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大出两个小姑娘意料:“姑娘”
那微带冷意的甜美话声道:“自上船以来,我从来就没早起过,今儿个头一天早起,没想到就也许这是天意。”
两个小姑娘又恭恭敬敬的答应了一声,这一声恭应,还较前一声恭应来得快,而且是带着忍不住的喜悦。
恭应之声方落,两个小姑娘的乌云螓首又从船舱那扇窗户探了出来,而且还伸出了两双欺雪赛霜的小手。
没看见两双小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但左边那个小姑娘右手一扬,就看见银光一闪,然后一丝线似的银光,从她的小手里射了出去,极快,奔电似的。
那丝线似的银光一射两三丈,射落处已近岸边。
那儿有一丛水草,水草边,漂浮着一团白白的东西,线似的银光就落在了那团白白的东西之上。
只见小姑娘的右手微微往回一扯,那团白白的东西离开了那丛水草,很快的到了船旁的窗下。
右边小姑娘明眸略一转动,轻声道:“没人,快!”
她这里这么一声,左边小姑娘左腕再振,那团白色东西“哗”的一声,离水飞起,直上船窗,太快,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只看见好大一团。
右边小姑娘一双小手疾伸,接住了那团白色物。
左边小姑娘采手帮忙,两个人的四只手一托一收,就已把那团白色物从这扇不小的窗户带进了船舱。
这时候再看船舱里,任何人都会心头怦然,目瞪口呆,不为别的,就为这船舱里的人,跟船舱里的景象。
船舱里的景象,这艘灯船原就比别的灯船大,因之,这艘灯船的船舱,也要比别的灯船的船舱大一倍。
往外看,舱门垂着五色珠帘,帘外是甲板,甲板上,一色桐油带大漆,发亮,斜斜的一条红毡,直铺到船舷。
从桅杆,船顶到船头、船舷,挂着几十盏五彩油纸小灯笼,当然,在这当儿灯笼是没有点上。
几十蒸小灯笼下的甲板上,还摆着一套小巧玲珑的朱红几椅,椅子上是大红绣花的锦垫,几上是一套茶具,细瓷雪白,还带点儿剔透。
往里看,船舱一隔为二,里间,两扇镂花门关着,看不见。
这外间,绵毡、珠灯,布置得富丽堂皇,虽大户之家也不过如此,但透着雅致,角落矮几上一具大琴,壁上橱里整齐的几排书册,也带出了几分书卷气。
船舱里的人,原是三位。
如今,多了一位。
原来的三位,两位粉妆玉琢,仙露明珠般小姑娘,各穿一式袄裤,一红一绿。另一位,也是位姑娘,只怕就是话声冷而甜美的那位,高领小褂儿八幅裙,一身黑,黑底小红花,头上云髻高挽,腰间环佩低垂,裙角下便是一双衬饰工绝的绣花鞋。两个小姑娘已是美极,这位姑娘更是人间绝色。
两个小姑娘粉妆玉琢,这位姑娘更是冰肌玉骨,不带人间一丝烟火气。
她嫌清瘦了点儿,但瘦不露骨,她确清丽如仙,但神色冷峻,眉宇间那股子冷意不只逼人,简直能让人不寒而栗。
让人看一眼,情不自禁想看第二眼,却又不敢再看第二眼。
多出来的那一位,可不是姑娘家了,是个大小子,男人。
看这大小子的长像,衣着打扮,他不是别人,赫然是昨夜上游茅屋见过金瞎子后,混身不对,一头栽进秦淮河里的那个年轻人。
两个弱不禁风的姑娘家,就算抬一个大男人,已经是不容易了,何况是仅凭一根线细的银丝,就能把一个大男人凌空带起来,这要是让人瞧见,不惊世骇俗才怪。幸好,这时候天刚亮,又是在这习惯晚起的秦淮河这一段,没人瞧见。
年轻人被平放在地毡上,混身湿透,还在流水,地毡很快就湿了一大片,可是没人去留意地毡。
三位姑娘,六道目光,齐盯在年轻人脸上。
年轻人,睡着了似的,一张脸苍白,白得没一丝血色。
突然,那位美姑娘开了口,话声仍是那么冷,可也仍是那么甜美:“小红”两个小姑娘原都出了神,如今各自一震,悚然而醒,只听穿红的小姑娘道:“没想到是这么个俊后生”
说话间,触及美姑娘一双冷峻目光,微一凛,忙闭上了鲜红的小嘴儿。
只听美姑娘道:“把把他的脉。”
穿红的小姑娘小红忙应了一声,蹲下身去,伸小手把住了年轻人的右脉,只一把,立即抬头:“姑娘,他还有脉!”
美姑娘蹲下身,伸出欺雪赛霜,柔若无骨的玉手,伸两指,那手指白嫩修长,根根似玉。
地把两根玉指轻搭年轻人右腕脉,突然,她神情震动,那冰冷的娇靥上浮起异常的惊讶神色,脱口“啊”了一声。
穿绿的小姑娘忙道:“怎么?姑娘,是不是没救了?”
美姑娘刹那间恢复平静,道:“我没这么说。”
随话缓缓站起。
两个小姑娘微一怔。
小红道:“那是说”
美姑娘缓缓道:“他中了毒,奇毒!”
两个小姑娘猛一怔,就待再问。
美姑娘已然道:“把他抬到底舱去。”两个小姑娘还想问,可是接触到的是美姑娘那双冷峻的目光,两个人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带着惊异抬起了年轻人。
船舱一角有一道扶梯通往底舱,两个人抬着年轻人走下扶梯,美姑娘袅袅跟了她们走下去。底舱更大,隔成一大间、几小间。几小间里有卧房、有衣物房、有沐浴房,那一大间,竟然是卧房。
两个小姑娘抬着年轻人进了一间,是间洁净卧房,两个人把年轻人放在床上。美姑娘道:“拿我的药箱来。”
小红像一阵风似的出去了,当地又像一阵风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小巧玲珑的紫檀木小箱子。
美姑娘再为年轻人把脉,片刻,收回手接过小木箱,从箱子里取出了一个几寸高的小绿玉瓶。
小红道:“姑娘,咱们这治毒的灵药”
美姑娘道:“他中的是奇毒,不敢说有没有用,不过至少可以保住他的命,小绿!”
穿绿的小姑娘忙一声恭应,伸手捏开了年轻人紧闭的牙关。
美姑娘从小绿玉瓶里倒出一颗其色碧绿的药丸,放进了年轻人嘴里,小绿手一松,年轻人嘴闭上了。
旋即,小绿又在年轻人的喉头轻点一指。
年轻人喉头一动,想必那颗碧绿药丸已经顺喉而下。
小绿再抬手出指,飞快地在年轻人胸前几处穴道上各点一指,这才收了手。小红道:
“姑娘,药是给他吃了,可是他这身衣裳”
美姑娘冰冷的看了小红一眼。
小红粉颊猛一红,忙闭口不言。
本来嘛!船上只有三个人,却都是姑娘家,谁能给个大男人换衣裳。
美姑娘没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小红、小绿看了看床上的年轻人,纵然看他穿着一身湿衣裳不忍心,却有心无力,爱莫能助,也跟着出去了。
回到了上舱,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美姑娘往那儿一坐,小绿趋前问道:“时候不早了,姑娘要不要开早饭?”
美姑娘似在想什么,微一摇头道:“不急。”
小红看出了美姑娘的神色,道:“您想什么呀?”
美姑娘道:“我在想那个后生”
小红忙道:“怎么了?”
美姑娘道:“他这么个人,似乎不该中这种毒。”
小绿道:“姑娘,他中的是什么毒?”
美姑娘微一摇头道:“我看不出来,不过我敢说,他中的绝不是普通的毒,而是武林中人所用的毒。”小红道:“那么,他该是武林中人。”
“不!”美姑娘道:“我给他把脉的时候,没觉察他有一点武功修为,他要是武林中人,绝瞒不过我。”
小绿道:“可是,他要是不是个武林中人,那害他的人要杀他易如反掌,又何必费那么大事下毒?”
美姑娘道:“这也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小红目光一凝,道:“姑娘,他会不会是厌世轻生,服毒自绝,不是别人给他下的毒”
小绿轻拍一掌,道:“对,或许他有什么不如意,像大比没中”
“胡说!”小红截口道:“你又不是没看见,他那像个读书人?”
美姑娘一双美目中闪现疑惑神色,沉哼说道:“看他的装束打扮,不像个读书人,可是看他的人,却又不像是个世俗中人!”
小绿道:“那他究竟是”
美姑娘一双美目中忽然闪射逼人冷芒,道:“有人往咱们船上来了!”
小红、小绿略一凝神,然后小红柳眉一扬,道:“这才什么时候,那有这时候逛秦淮,上灯船的,婢子去把他撵下去。”
话落,她转身要走。
美姑娘皓腕微抬,拦住了小红。
就在这时候,一阵步履声经由跳板到了甲板上。
随听一个带笑话声在舱外响起:“无垢姑娘起来了么?在下不远千里慕名而来,还请姑娘不吝金面,容在下一见。”
小红、小绿入耳这话声,双双一怔。
小绿急低声道:“姑娘,这话声”
美姑娘美目中冷芒再闪,微一点头。
小红、小绿一双玲珑剔透,慧黠巧婢,当然懂美姑娘的心意。
小红旋即转脸向外,道:“我家姑娘还没有起身,不便相见,尊客请上灯之后再来吧!
只听舱外那人一笑说道:“在下有要事在身,路过金陵,闻道无垢姑娘群芳称最,秦淮第一。
而且,论文才更是红粉中博士,娥眉队里状元,私心极为仰慕,故而不惜耽误行程,特来拜识,无论如何还请转奉无垢姑娘,体念在下意诚,行个方便。”
小红一双眉梢儿扬得更高,道:“凡上我家灯船来的客人,都是对我家姑娘极为仰慕,无限诚恳,若是全都相见,非挤破我家灯船不可,规矩不能破,尊客还是等上灯以后再来吧!”
舱外那人一笑覆道:“在下既不惜耽误行程,如此佳丽,岂可失之交臂,当面错过,说不得在下只有硬闯香闺,一会无垢姑娘了,但请放心,在下自恃不俗,绝不至于让无垢姑娘失望。”
小红、小绿脸色一变,就待有所行动。
美姑娘再度抬起皓腕,娇靥上一层寒霜懔人。
这里美姑娘刚拦住小红、小绿,那里一声步履响动,珠帘一掀,一个人带着一阵风闯进了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