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派人“踩道儿”然后再派出十几名大内侍卫,行动机密,趁夜来到,所要对付的,应该不是等闲人物。
照这么看,应该不会是人在睡梦里,还不知道。
果然,身材颀长黑衣人跟那件带领人站在北面屋上,那位带领人物一挥手,南面屋上两名带剑黑衣人飞身落了下去。
下面是个小四合院,刚落下去,恐怕脚还没沾地,一声女子轻叱划空响起,东厢房用两点寒芒破窗打出,直奔那两名带剑黑衣人。
当然,那两名带剑黑衣人早有防备。
尽管是是早有防备,一个伏身斜掠.躲了开去,另一个却闷哼声中,身躯一晃,连忙退到影壁墙后。
显然,那两点寒芒打中了一个。
虽只打中一个,但——
那伏身斜凉的刚躲开两点寒芒,西厢房里又是一声女子轻叱,又是两点寒芒打到,吓得他就地一滚,腾身跃起,又上屋面。
退入影壁墙后的那一个没动静,不知怎么样了?
只听那与身材颀长黑衣人并肩而立的带领人物怒喝道:“大胆叛逆,还敢负隅顽抗,这里已经被我们围上了,再敢拒捕就是死路一条,还不出来负手就缚?”
随听北面上房里传出个平静、冰冷,但却不失甜美的女子话声:“真要那样,那才真是死路一条呢。”
至少,这一家里有三个女子,而且分别在堂屋跟两边厢房里。
不知道还有没有别人。
但,北面堂屋里那个平静、冰冷又不失甜美的女子话声.却听得纪珠心头猛震。
他一听就听出来了那是姑娘万海若。
北面堂屋里的既是万海若,不用说,东西两边厢房里的必定是万海著的两名侍绿云跟紫兰了。
而且这一家里,除了她们主仆三个以外,也不会再有别人。
纪珠记得,也绝不会错,前次跟万姑娘见面的地方。不是这儿。
已显然,万姑娘为逃避清廷鹰犬的耳目,已经又更易了住处。
可惜的是,仍然没能躲过,仍然被发现了踪影。
纪珠大感为难,他跟纳兰说好了的,是不许官家再动北六省的江湖道,也就是铁英那帮人,他则不找官家,并没有把万姑娘主仆三人也包括在内。
现在,万姑娘主仆三人遭到围捕,他到底是插手不插手。
管不管呢?
无论于情于理,无论说哪一样,他都该插手、该管。
但,只他一插手管了这件事,那背信违约的就是他,而不是纳兰。
那么一来,官家自然可以派出铁卫,大捕北六省江湖道、北六省江湖道也必群起抗拒,甚至进而反扑。
真要是那样,后果将不堪想象。
如果这是纳兰的谋略计策的话,这一着,应该是既高明而狠毒的。
就在纪珠犹豫为难之际,那位带领人物怒喝挥手。跟那身材颀长黑衣人,连同另三面屋上的黑衣人,一起腾身的落在院子里。
甫一落下,两边厢房里叱喝声中又透寒芒。
但这一次,却全被十几把长剑挥动之中打落。
只听那带领人物道:“再不出来我就要下令攻进各屋,格杀勿论。”
北面堂屋,又响起那平静、冰冷、甜美话声:“官大人不必动不动就以杀来吓人,我们这就出来了。”
堂屋门豁然大开,出来的正是姑娘万海若,她提着长剑,一身白衣,清丽绝伦,也显得凛然不可侵犯。
东厢房里、西厢房里,也开门出来了绿云跟紫兰,绿云一身绿,紫兰一身紫,都提着长剑,脸色冰冷,寒气逼人。
身材颀长的黑衣人,跟那位带领人物没有动,其他的则立即微微的散开,分别面对东西两厢房。
只听万海若道:“官大人,我们出来了。”
那位带领人物冷哼道:“你们是想负手就缚。还是想流血五步,横尸此处?”
万海若道:“负手就缚,有什么好处?”
那位带领人物道:“或许朝廷开恩免你们一伙,废去武功,配给官家为奴。”
“那比死还惨,是不是?”
“这么说你们想死?”
“我们倒不怕死,可是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死,至少目前还不能死。”
“这么说.你们是两样都不想?”
“做官的毕竟聪明,对了,官大人。”
那位带领人物怒笑道:“由不了你,死到临头还敢油腔滑调耍贫嘴,你们这些叛逆真是个个死有余辜,来人,给我——”
‘杀’字就要出口,万海若突然道:“等等。”
那位带领人物道:“难道你还有什么遗言不成?”
万海若道:“我想知道一下,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的。”
那位带领人物道:“找你并不难——”
“不容易。”万海若截口道:“最近这一阵子.我不住的搬家,有的时候甚至一天换两个地方,想知道我的确实住处绝不容易。”
那位带领人物道:“事实上我们已经我到你了,一点也不难。”
万海若道;“那非有人告密带路不可,能不能让我知道一下、那告密带路的是谁?”
那位带领人物道:“没有人告密带路。”
万海若道:“何必呢。你们既然说我死到临头,还有什么好相的,难道说,你们的心肠那么硬,死都不让人死得瞑目。”
那身材颀长黑衣蒙面人忽然一声怪笑,说道:“我天生就惜玉怜香,还是让我来告诉你是谁吧——”
他越前一步道:“看清楚了,告密带路的人就是我。”
入耳这话声,纪珠心头又是~阵跳。
只听万海若淡然道:“你一块黑巾蒙面,唯恐别人看见了你的面目,你叫我如何看清?”
那身材颀长黑衣蒙面人道:“你的意思,是要让我把脸上的蒙面黑巾拿下来,让你看看我的脸?”
万海若道:“你愿意么?你敢么?”
那身材颀长的黑衣蒙面入道:“反正你已死到临头。敢倒是没有什么不敢的,只是我不愿意。”
万海若冷冷一笑道:“弃宗忘祖,卖身投靠,既想向虏主邀功,却又畏首畏尾,不敢见人,世上再也没有比你这种人更卑鄙的了。”
那身材颀长只在蒙面人道:“你不用激我,我是不吃这一套的。”
万海若突地目闪寒芒,厉声截口:“弃宗忘祖,卖身投靠的无耻败类,你以为看不见你的脸,我就真不知道你是谁!”
“你知道我是谁?”
“你就是那丧心病狂,反复无常卑鄙小人白泰官。”
纪珠暗道:“对,就是他。”
只听白泰官道:“不错,你真知道,可是万丫头,你知道又如何?”
万海若咬牙道:“白泰官,我是不认识你,可是家师她老人家待你不薄。”
白泰官哈哈一笑道:“万丫头,不提你那师父人就是死,脸上也好看点儿,胡玉娘她淫荡成性,丑恶秽行一大堆。有其师必有其徒,我替他们把你们这一对丢人现眼的师徒除掉,真要说起来,他们应该感谢我。”
入耳一声“胡玉娘”纪珠心头猛震。
原来万海若竟是胡玉娘的徒弟。
有约在先,这件事纪珠不该管。
但是,现在,纪珠他能不管?
大哥念伦二哥怀玉,这个‘玉’,就是当年的胡玉娘啊!
忽听万海若厉喝道:“白泰官,往口!你弃宗忘祖,卖身投靠已经是死有余事,居然还敢血口喷人,侮辱家师,作简直罪该万死,还不纳命!”
话落,振脱一抖,一柄软剑已握在手中趁科血之势,软剑笔直,带着一道寒光便卷向白泰官。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万海若出剑发招,一气呵成,而目疾若奔电、分明在剑术上有不俗的造诣。
奈何,她碰上的是“江南八侠”里的白泰官。
白泰官朗笑声中长剑出鞘,抖起一朵剑花,硬迎万姑娘的软剑。
“当!”的一声,火星激射,软剑荡了回去,白泰官跨步欺身,掌中长剑直指万海若。
行家任何人都看的出来,万姑娘一把软剑,在先天上就吃了亏,如今若不躲闪应变,势必非伤在白泰官这一剑之下不可。
纪珠不能再看下去,他也看不下去了,龙吟长啸声中,腾空拔起,头下脚上,疾射而落,半空中做霹雳大喝:“住手。”
这一声震天慑人,白素官身躯猛震,手上一顿。
纪珠已飞身落地单掌一挥,拍向白泰官。
白泰官急忙抽身飘退。
有不知死的,一个黑衣蒙面的内廷好手,悄无声息,长剑一摆,就卷纪珠身后重穴。
纪珠脑后像长了眼,一声:“你还差得远。”
单掌后抛,一圈一抓,闷哼声中,长剑已到了纪珠手里,吓得那个黑衣蒙面的内廷好手连忙爆退。
纪珠一收长剑,剑尖下垂,道:“白泰官,你的伤好了?”
这时万海若已看清是谁,脱口道:“三少。”
纪珠道:“万姑娘,你该早告诉我,令师就是胡前辈。
万海若呆了一呆道:“就是怕给三少添麻烦。”
那位带领人物定了定神,跨步上前:“你就是李纪珠?”
纪珠道:“不错。”
那位统领人物道:“纳兰公子曾经告诉我,你跟他已经约法三章!”
“不错,有这回事。”
“那么官家缉捕叛逆,并没有动铁英他们,你为什么不遵约法,横里插手——”
纪珠道:“我想你是错了,我并没有不遵约法。”
纪珠不让他说话,道:“纳兰公子有没有告诉你,我找弃宗忘儿卖身投靠的败类,官家不要伸手干涉?”
“当然有,可是——”
白泰官突然腾房拔起,直上夜空。
他一抖长剑就要卷出。
那位带领人物长剑出鞘,横里一指道:“等一等。”
就是一指、一顿工夫,白泰官已然破空不见。
纪珠脸色一寒,沉声喝道:“是谁不遵约法,你是逼我剑指官家?”
那位带领人物道:“李纪珠你不要强词夺理,你说是找白泰官,但你横里伸手,也等于妨害了官家缉拿叛逆。”
纪珠道:“那么双方都没遵约法,两不吃亏,这么办你不动万姑娘三位,我也不追白泰官了,一切等错过今夜再说,你认为怎么样?”
那位带领人物情知闹僵讨不了好去,而且自己也算是理曲的一方,真要是纪珠找上纳兰,或者逼纪珠剑指官家,他吃不了兜着走,弄不好会来个脑袋搬家。”
他迟疑了一下,毅然点头:“可以,那么错过今夜——”
纪珠道:“错过今夜,纳兰再派出来的未必是你,你担心什么?”
那位带领人物一怔,一时没能说上话来。
纪珠道:“你们不是主人欢迎的人物,可以请了,剑——”
他振腕抛出了长剑。
那被夺了长剑的黑衣蒙面内廷好手连忙接住,纪珠那一抛之势劲大,他接是接住了,纪珠也没想不让他接住。
但是,他一连退了儿步,才拿桩站稳。
只听那位带领人物道:“走。”
他一挥手,带着他所带领的腾身上屋,一闪不见。
万姑娘带着一将香风,到了纪珠身边:“三少——”
绿云、紫兰也如飞掠到见利:“三少爷。”
纪珠答了礼,转望万海若:“姑娘,胡前辈安好?”
万海若肃容道:“她老人家安好。”
一顿道:“三少——”
纪珠道:“万姑娘,事到如今就不必再多说什么了,我请姑娘即刻离京。”
“要我马上离京,为什么?”
“恕我直说一句,姑娘不足以自保。”
“不,三少,铁霸王伤没好之前,我不能走。”
“铁大哥自有我跟他手下弟兄们照顾。”
“别人照顾是别人照顾,可是我欠他的。”
“万姑娘不欠任何一个人的,凡汉族世胄,先朝遗民,每个人都应该卫护致力于匡复的志士的。”
“三少。”
“姑娘,再留下去,不是智举。”
“至今我一无所成——”
“姑娘,来日方长,匡复大业不是一班可成的。”
“哪么,至少让我见他一面。”
“可以,我现在就陪姑娘去。”’
万海若目光一凝道:“三少不相信我?”
纪珠是有点不大相信她,但他不便承认,道:“姑娘言重了、我只是怕从这儿到姑娘原来往的地方这段路上,再出什么差错。”
万海若双眉微扬,显然有点不大爱听,道:“听三少这么说,我是一点儿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了。”
纪珠道:“上一辈的有不寻常的渊源,彼此不外,有话我也就直说了,事实上地处虏都,敌众我寡,姑娘的自保能力的确不够。”
万海若眉梢儿又一扬,但她终于还是忍住了,道:“谁叫我面对的是辽东李家的李三少呢,面对李三少,我的确是不敢自满,好吧,就让三少陪我去,不过在三少陪我去之自,我有几句话要对三少说。”
纪珠道:“姑娘请说,纪珠洗耳恭听。”
“三少太客气了!”万海若转望二婢道:“你们进去收拾一下,等我跟三少说完话后,咱们就走。”
绿云、紫兰恭应一声,双双行向堂屋。
望着二婢进了堂屋,万海若才转过脸来道:“我要先声明一下,我只是把铁霸王当作须眉知己、纯道义之交,不涉一点儿女之私。”
纪珠怔了一怔,道:“铁大哥也这么想么?”
万海若道:“他的想法是他的想法,我不知道,也无法勉强他怎么想。”
纪珠心往下一沉,道:“情之一事,无法勉强,我为铁大哥扼腕,同时也为铁大哥感到万分遗憾。”
“同样的,我也感到很遗憾,如果铁霸王跟我的想法不一样,我更感到歉疚。”
“那道没这个必要。”
“还有!”万海若道:“家师她老人家曾经告诉我一些话、交待我一些事,不过现在已经不可能了,既然已经不可能了,就可以直爽地告诉三少,不会脸红。”
纪珠一怔凝目,他没有问。
原本能令人脸红的事,不好问。
万海若抬玉手掠了掠被夜风吹乱了的云鬓,微微一笑,只是她这一笑笑得显然不够爽朗,她道:“家师她老人家曾经告诉我,李家有位三少,人品出众、所学高绝,交代我如果有幸能碰上时,不妨谈谈上一代未了之情,可惜的是,三少已有了那位芙蓉姑娘。”
纪珠的心头连连震动了几下,说道:“姑娘,今师高抬,纪珠感激,但是,只怪你我相见太迟了。”
万海若又微微一笑,这一笑笑得更为勉强:“上一代还能有未了之情,这一代连丝毫缘份都没有。”
纪珠不好再说话。
万海若竟也默然。
突然之间,小院子里的夜色,陷入了令人极度不安的静寂之中。
纪珠忙轻咳一声,打破了这份沉寂。
“姑娘就是告诉我这些么”
万海若忽地扬眉一笑,这一笑笑得爽朗了:“别的没有了,有又如何,绿云、紫兰收拾好了没有?”
答应声中,二婢提着两个轻便的小包袱,闪出堂屋。
万海若轻抬皓腕:“三少请。”
纪珠一抱拳:“让纪珠带路。”
话落,长身而起。
纪珠陪着万海著主婢刚进院了,秦玉松已带着两个弟兄迎了上来分别见礼,道:“三少、万姑娘。”
纪珠答礼道:“五哥,铁大哥怎么样?”
秦玉松道:“好多了,一觉刚醒,芙蓉姑娘在照顾。”
纪珠道:“万姑娘要见铁大哥,麻烦五哥带个路。”
“是。”秦玉松微微躬身道:“万姑娘请。”“有劳。”万海若一点头,就要迈步。纪珠及时一句:“姑娘,铁大哥不过是刚好一点,不比平时。”
他是提醒万海若,别在这时候给铁霸王什么刺激。
万海若颖悟绝顶,自是一点就透,回头一瞥道:“三少放心,我省得。”
她带着二婢跟秦玉松走了。
万海若等没入往后去的夜色没多久,芙蓉飞快地奔了过来,直如凌波燕,两眼情意,一脸相思:“你怎么样?”
纪珠道:“我没什么,你呢?”
“累一点儿,还好。”话锋一顿,姑娘接着问道:“在哪儿找到万姑娘的”
纪珠把经过说了一遍。
静静听完,芙蓉笑着说道:“万姑娘直比仙丹灵药还好,她这一来,我看铁大哥马上就精神好多了。”
纪珠心又一沉,也为之一痛,想告诉芙蓉,但是话到口边又忍住了。
姑娘已看出来了:“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纪现道:‘以后再告诉你。”
“对了。英蓉何等解事,何等可人,话锋立转:我差点儿忘了,年爷找你干什么?有什么特别的事儿?’
纪珠遂又把随纳兰进宫见驾的事说了一遍。
“呢!”芙蓉道:“可真没想到,那位会见你,会当面要你辅佐东宫。”
纪珠没说什么。
姑娘的确善解人意,话锋又转:“你为什么不进去看看铁大哥?”
纪珠道:“我看铁大哥的机会多的是,何必非抢这时候?”
芙蓉听得为之一笑,也满含深情的看了纪珠一眼:“厅里坐吧!”
纪珠道:“不了,我等万姑娘出来,送她走。”
芙蓉为之一怔:“送她走,她还要上哪儿去?”
“她不能再待下去,我送她出城离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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