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王台,在开封城东约摸三里处,台高两丈多,周围一百二十步,上面祭祀着治水的大禹王。
禹王台又叫古吹台,原是师旷吹箫的所在,后来汉梁孝王又加增建,才改名叫禹王台。
禹王台地处城外荒郊旷野,附近本就很难看到人迹,到了夜晚,那就更不会有人了。
空荡荡地,静悄悄地,只有劲风呼啸,夜枭悲啼。
今夜,没有月,大地上黑黝黝的-片。
在“禹王台”后面有一大树林,树林里有着黑忽忽一大堆的东西,看不清那是什么,说它象茅屋,它却是圆的,说它是座巨冢,它的顶端却又是尖的。
在树林外面的一株树干半腰上,挂着一盏灯,那是一盏马灯,蒙古人用的马灯,蒙古人用来挂在帐篷外,风吹不灭的那种灯。
除了看见那盏灯在夜风里摇晃,偶尔碰着树干发出“卡”、“卡”的声响外,别的再也难看见什么,再也难听见什么。
这儿就是这么一副有静也有动的景象。
蓦地,五条人影划破寂静夜色由远处驰来,转眼间一起射落在树林前的那盏灯下。
微弱的灯光下,仍可看得清楚,是那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那瘦高汉子,还有那三个碧眼黄须大汉。
落地后略一打量,只听那位达鲁花亦道:“怎么搞的,没有人,小莫,难不成咱们来早了。”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还没有答话,一个甜美,娇媚,令人听来魂魄飘飘,心跳血腾的嗲声嗲气话声,由树林里传了出来:“谁说的,我已经候驾多时,有点不耐烦了。”
五个人忙抬眼望去,树林里一亮,挑出了一盏小灯,小灯照耀下,可以看出那黑忽忽的一堆,原来是-一座大帐篷,帐篷里没点灯,帐篷口上,却站着那位唱歌的人儿。
她换过了装束,如今披在娇躯上的,是一袭透明轻纱的晚装,灯光下,那成熟,不胖不瘦,恰到好处的玲珑娇躯,隐约可见。
而今,这五个人恨得牙痒痒的,是灯光太微弱,她在那透明的轻纱晚装里,还穿了一件亵衣。
饶是如此,该也很够暴露了。
香肩,粉臂,修长的玉腿,全在轻纱后隐现,那轻纱挡不住她散发的惑人热力。
这时候看,益显玉骨冰肌,肌肤娇嫩,说得那个一点,她简直就象用玉或象牙雕成的。
尤其令那五个难以按捺的,是她那微微蓬松的一头乌云,那酡红的娇靥,那勾魂的眸子,那要人命,小嘴角挑着的一丝媚笑。
象这般地布施色相,前无古人,在那年头,的确令人咋舌。
可不是吗?瞧那五个舌硬喉干,手心冒汗,瞪着眼,张着嘴的恶心馋像。
也难怪,在这时候,她不啻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尤物。
她笑了,笑得令人难以形容,难以意会:“先进来一个,其他的在外面候着。”
那位达鲁花赤闪身就要扑过去。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伸手拉住了他,被他那高大身躯,憋足了的猛劲,带得一踉跄:
“慢点儿,达鲁花赤”
“怎么?”那位达鲁花赤回头瞪了眼:“小莫”难不成你想先进去?”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连忙道:“不是,达鲁花赤,那有我先进去的道理?我是说,达鲁花赤贵为,贵为应该小心点。”
那位达鲁花赤头一仰,哈哈笑道:“小莫,谢谢你,你们汉人有句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跟这位小娘子缠绵一度,销魂真个,虽死何憾,别耽误我的大好时光,放手吧。”
一甩手腕,放步奔了过去——
,唱歌人儿扭转螓首,呼地-声,吹灭了帐篷口那盏小-,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听见她声荡笑道:“进都进来了,急什么!”
随即,一切归于寂静。
焦急的,是树林外那四个。
半晌之后,那位达鲁花赤春风满面,衣衫不整地出来了,边走边笑,手里提着两只马靴。
那四个神情一松,忙迎了上去,齐声问道:“怎么样?”
“别问我。”那位达鲁花赤摇头笑道:“你们进去以后就知道了,哈,妙,妙,妙哇,妙透了,到今日我才知道汉家女子哈,妙,妙”
一矮身,坐在了树根下,霎时象只斗败了的公鸡。
那四个想再问,结果没一个开口,因为树林里又传出来那娇慵无力,令人心跳血沸的-人声。
进去的时候象疯狂的虎,出来的时候固然也一脸的心满意足,回味无穷神色,但一坐下,便都象泄了气的皮球。
个个都摇头叹息“看不出”此女如此“厉害”
轮到瘦高汉子的时候,树林里传出了话,瘦高汉子他被-了-,-做成入幕之。
五个人乘兴而来,唯有他败兴而去。
那位达鲁花赤留下了一笔重重的赏赐,然后,与另两个黄须大汉互相搀扶着走了,一摇一晃的,象喝醉了酒。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跟瘦高汉子走作一路,瘦高汉子搀扶着他,一路直嘀咕,恨得牙痒痒的。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摇头说道:“算了吧,你,别唠叨个没完了,怪谁?那要怪你自己福气不够,造化不-,这样吧,回城后,你自己寻乐子去,花用多少,算少爷我的!”
瘦高汉子不关这个,却忍不住问道:“少爷,那帐篷里什么样儿。”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一摇头,有气无力地道:“谁知道,黑漆漆的,伸手难见五指,谁看得见?”
瘦高汉子吞了一口唾沫,道:“这么说,您也没看见她”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哈哈一笑,道:“你简直是,看个什么劲ㄦ,有”
突然眼一直,停了步,喝问道:“谁,你是谁?”
瘦高汉子正在全神贯注地听,闻言忙抬头向前望去,只见丈余外的路中央负手站着个人,是那位青衫客,正寒着一张脸,一动不动。
瘦高汉子-怔,道:“喂,你是”
青衫客突然开了口,话声冰冷慑人:“问你家少爷,他在酒楼上见过我。”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一定神,一凝目,神情为之一震,脱口呼道:“是你”“不错,是我。”青衫客冷然点头,道:“难得你还记得我。”
瘦高汉子叱道:“什么你呀我的,叫少”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挣离了瘦高汉子的扶持,一抬手。拦住瘦高汉子话头,望着青衫客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半夜地跑到这儿来拦路?”
青衫客冷冷一笑,道:“你那奴才秦风,不是把我交给你了吗,如今我自动跟了过来,难道你还不乐意?”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脸色微微一变,道“你听见了?”
青衫客冷然点头,道:“不错,我字字悉入耳中。”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道:“你是姓韦,还是姓魏?”
青衫客道;“我姓韦,韦陀的韦!”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道:“你叫”
青衫客道:“韦慕岚,仰慕的慕,山岚的岚。”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道:“卟韦慕岚,不是韦”
话锋忽顿,接道:“你打听谢家干什么?”
青衫客韦慕岚道:“我可以告诉你,我听以打听谢家事,旨在找人”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道:“找谁?找谢家的人。”
“不错。”韦慕岚微一点头,道:“我是要找谢家的人,另外,我还要找当年陷害谢姑娘,把谢姑娘送人金廷的人。”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脸色为之一变,旋即笑道:“谁不知道谢姑娘早被送往异域和番去了,如今谢家已没了人,那又怎么能说陷害”韦慕岚截口说道:“据我所知,当年的金人皇帝,一见谢姑娘后,惊为天人,并没有把谢姑娘送往异域去和好蒙古人,至于是不是陷害、拆散人情侣,硬把那么一位身家清白的淑女献与异族,你说这该叫什么?”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呆了一呆,道:“就算是吧,但跟我有何干,你拦我路干什么?”
韦慕岚冷然一笑,道:“好话,我要知道一下,你莫家为什么派人留意打听谢家事的人,为什么对姓韦的人特别感兴趣。”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大吃一惊,道:“这是谁说的”
韦慕岚道:“你莫家的好奴才,秦风。”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忙道:“你听他胡说八道”
韦慕岚截口说道:“我却要找你问个清楚。”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道:“秦风那狗奴才,他无中生有”
韦慕岚道:“我自会让你承认他说的是实话。”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脸色一变,目光忽转阴毒,道:“你真要问?”
韦慕岚道:“你多此一问,不想问我也不来了。”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阴阴一笑,道:“那么,你先告诉我,你跟玉书生韦志远有什么渊源?”
韦慕岚目中异采一闪,道:“你知道他老人家,那是最好不过,他老人家是我的义父,我是他老人家的义子,兼衣钵传人。”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阴笑说道:“好极了,那就不会有错了,你那义父,他还在吗?”
韦慕岚道:“他老人家健在”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嘿嘿一笑,道:“这倒好,他可真是圣人,没想到二十年后的今天,他仍未能忘情于谢兰馨,姓韦的,要找她到关外去,只是,即使能找到她,她还活着,正如你所说,伊人已为人妇,而且是终生伴食腥膻,衣兽皮的异族,若之奈何,只有泪眼相望,徒呼负负了先把这小子毙了。”
瘦高汉子应声窜起,电一般地扑向了韦慕岚。
韦慕岚双眉微扬,道:“你这是让他找死。”
话未说完,瘦高汉子已然扑到,双掌一翻,当胸便劈,一上手便是狠毒辣招,要命的杀手。韦慕岚手中折扇电出,猛力一下敲在瘦高汉子的腋脉上,瘦高汉子一声大叫还没有出口,韦慕岚挺身而进,折扇再递,一下子又点在瘦高汉子的喉结上,瘦高汉子哼都没能哼一声,两眼上翻,砰然倒地。
瘦高汉子是名好手,可是他未能在韦慕岚折扇下走完一招,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神情猛震,脸色大变道:“没想到韦志远当年仗以纵横宇内的武学,今天重现在你的身上,姓韦的,你试试少爷我的!”
闪身扑向了韦慕岚,他的身手本比瘦高汉子高,但如今看来,却不如瘦高汉子适才那一扑快捷利落。
韦慕岚冷冷一笑,道:“色是伤身剑,欲更是武家的大忌,你”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已然扑到,左掌一翻,抓向韦慕岚胸前将台要穴。
出左掌,也许他惯用左手。
韦慕岚不闪不躲,折扇竖立,硬向他那左掌迎去。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嘿嘿一笑,道:“姓韦的,你小子上当了。”
右掌猛地一抖,一蓬黑忽忽的东西,兜头向韦慕岚罩下。
韦慕岚心中一惊,怒火倏起,匆忙间跨步闪身,折扇“刷”地-声展开,向那蓬黑忽忽的东西封去。
一阵沙沙连响,那蓬黑忽忽的东西被折扇一封,全落在了地上,那是一把铁砂,然而,其中却有-粒自折扇缝隙中穿过“卜”
地一声,正中韦慕岚左肩头。
韦慕岚只觉左肩上痛了一下,但很轻微,而且很快就不痛了,所以他并没有在意。
而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这时却阴笑说道:“小子,你倒霉了,等着挺尸吧,我这把铁砂淬过剧毒,一旦毒素进了血脉,就是大罗金仙”
嘿嘿一笑,闪身又扑了过来。
韦慕岚一听有毒,这种事宁可信其真,绝不能信其假,抬右掌闭了左肩穴道,然后用一只手迎敌,虚空劈向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口中叱道:“既能害谢姑娘,我原该知道你莫家的人是卑鄙的。”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机灵,他没有硬接韦慕岚击出的这一掌,晃身躲避,绕向左面,一掌攻向韦慕岚左肩。
韦慕岚冷冷一笑,跨步闪身,折扇递出,一下正划在了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腕脉上,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哎哟”一声疾退三步,韦慕岚跟着欺进,掌中折扇再递,抵上了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的心窝,道:“别动,否则我要你的命!”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大惊失色,闪身要退,韦慕岚跨步跟进,折扇始终不离他的心窝,道:“人家凡事不经过三,我生平更厌恶事有第二次,你要自信能逃得一命,不妨冒险试试!”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神色惨变,没再敢动,却道:“姓韦的,你杀了我好了!”
韦慕岚冷然说道:“我本打算杀你,但是我还有用你之处,如今,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道:“少爷我叫莫振华。”
韦慕岚冷笑一声道:“你在谁面前充少爷?”
手中折扇往前一送,莫振华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韦慕岚接着说道:“现在,你再告诉我,你可是莫沧江的独子?”
莫振华真不敢再充少爷了,微一点头,道:“不错,我爹就我这么一个儿子。”
韦慕岚冷然一笑,道:“所以他宠坏了你,你是莫沧江的独子最好,别让我一时小不忍叫他绝了后,你最好老老实实地答我问话,二十年前陷害谢姑娘人金廷的,可是你:父莫沧江。”
莫振华摇头说道:“不是,那跟我爹没有关系。”
韦慕岚道:“跟莫沧江没有关系?”
莫振华道:“信不信由你,我爹是个武林人,从来没有做过官,也不屑于做官,他又怎么能陷害谢姑娘”
韦慕岚道:“莫沧江他虽然没做过官,可是以我看,他定然跟官府的人有来往,而且来往甚密。”
莫振华道:“谁说的,我爹从来没有跟官府中人打过交道”
韦慕岚道:“如今那位达鲁花赤怎么说?”
莫振华呆了一呆,道:“那这是元朝又不是金朝,何况达鲁花赤只是我的朋友。”
韦慕岚道:“既能跟元朝官府中人打交道,就能跟金朝官府中人有来往,至于后者,你爹的朋友,跟你的朋友有什么两样?”
莫振华道:“当然不同,我爹是我爹,我是我”
韦慕岚截口说道:“我没工夫,也没心情跟你噜苏,答我该答的话。”
莫振华道:“不论怎么说,那跟我莫家-有关系。”
韦慕岚道:“那么,跟谁家才有关系?”
莫振华道:“我不知道,总之,那跟我莫家没有关系。”
韦慕岚道:“莫沧江呢,他知道不知道。”莫振华迟疑了一下,目光忽转,道:“这你最好问我爹去。”
韦慕岚淡然一笑,道:“你以为我不敢去吗?我原就是想让你带我去见莫沧江,如今正好,走吧。”
话落,折扇翻起,分别制住莫振华的两臂穴道。
莫振华脸色一变,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怕我再”
韦慕岚截口说道:“我并不怕谁,所以制住你的两只胳膊的穴道,那是为了省麻烦,如今废话少说,带路。”
莫振华猛一点头,道:“好吧,姓韦的,你跟我来吧。”
说罢,迈步前行。
韦慕岚没看地上瘦高汉子一眼,跟着迈步,而,突然,他身形一晃,脚下一个踉跄,脸色也跟着微微一变。
莫振华看在眼内,笑在脸上,道:“姓韦的,毒已侵入血脉,你闭穴闭得稍迟了些。”
忽然放步向前疾奔。
韦慕岚冷然一笑,道:“你错了,我-时半刻还倒不了。”
闪身追了上去。
莫振华身法不慢,韦慕岚身影更快,转眼间他便追到莫振华背后,折扇一递,敲了出去。
他敲的是莫振华后颈,不知怎地,眼看着就要敲上莫振华后颈的时候,折扇突然一沉,敲偏了,只在莫振华的脊梁上划了一下“嘶”地一声,莫振华那袭白衣由后颈到背后被划破了一道长口。
莫振华心胆欲裂,吓出一身冷汗,猛然向前一窜,就在此际,他听见背后传来一声闷哼。
他刹住身形,霍然旋身投注,嘴一咧,嘿嘿地笑了起来,韦慕岚那张俊美绝伦的脸,颜色苍白,嘴,紧咬着下唇,浑身乱抖,摇-欲倒。
莫振华笑道:“怎么样?姓韦的,哈哈,要不要我把衣裳脱下来”
韦慕岚双目猛睁,寒芒暴射,手腕一振,折扇脱手打出。
虎伤威犹在,莫振华心中为之一怔,适时,折扇已如一道白光,当头打到,匆忙间他一偏头,折扇夹带劲风,擦着耳轮打过,好险,莫振华又是一身冷汗。
这边,韦慕岚强提的一口真气用尽,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砰然倒地,人事不省。
莫振华定了定神,嘿嘿一笑,道:“姓韦的,活该你倒霉,你暂时不杀我,我却是不能多留你一刻,千错万错,错在事隔二十年,你那干爹不该再派你来这一趟,姓韦的,你再隔二十年后再来吧。”
跨步进前,他手不能动,刚飞起一脚踢向韦慕岚裆间,蓦地里,一个苍劲话声划空传到:
“谁敢在此伤人,不要命了。”
莫振华本是惊弓之鸟,闻声只当是韦慕岚的义父韦志远到了,吓得没敢看一眼,也不顾地上躺着的瘦高汉子,翻身便跑,转眼间没了影儿。
就在莫振华身影不见的同时“嘻”地一声轻笑,人影横空,划破寂静夜色,韦慕岚身边射落了两个人,这两个人,一个是那位千娇百媚,美绝艳绝的唱歌人儿,一位则是位体态丰腴,身着一袭窄身黑衣,把胴体裹紧得玲珑活现的中年妇人。
唱歌人儿身披一袭风氅,娇靥上已看:不见那股子媚气荡意,有的只是庄重,圣洁与——
丝袭人的冰冷。
那中年妇人乌云蓬松,衣襟半解,露出一大块酥胸跟猩红的肚兜,凝脂般的雪白肌肤,跟猩红刺眼的肚兜交映,煞是好看。
看身段,看体态,看那股子成熟的风韵,她十分的醉人迷人,只是,再往上看,却象是被兜头浇了盆水般,立即令人心灰意冷,绮念全消。那张脸,很黑,跟她那身雪白的肌肤太不相称,那容貌,说不出有多丑陋,多吓人,更可怕的是她脸上有一道刀痕,由脸颊上直贯眉心。
这么一副体态,配上这么一副容貌,造物者岂非太以弄人。
目光投注远方,中年丑妇人娇笑说道:“哟!你就这么大胆吗?”收回目光,两眼之中,闪耀出异样的光采,喷,喷,啧地好几声,然后摇头说道:“哎呀,我活了这么大,还是头一遭看见这么俊的男人,你瞧,他的脸蛋儿怕不比女人家还细嫩,真教人忍不住想咬他
口,嗳,我说娃娜,你怎么了?我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有?发的哪门子愣呀。”
说着,用手推了推那位唱歌人儿。
敢情,那位唱歌人儿美目直愣愣地望着地上昏迷中的韦慕岚的那张脸,正在发怔、出神。
如今被中年丑妇人这-推,她瞿然惊醒,娇靥一红,忙微颔螓首,含混应道:“大婶,我听见了。”
中年丑妇人眼一横,居然媚态十足,娇声道:“你听见了,我说了些什么?”
唱歌人儿娇靥又是-红,道:“大婶说,大婶说”
“算了吧,姑娘。”中年丑妇人道:“别说呀说的了,我说的话,看来你是一个字儿也没听入耳,也难怪,象这么俊的男人我也是有生头一遭看见,就别说了,那心儿,那魂儿,还不全被他勾了去了”
唱歌人儿的脸更红了,微微垂下螓首低低说道:“大婶,我没有,也永远不会。”
“那是最好不过。”中年丑妇人道:“男人呀,我见的多了,俗话说得好,小白脸儿多半黑心眼儿,千万别以外表取人,象大婶我当年,那个该千刀万剐的死鬼,起初还刁;是整天地迷恋着我,说什么恩爱夫妻好到头,多少柔情,多少蜜意,谁知全是假的,那一年遇见个长得妖媚的骚狐狸,就被她迷昏了头,迷了心窍,狠起心来不但把我一脚踢开,忘得一干二净.还辣手地在我脸上划了一刀,想起来我就恨,还好那一对不要脸的狗男女,全被我剐了,心里头的气恨,也就消了些,如今我是个无拘无束的寡妇,哼!寡妇,多好,杀了自己的丈夫守了寡”
唱歌人儿抬起螓首,微皱眉锋,低低叫了一声:“大婶。”
“好,好,好!”中年丑妇人忙道:“不说,不说,我不说了,行了吗?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些,其实呀,娃娜,那是因为你还没有”
唱歌人儿娇靥通红,双眉一扬,道:“大婶!”
“好!”中年丑妇人道:“为了我,我不愿得罪你,为了你,你也最好别招我不高兴,说吧,这个俊男人怎么办?”
唱歌人儿迟疑了一下,微垂螓首,道:“我打算把他带回去。”
中年丑妇人目中异采一闪,道:“带回去?娃娜,别忘了,他是个汉人。”
唱歌人儿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可是我不能见死不救,我娘在世的时候,一直教我”
“好了,好了。”中年丑妇人摆手说道:“别说那么多了,我听过不知道有多少遍了,你娘教你做人教你汉学,教你总之一句话,你哪一样都是她教的”吁了一口气,接道:“既然你有把他带回去救治的心意,大婶我当然深表赞同,不过,你得先答应我,到时候”
唱歌人儿猛抬螓首,道:“大婶,这个人不行。”
中年丑妇人一怔,道:“这个人不行,为什么?”
唱歌人儿微一摇头,道:“不为什么,这个人不行!我绝不答应”
中年丑妇人“哦”地一声娇笑说道:“我明白了,人好好色,毕竟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你对他动了心,动了情,喜欢上他了,对不?唉,这也难怪,谁叫他长得这么俊,这么英挺,这么不凡呀”
唱歌人儿娇靥又是一红,随即脸色一正,冷冷说道:“大婶,这,你言之过早,也不可能,要知道,我千里迢迢由关外到中原来,并不是来找个汉家夫婿的”
中年丑妇人道:“我知道,你是来找那是你的事,我不管,只是,既然你不是喜欢他,那为什么不”
唱歌人儿一摇头,道:“不行就是不行,没有理由。”
中年丑妇人脸色一变,道:“哟,瞧不出你还挺硬的,这由得了你吗,姑娘?”
唱歌人儿道:“我知道是由不了我,不过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不答应我这一次,就别想以后我再替你做事。”
中年丑妇人又“哟”地一声吃吃笑道;“敢情你是想用这个来要挟我,姑娘,别忘了,这中原武林,没有我帮你,你难走一步路。”
唱歌人儿道:“我没有忘,只是,没有我帮你,你也永远别想再”
脸一红,住口不言。
“再什么呀!说呀,姑娘。”中年丑妇人诡笑道:“姑娘,我是什么人,你到武林中打听打听,什么大风浪我都经历过,什么人我都见识过,跟我来这一套,你还嫩着呢,我仍是那句话,由不得你,大不了你我拆伙,多少我自己还有点办去。你呢,恐怕只有寸步难行了。”
唱歌人儿脸色惨变,道:“大婶,我求你”“哟,姑娘。”中年丑妇人道:“刚才还那么硬,怎么一转眼又求起我来了,姑娘,你再想想清楚,咱们条件牛互惠,有言在先,我若是天生一副软心肠,这辈子就别过了,也不会在武林中落个魔名了,姑娘你碰上了我,我遇见了你,咱两个总算有缘,如今这缘份还没有到头,我看你还是为自己多想想吧。”
唱歌人儿猛扬双眉,道:“假如这样的话.我宁愿放弃不再找”
“噢!”中年丑妇人道:“他是你的什么人,值得你这样护着他呀?难不成这就叫
见钟情,姑娘,别傻气了,世上的俊男人多的是,以后我再替你找一个就是,怎能为他就忘了你娘的遗言?”
唱歌人儿一震,低下了头,沉默了。
中年丑妇人脸上浮现一丝笑意,笑得得意,笑得淫邪。
“姑娘,别站在这儿发愣了。”
唱歌人儿猛抬螓首,神色有点怕人,道:“说什么你得等他伤好之后”
“那当然,”中年丑妇人吃吃笑道:“带着伤怎么行呀,那既费事又累人,更煞风景扫兴了,我会等他恢复他那生龙活虎般的活力的。”
唱歌人儿象没有听见,转望躺在一旁的黑衣汉子道:“这个人怎么办?”
中年丑妇人吃吃-‘笑,道:“就这么办。”
虚空一掌拍了下去“噗”地-声,地上瘦高汉子一颗头颅应掌进裂,红白之物流了一地。
唱歌人儿眉锋一皱,忙把脸转了开去。
中年丑妇人她象个没事人儿一般,探怀取出一个小白瓷瓶,用中指挑了些淡红色的粉末,弹在了瘦高汉子身上,然后收起瓷瓶,笑道;“不到一个时辰,他就会变成-滩黄水,不但毛发无存,便连骨头也不会再有了,走吧。”
说着,抄起地上韦慕岚,一提唱歌人儿粉臂,纵跃如飞而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象是十年,一百年
韦慕岚从昏迷中醒转,他觉得眼前有光亮,猛然睁开了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颜色黄黑,而且在蠕动的屋顶,这是什么房子。
他没有细看,也没有多想。
继之,他发现自己是睡在地上,铺着兽交、毛毡的地上,很柔软,也很暖和,这地方是
他仍没有细看,也没有多想,因为他眸子转动的时候,他突然看见个人,那个人躺在离他不远处的另-一块兽皮毛毡上,那只是个背影,一个无限美好的女人背影。
离那女人头端不远处,摆着一盏灯,一盏油灯。
一时间,他只看见了这些。
他没有动,也没有出声,他只觉得左臂有点麻木,偏下头看看,左肩上裹着布,突然,他发觉自己上身赤裸着,这是谁替他脱的衣裳,替他裹的伤?当然,该是那位背对着他的人儿。
这位人儿是
他猛然心里一跳,他明白了,他明白自己是睡在帐篷里,帐篷,帐篷,这这他忍不住叫道:“喂,喂”
那位人儿似乎并未睡熟,韦慕岚刚唤了第三声,她便倏地转过了身,只一眼,立又翻身坐起。
韦慕岚只觉得眼前一黑,一种说不出什么滋味的异样感受直往上冲,他连忙闭上了眼。
适时,耳边传来唱歌人儿的轻柔话声:“你醒了”
韦慕岚没有答理,想想这个人,想想这个地方,再想想他置身其上的兽皮与毛毡,他自己觉得象受了莫大的委屈,翻身坐了起来,忽觉上身一凉,他忙伸手拉起盖在身上的毡子,抬眼四下搜寻。
只听唱歌人儿道:“你找什么?”
韦慕岚仍不想答理,可是事实上不答理不行,因为他没看见自己的衣裳,当即便冷然说道:“我的衣裳”
衣裳两宇出口,他猛又想起一件事,神情一紧,倏地住口不言,但,旋即,他神情-松,道:“请你还给我。”
唱歌人儿美目深注,道:“你现在要衣裳干什么?”
韦慕岚道:“不干什么,我要走。”
唱歌人儿-怔,道:“你要走,那怎么行,你的伤还没有好”一听说“伤”字,韦幕岚顿觉浑身发软,一点力气都没有,身形一晃,差点没坐稳。
唱歌人儿一惊,忙跪着挨了过来,道:“快躺下,你身子还虚弱得很。”
说着,她就要伸手来扶韦慕岚。
韦慕岚双眉一扬,陡地冷然说道:“别碰我,请把你的手收回去。”
唱歌人儿又一怔,满面讶异地收回了手,旋即展颜一笑,直如百花怒放,道:“你们汉人真怪,讲究那么多。”
那超凡约俗的笑靥,这时候竟然使韦慕岚看得呆了一呆,他忙定心神,心里好不舒服,她有这么一副绝世容华,却是这么一个女人,当下他冷然说道:“汉人也许不及你那么开通,为人讲究一点总是好的,请把衣裳还我,我要走。”
唱歌人儿道“你怎么还要你的伤还没有好,身子还没有复原”
韦慕岚冷然截口说道:“谢谢你的关注,这点伤我还死不了。”
唱歌人儿急了,黛眉一皱,道:“你这个人怎么难道你们汉人都这么不知好歹吗?
我把你带了回来,给你吮去肉里的毒,裹好肩上的伤,结果却落得你这么冷言冷语,你走好了,衣裳就在你身后,我没有多余的枕头,只有拿你的衣裳给你当”
韦慕岚霍然转头,可不是吗!他那袭青衫被卷成一卷,当了枕头,正在他身后,怪不得找了半天没看见。
翻身不方便,他打算往后挪移去拿衣裳,可是刚-动,唱歌人儿突又开了口,她道:
“我给你拿,穿上赶快走,越快越好。”
她站起身便要走过来。
韦慕岚倏然喝道:“别动我的衣裳,我的手没废,自己会拿。”
唱歌人儿-时被惊得呆住了。
而韦慕岚自己往后挪了一挪,抓过了那袭青衫,先用手摸了摸,还好,口袋里那块白绢犹在,然后他把青衫抖开披上了身。
他这里穿衣裳,那里唱歌人儿定过了神,冷冷说道:“你们汉人就那么干净,我们关外人就那么肮脏吗?”
韦慕岚没有答理。
唱歌人儿冷然又道:“刚才是我给你脱的衣裳,我已经摸过了,怎么办?”
韦慕岚的话气人,他说:“我回去后就把它烧了。”
唱歌人儿娇躯一抖,道:“你肩上的伤也是我裹的,怎么办?”
韦慕岚道:“我回去后,也会把这块布烧掉。”
唱歌人儿脸色有点白,道:“你肉里的毒,是我用嘴吮出来的,那又怎么办?”
韦慕岚毫不怜惜,毫不留情,道:“我回去后,会把你嘴碰过的地方,用刀子挖掉。”
唱歌人儿脸色煞白,娇躯剧抖,颤声说道:“你既然有这个意思,为什么要等到回去之后?”
韦慕岚双眉一挑,停了穿衣,伸出了手。
唱歌人儿道:“你要什么?”
韦慕岚道:“借把刀用用。”
唱歌人儿道;“刀我有,也正合用。”
一抛香袖“噗”地一声,一柄森寒四射的解腕尖刀落在韦慕岚身旁,韦慕岚毫不犹豫伸手便去拿。
唱歌人儿突然说道:“刀是我的,我这关外人摸过,用过,你不怕脏了你的手吗?”
韦慕岚迟疑了一下,手顿了一顿,旋即说道:那不要紧,用完了我再洗手。”
抓过解腕尖刀,只一挑,裹在肩上的白布应刀断落,肩上的伤痕,殷红一片,他一咬牙,挺刀便要去挖。
蓦地,唱歌人儿嘶声大喝:“住手,你敢。”
韦慕岚冷然抬眼,道:“姑娘,肉是我的,长在我身上,有什么敢不敢的?”
唱歌人儿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韦慕岚哑然一笑,道:“你也读过孝经,也懂孝道,也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简直是辱没固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但被玷辱了的应该例外,为维护赐自父母的躯体清白,也应该把它挖掉。”
唱歌人儿哑声说道:“我们关外人真就那么脏吗?”
韦慕岚道:“不是那回事。”
唱歌人儿道:“你们汉人就那么仇恨关外人吗?”
韦慕岚道:“这也跟仇恨无关。”
唱歌人儿道:“那是为了什么?”
韦慕岚没说话。
“说啊!”唱歌人儿道:“堂堂一个大男人,你不敢说吗?”
韦慕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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