京城里去看看,咱们同行如何?”
翠娘也笑道:“我向来一剑随身,说走便走,岂有怕赶这一趟路之理,其实我倒真想到北京城里去逛上几天,讨厌的便是因为雍王也曾来邀,所以必须再为熟筹才能决定,即使要去,又怎么能教姨太太陪我赶上几千里路咧。”
曹姨太太道:“方才我已说过,我也打算回去看看,却并不一定是为了陪您,不过我劝您凡事还得看穿一点,可别太那么傻,放着一个锦绣前程不去巴赶,自己把好好的青春误掉,却大可不必咧。”
说着便命仆妇开筵,一桌盛席,却只有宾主二人对酌,饭罢之后,曹姨太太又一再叮嘱不可自误,方才放翠娘离宅。
那翠娘回到船上,只见舱中也陈着一桌盛席,除了因大师而外,其余各人均在畅饮,一见翠娘下轿入舱,等曹宅来人去后忙问此行经过,翠娘匆匆说罢,鱼老不由把手一拍道:
“这奴才果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你为什么不干脆回绝他,这难道还有什么商量的。”
曾静忙道:“老将军不必着急,方才翠娘不是已对他说,你是决无出山之理吗?至于翠娘去否,那就与老将军清节无关宏旨咧。如依我说,翠娘今日这一场应对倒极好,他如再邀,不妨到那十四王府去上一趟,只不沾滞,落得替他兄弟之间再挑拨个大的,让他们早点火并,我们便也可以早些举义,老将军须知,我们现在是赤手空拳,如果无机可乘,单凭这些遗民志士,却不易得手咧,这事还宜向大处去看才好。”
鱼老偏着头,正在踌躇,泰官也道:“老将军须知目前我们只可斗智,却还没有到用兵的时候,如果不设法,鼓动鞑虏内变,今非昔比,一成一旅之师却难敌天下之众例。”
鱼老不由长叹一声道:“大好河山轻易弃却,如今打算逆取,主客之势已易,自然为难,我听你们的话便了,但我倔强一生,无论如何,这晚节却决不可失。”
说罢,不由流下几点英雄泪来,众人连忙劝慰,不提。
在另一方面,那曹寅自翠娘走后,忙又从屏后转出向曹姨太太道:“如依方才情形而论,这丫头已有几分活动,今后你还宜多从侧面着力才好。须知目前我们已经输了那马天雄一着,如能将这丫头父女弄到十四王府去,还可挽回一二分颜面,否则不但雍王之路已断,便十四王爷也必见怪,皇上再一降罪,那这江南也许便待不下去咧。”
曹姨太太笑道:“您要我帮忙也不难,快拿来呀,否则我却犯不着费那么大的力咧。”
曹寅道:“方才我不已经允过你吗?等一回南京去,我决定替你再买上几件首饰,以酬今日之劳便了。”
曹姨太太道:“那么这丫头你又送她什么咧?我看这样儿已有几分算成功,你要送还得快一点,不然人家一走,你还能赶到北京去再送礼吗?”
曹寅又一偏着脑袋,摸着下颔道:“送她的东西用不着买,这些珠宝金玉更用不着,少时我便差人赶到南京去取,她看见一定高兴无疑。”
曹姨太太睁着一双妙目道:“是太太的那一串珍珠手串吗?这东西拿来送别人却太可惜了咧。”
曹寅笑道:“我已说过,这些珠宝金玉之属,决不足以动其心咧,何至再拿这东西出来?你先别问,明天午后,你便直接到她船上下轿,却不必差人先行通报,免得他们又挡驾,如能再将那老海盗的妻妾联络好了,这事便更有望咧,不过你却不必急急向那丫头讨回信,否则便反又不好咧。”
曹姨太太道:“这又是什么道理?你不是心里很急,巴不得她立即答应吗?怎么明天去,反不向她讨回信咧?”
曹寅又笑道:“这个道理,决非你所能知道,你只照我的话去做便了。”
说着又道:“那李大奶奶伤势如何?我们去看看如何?”
曹姨太太抿嘴一笑道:“我知道您忍不住,非去看一下不可,既如此说,我陪您去一趟就是咧。”
说着,两人一同前往前进跨院李元豹夫妇所居房间而来,才到那院落外面,便听林琼仙在娇笑道:“这丫头手底下委实真可以,便这点内功潜力也着实惊人,她只在我肘下一托,这肩胛便又脱了臼,下次你可别替我再乱出主意咧,我看你我要报这仇,那是今生休想了。”
又听李元豹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此仇焉有不报之理,迟早我总要想个法子,让她替武当少林两派丢个大脸,不信你走着瞧。”
接着又听一阵吃吃笑道:“你别吹着玩,凭你那两手狗儿刨能近得了人家吗?我才不相信咧。只靠我那义母有什么用?”
曹姨太太为人本来促狭,又和他夫妇素来不拘形迹,放浪惯了,忙把脚步放低了,就窗隙向里一望,只见李元豹斜欠着身子,坐在一张椅子上,却把林琼仙挽在怀中,脸对脸儿说着话,不由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道:“方才我看你那样愁眉苦脸的,倒吓了我一大跳,总以为你已经受了重伤,谁知现在两口儿却在这里有说有笑的,这不是存心要吓唬我吗?”
那林琼仙一听,连忙从李元豹身上,跳了起来,一撩头发道:“那丫头走了吗?我不是吓唬你,委实受伤不轻,幸而我们这一位素精推拿卸骨之法,把这条胳膊凑了上去,又用推血过宫之法,才算复了原,这一来更把她恨透了咧。”
接着走进窗前向外一看,一见曹寅也跟在后面,不由又脸上一红道:“原来大人也来咧,快请进来坐吧。”
李元豹一听,忙从房中迎了出来,曹寅笑道:“大嫂没有怎么吧,那鱼翠娘已经走了,你既不愿和她多说什么,现在也该出来咧。”
李元豹一面肃客入室,一面笑道:“谢谢大人,她虽然又受有内伤,但已经治愈,现在却已无妨,不过卑职的事还望成全,否则两位王爷这一赌上气,大人也许无碍,卑职却难说咧。”
曹寅道:“现在倒不一定怕雍王爷见罪,讨厌的是我们一切全落在那马天雄的后面,怕只怕十四王爷也怪下来,那便难说了。”
林琼仙也从房中走了出来道:“这位十四王爷如果对我们也怪了下来,他便没有良心咧,我们为了他,真是九死一生,便不说给点好处,还能乱怪人吗?”
曹姨太太抿嘴一笑道:“如今的事,确实难说,上面却只问这事你办好没有,却不管你的死活咧,谁教我们落在人家后面来。”
李元豹看了曹寅一眼道:“难道十四王爷因为我们输了一着便真的袖手旁观,把我们推出去吗?那他以后还有要用人的时候咧,便算雍王爷不说理,势力再大,卑职也没有个死罪,何况那马天雄伤已全好,吃亏的还是我们夫妇,他老人家这点主也不能替我们做一下吗?”
曹寅笑道:“贤伉俪只管放心,此事全有曹某啦,不过在这个时候,李兄却不必再寻仇报复,否则便更不好办了。”
李元豹连忙请了一个安道:“卑职谢谢大人成全。”接着暗暗又向林琼仙使了一个眼色,一面道:“那鱼翠娘对我夫妇之仇,在所必报,不过大人既如此吩咐,那卑职只好留以有待咧。”
曹寅点头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才算好汉,李兄能看得远点最好,如今我们要能在十四王爷面前稍有交代,便非借重他父女不可,却不可再轻举妄动咧。”
李元豹连忙躬身答应了两个是字,一面又请了一个安道:“拙荆伤势虽然无碍,但仍须稍服活络去瘀之剂,以免留下病根,这类的药,怕差人去不易弄清楚,非自己跑一趟不可,请恕卑职失陪了。”
说着便起身告辞,一面向林琼仙道:“好在大人与姨太太均能见谅,你就权且代我陪一陪吧。”
说罢便匆匆走了出去,曹姨太太等他走后,猛然一摸身边道:“哎呀,我是怎么着咧,为了陪那丫头,竟把一串钥匙忘记在内花厅咧,这还得赶快去寻一寻才好,要不然,这些管家奶奶们,向哪里一塞,又寻不着咧。”
说着也起身径去,这时,那三间屋子里,婢媪全不在旁,曹寅看着林琼仙又笑了一笑道:“你没有伤着哪里吗?我要不是因为要把那丫头敷衍晋京去,早来看你咧。”
林琼仙双蛾微蹙道:“不敢当,大人能不见罪已是万幸咧。”
曹寅掉头一看,姨太太已经去远,又四顾无人,连忙趋前一步笑道:“你又生什么气?
方才当着李兄我已说过,这事全在我咧,你放心,只等把这一场过去,如果十四王爷能不降罪,我决设法替李兄安排一个好缺先署上一署,再谋实授,还不行吗?”
林琼仙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好,我的大人哪,算了吧,你这一番好意,我是谢谢咧,你凭良心说,我们两口儿也算把您伺候上咧,可又得着个什么?那焦山的事,不也是遵你大人的吩咐吗?如今却全弄到我们身上来咧,你老人家却向两位王爷身上一推,有理没理,过失全是我们的,还让我吃了哑吧亏,反去伺候那丫头,我们可图个什么来?”
曹寅乘势一把捉牢纤腕道:“我委实对不过你夫妇,不过这事这样弄拧了,却不能一定全怪我,谁又能料那雍王爷半路上派出一个马天雄来咧,如今错已错了,只有设法弥缝才好,便委屈你夫妇一点,我心里全有数目,日子长呢,闻得皇上圣驾就要南巡,至迟也不过明年春天,便要到江南来,即使一时无法外放,到时候,我必设法弄件好差事调剂调剂,也就足酬今日之劳咧。”
说罢,乘机挨着她坐了下来,又附耳道:“你上次要的东西那也算不了什么,只等我一到南京,便可如愿咧。”
林琼仙不由辗然一笑,接着又叫了一声哎呀,把他一推道:“我这条胳膊又受了伤,却不是平日咧,你可动不得。”
接着又道:“但凭你的良心吧,我是不争什么的。”
曹寅笑道:“我的良心本来就不坏,对你更不坏,但请放心便了。”
接着又道:“你这臂伤既无大碍,明天还须帮我将那丫头撮弄进京去才好,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我们只要能在她身上挽回一二分面子,别教十四王爷再怪下来,以后一切便不愁咧。”
林琼仙把嘴一披道:“说来说去,原来你还是为了这个,我真想不到,你就这样看重她,这到底是什么缘故?老实说,我已把她恨透,要不是有你的吩咐,说什么也不行,现在却没有话说咧。”
曹寅忙道:“不是我看重她,却是因为皇上对这些前明遗老太不放心,各位王爷又全对他们争相延聘,所以他们才成了香饽饽,要不是为了这个,我们还能理他父女吗?”
琼仙又笑道:“那些遗老也太多了,做过大官大府的也不知多少,就在乎他一个老盗,一个强盗丫头吗?”
曹寅道:“话不是这等说,上面看重的,倒不在乎他们过去的官职大小,而是因为他们的潜在势力,这鱼家父女委实不安本份得很,他别的地方不住,却跑到这焦山脚下来,一定有他的用心,你看,只凭那丫头今天的一身穿戴,像个打鱼的吗?”
林琼仙娇笑道:“那干脆派兵把他剿了不也就完了,你还怕他造反不成?他父女虽然在这江面上的确有点力量,还能撑得住官军的一击吗?好好的现成事不做,却倒转来要去奉承他,未免太值不得咧。”
曹寅一吐舌道:“这怎么使得,皇上好容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个三藩之乱平定下来,与民生息,怎么能够轻易再谈到用兵,要不,那还等你说,如今但求能把她弄进京去,由十四王爷把他父女羁縻起来,那便行喇。”
林琼仙笑道:“假如她不去,你又待如何咧?”
曹寅摇头道:“那不会,我已把她说了个八成咧。”
林琼仙眼珠一转道:“你且慢拿稳,这丫头也许心眼儿已经活动,但是她的老子却是出了名的古板,一心要想做前明忠臣,你要让他到北京城里去,却恐怕未必呢。”
曹寅道:“那依你之见,又如何处置咧?目前却非把她弄到北京去不可,老的不行,至少也要把小的弄去,要不然,我在王爷面前,却无法交代咧。”
林琼仙又吃吃一笑道:“反正皇上和王爷不是为了怕他造反吗?我们设法把他父女给宰了不也是一样吗?”
曹寅连连摇头道:“那可使不得,固然我们现在无法宰他,即使有法子暗中把他害了,也适足以引起其他遗老顽民的公愤,以后再想罗致那便更难咧,再说王爷也不是这个意思,你千万不要急于报仇才好。”
林琼仙把手一夺嗔道:“我这是为了大人着想,却不只是为了私仇,你为什么老吩咐这话?老实说,我夫妇便要报这仇,也不会借重官中力量咧。”
接着又道:“我夫妻受了这丫头的一镖一弹,决不能就此罢休,凭谁来说也不行,将来自然会有人找她算还这笔帐,桥归桥,路归路,却用不着大人替我们着力呢。”
曹寅忙又道:“你又生什么气?须知官中的事,一切须听上面的话,却和江湖行径绝不一样咧,你且听我的话,咱们把十四王爷这一关先敷衍好了,等她已经入了牢宠,再慢慢收拾她不好吗?”
林琼仙把小嘴一披道:“你骗我呢,依照你的话,他父女果真肯北去,还怕不是十四王府的上宾,我们还能动她吗?”
曹寅不由吃了一惊道:“难道你夫妇目前就要动她的手吗?那却使不得咧,须知不但十四王爷要邀他,便雍王爷也曾托那马天雄邀他父女,如果在这时候出上点事,那却又是麻烦咧。教我无法交代事小,便于你夫妇也不妥,千万别这样办才好。”
林琼仙又笑了一笑道:“你别害怕,便有人来找她,也与我们无关,江湖上寻仇报复的事太多了,难道说因为我们跟她有过过节,便应该保她一辈子平安无事吗?”
曹寅忙又道:“你千万不可乱来,须知不论是谁出面,一旦出事,全于我们不利,目前两位王爷正在勾心斗角,彼此惟恐无事,他们无碍,我们一夹在中间,便吃罪不起咧。”
林琼仙道:“这却不是我的意思,我们那一位,早已差人去告诉我义母孟三婆婆了,她老人家如果有什么花样,我却阻拦不住咧。”
曹寅一跺脚道:“这怎么是好,这李兄也太急急咧,为什么事前一点也没有告诉我?他在官场之中,也混了好多年,难道连这点利害也不知道?等他回来,你还须好好的劝说一番才好,须知便是一个小小前程也不易巴结,这却荒唐不得。”
林琼仙略一沉吟道:“我那义母也是江湖有名人物,而且在武当少林之外独树一帜,手底下人也不少,你怕她杀那丫头父女,不会也把她招致过来,大家乘势解开这个扣儿吗?”
曹寅双眉一皱道:“这却不同,王爷属意的是这些遗老顽民,通儒大侠,你那义母却非其人,我便密保上去,王爷也不见得便见重咧。”
林琼仙冷笑道:“照这么一说,大人便先瞧不起她来,她要出上点事,也只好听她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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