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月道:“姑娘公而忘私令人敬佩,是姑娘也请明白一点,要是有谁把我的前程断送
了,对整个匡复大业,并没有好处!”
司徒霜道:“我不懂。”
“显而易见,”李燕月道:“换个人接掌‘查缉营’,对各个组合绝不会像我这样一眼
睁一眼闭,前任统带富衡就是个最佳例子,他派出去卧底人之多、之成功,几乎已完全掌握
了各个组合,各个组合不但名存实亡,实际上等于成了官家的外围组合,反而增强了官府的
实力。”
“真的?”
“姑娘应该相信,‘大刀会’就是个惨痛例证。”
“别的组合也有类似情形?”
李燕月深怀摸出富衡写的那一张,递了过去,道:“姑娘请看这个。”
司徒霜狐疑地接了过去,一看之下惊得脸色大变,脱口叫:“天,真”
话锋一顿,抬眼惊望李燕月:“这是——”
“这是前任统带富衡,亲手写下来,亲手交给我的。”
司徒霜道:“你,你怎么敢给我看?”
“让姑娘知道,只让我当这个官,对匡复大业还是有益无害。”
司徒霜道:“你不怕我泄露?”
“要是怕我还会给姑娘看么?”
司徒霜把那份名单递了回来。
李燕月接过那份名单才道:“姑娘能记住几个?”
“假如我过目不忘,记全了呢?”
李燕月笑笑道:“既然是在各组合卧底,他们用的绝不会是这份名单上的姓名,他们已
经控制了各个组合,纵然有人泄露,谁会认真去查,又如何查起?”
司徒霜脸色大变,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李燕月笑笑道:“我现在是查缉营的总班领,姑娘怎么好如此一问!”
司徒露一怔道:“你真打算就这么任这些人掌握各组合?”
“以姑娘看呢?”
“你我都知道,倘若任由这些人掌握各组合,不但匡复力没有一点,匡复大业永难有成,
对每一个汉族世胃,先朝遗民是极端危险的。”
“姑娘说的是实情实话。”
“那么你-一”
“我记得姑娘刚才说过不问了。”
“可是现在-一”
“现在是不能不问?”
“不错!”
“姑娘最好还是不要问,且情往后看就是。”
“你不告诉我?”
“不错!”
司徒霜脸色一整:“这件事非同小可,我不能任由他们危害匡复大业,要是从你这儿得
不到肯定答复,我一定会想到办法挽救,任何牺牲在所不惜。”
“姑娘要从我这儿得到肯定答复?”
“不错!”
“我怎么说,姑娘怎么信。”
‘我相信你。”
“姑娘把整个匡复大业,置诸于一个难分敌友的人的身上,能这么做么?”
司徒霜神情震动,道:“你-一”
“姑娘,记得我说过,只让我做这个不是官的官,对匡复大业是有益无害的。”
司徒霜美且一睁:“你是说-一”
“奉劝姑娘不要让我为难,不要跟我做对。”
司徒霜娇靥上掠过一种异样神色,毅然点头:“好,我答应合作,不过,有句话我要说
在前头了。”
“不管有什么话,姑娘请直说。”
“在我心目中,匡复大业重于一切,如果有谁危及匡复大业,我会不惜一切跟他拼。”
李燕月笑笑道:“姑娘是说假如我危及匡复,姑娘不惜一切,也非杀我不可?”
司徒霜娇靥上掠过一丝抽搐,点头道:“我不愿这么,可是我不能不承认。我走了,你
歇息吧。”
她开门翩然而去。
李燕月没动,也没说话,笑了笑,收起了那份名册。
时候还是真不早了。
他打算歇息。
可是就在这时候,院门方向传来急说话声:“启禀总座,当值班领秦松求见。”
李燕月扬声道:“进来。”
一定是有急事,来得还真快,李燕月话声方落,微风一阵,灯火摇动,当值班领秦松已
经站在眼前躬了身:“启禀总座,玉伦郡主来了。”
李藻月一怔,站了起来,心想:“她怎么这时候来了,她来干什么-一”
心中念转,口中却道:“人呢?”
“在厅里,由白大班领应付着呢。”
“走。”
李燕月带着秦松走了。
“查缉营”的待客厅在后院,一进后院,就听见美郡主玉伦那清脆悦耳的话声了,话声
永远清脆悦耳。但是说的话却不是好听的话。
没听见白凤起说话,尽管索尼权倾当朝,但是来的毕竟是皇族亲贵,还是不得罪的好。
李燕用带着秦松跨进了厅门,偌大一个厅里只两个人,郡主玉伦、大班领白凤起。
玉伦永远是那么美艳动人,可是这当儿脸色显得苍白,一脸的怒气,一见李燕月进来她
马上转移目标:“好哇,李燕月终究出来了。”
白凤起向李燕月纳了身,李燕月招招手白凤起跟秦松推了出去。
李燕月这才欠了身:“格格。”
“你还认得我这个格格,李燕月,你好大的架子。”
“我永远尊敬格格,但是格格的话我不懂。”
“你不见我来了半天了,你为什么现在才出来?”
“要没人禀报,我根本不知道格格凤驾莅临,如果格格知会一声,我会在营门外恭迎。”
“稀罕你恭迎,你以为我是来干什么的,来巡视的,来玩的,告诉你,我是来骂你,来
打你的。”
“骂我?打我?我得罪你没犯法。”
“我就不能骂你,不能打你?”
“能,不过请格格给我留个面子。”
“面子,你还要面子,摸摸你的良心你做的是什么事,对的起谁?”
“格格。”
“住口!”
李燕月淡然道:“如果格格不让我说话我不敢不遵命,但是我的格格这时候到这儿来一
定不会是只让我听,不让我说的。
“废话,”玉伦碎牙骂道既气又恨,水葱也似的玉指,指着李燕月道:“李燕月,你最
好不要跟我耍,当然我到这儿来不是要你装哑巴的——”
“既是这样,格格是不是应该让我畅所欲言?”
“我没有不让你说话,你说。”
“谢谢格格,格格可否先请坐下。”
“用不着站着听也是一样。”
“既是格格非要站着不可,我不敢勉强——”
顿了顿接问道:“在我没说话之前,是否先请格格示下来意?”
“我示下什么来意?”
李燕月道:“想要让我先知道一下,格格是来干什么的,我才好说话,否则说得无关痛
痒,甚至牛头不对马嘴,岂不是又惹格格生气。”
玉伦紧咬贝齿道:“李燕月,你会不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格格没明示,我不敢胡乱推测。”
“李燕月,你敢跟我装糊涂?”
“燕月不敢,还请格格明鉴。”
“好,我就告诉你,看你怎么再装。”
顿了顿,接道:“一句话,我是来问罪的。”
李燕月微点头:“看格格气成这个样子,我原也这么猜想,不过我却实在想不出,格格
问的是什么罪?”
“什么罪?你还装糊涂?”
“格格,我说过,我不敢。”
‘好,”玉伦气得娇躯颤抖“李燕月,我待会儿再跟你算帐,我问你你为什么投身在
他们手下,为他们卖力卖命?”
李燕月冷冷道:“格格说话最好小心点。”
“叫我小心点,笑话,我说话从不必有任何顾忌,就是在宫里也一样,我不怕,正想看
看谁有本事奈何我!”
“既是格格这么说,我斗胆要反问一句,我为什么不能投索大人手下,为什么不能为大
人卖力卖命?”
“因为皇上召你进过官,因为皇上希望你替皇家效命。”
“格格,索大人是辅政,我替索大人效力,不也就等于为皇效命一样。”
“李燕月,你明知道不一样。”
“格格,怎么个不一样法?”
“很简单,他们扶天子以令诸侯,他们想谋篡造反。”
李燕月睑色微沉:“格格,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刚说过,你没听见?我正想着看谁有本事奈何我。”
“自然有人,不过我不能不承认,我没本事奈何格格,我也不敢。”
“说你也不敢。”
“格格认为几位辅政挟天子以令诸侯,想谋缔造反?”
“本来就是。”
“格格的意思也就是说,皇家的势力不如几位辅政大人?”
‘目前的情势是这样。’
“那么格格还用问我为什么投身索大人手下,为索大人卖卖命。”
玉伦脸色陡一变:“你趋炎附势——”
“格格,那四个字难听,应该说我识时务知进退。”
玉伦脸色大变:“李燕月,你——”
扬玉手就打。
李燕月往后退一步,躲了过去。
玉伦跟上去扬手又打。
李燕月没再躲,伸手抓住玉伦的皓腕:“格格——”
玉伦惊怒道:“你敢——放开我——”
“格格,人各有志,几位辅政手下这么多人,难道你人人”
“别人我不管,我只管你。”
“格格——”
“放开我。”
李燕月手一松,玉论把手收了回去,没再打,而且转眼间,她神色趋于平和,但是谁都
看得出来,那不是真平和,而是极力地压制着,只听她道:“李燕月,你为什么会这样?”
“格格,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爬。”
“还有什么地方比皇家更高的?”
“但是你也知道,如今的皇家,远不及几位辅政。”
“那是如今。”
“格格人都只顾眼前,有几个会顾及以后。”
‘李燕月,你不该是这种人。”
“格格,我总是人。”
玉伦眉梢儿一扬:“李燕月,这条路你要是再走下去,你就不能算是人,甚至连禽兽都
不如了。”
李燕月淡然一笑:“格格骂我,我能听,也该听,但是我奉劝格格,说话小心-一”
“我说过”
李燕月脸色微沉:“格格或许不怕,但是格格要是不知道收敛,那是为皇家招祸,到那
个时候,恐怕格格的罪过比任何人都大。”
玉伦脸色大变,娇躯轻颤着低于头去,但是旋即她又抬起了头:“只能消除奸妄,保住
皇胄,我不惜死,甚至不惜下十八层地狱。”
虽是彼此立场敌对,对这么一位女子,李燕月也不禁由衷地敬佩。
虽然这么想,表面上不做一点流露,淡然道:“奈何格格的做法跟想法背道而驰。”
玉伦娇靥上突换上一片哀求色:“李燕月要怎么样才能让你投皇家,只要你说我都愿
意的。”
李燕月听得心头一震:“格格为什么单找我-一”
“就因为你是你。”
李燕月心神再霞,道:“格格不是不知道我为的是什么,求得是什么?”
“荣华、富贵,皇家都能给——”
“但那虚而不实。”
“或许目前虚而不实,但却是长远的。”
“格格,我说过,人都只顾眼前——”
“你——”
“格格,我是个江湖人,尤其现在接掌‘查缉营’,更要刀口舔血,朝不保夕,我不能
不过一天是一天。”
玉伦格格娇靥上浮现起失望神色,也浮现起莫大的悲愤,沉声道:“好,李燕月,我算
认清了你,不要以为我拿你没办法,晚上我要是不把你‘查缉营’闹得天翻地覆,我就——”
话说到这儿,她转身就走。
李燕月眼明手快,一把拉住:“格格干什么去?”
“你眼不瞎。你可以着,放开我。”
“格格,你真要为皇家招祸?”
玉伦娇躯暴颤:“我顾不得那么多了,放开我。”
“格格。”
玉伦嘶声大叫:“李燕月,放开我。”
她转身扬手,手里握把匕首,照李燕月心口就扎。
李燕月绝没想到美格格会这样,刚一怔。
一声震雳大喝传了过来:“住手。”
震天摄人,李燕月心神一震,玉伦娇躯也一震,手上匕首为之一顿。
抬眼望去。厅里多了一人魁伟高大,威态若神,赫然是铁王。
李燕月忙道:“王爷-一”
铁王一步跨到:‘李燕月,放手。”
“是。”
李燕月松了玉伦。
玉伦道:“你来得正好-一”
铁王伸出了手:“把匕首给我。”
玉伦一怔。
“把匕首给我。”
铁王擦掌如电,一把把匕首夺了过去。
玉伦惊急道:“你-一”
铁王双目炯炯,成态慑人,沉声道:“玉伦,谁叫你上这儿来的?”
“我自已要来的。”
“谁叫你这么做的?”
“也是我自己。”
“有用么?你杀得了他,就算你能,杀一个还有无数个,你能都杀了?”
“我能-一”
“玉伦,改改你的脾气。”
“改不了,为什么改,难道我错了,忠于皇家这么多人,总该有一个出头的。”
“说得好,那么我问你,忠于皇家这么多人,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出头,难道只有你一
个人真正忠心耿耿?”
“我不敢这么说,可是我要说其他的人都畏头畏尾、贪生怕死。”
铁王突然笑了,是冷笑:“这话是你说的,别人都畏头畏尾,贪生怕死。”
“不错,是我说的。”
“难道我也畏头畏尾,贪生怕死?”
玉伦一怔,道:“你,你不算。”
铁王冷笑道:“那么我再问你,我为什么不出头?”
“我不知道。”
铁王一整脸色:“徒逞血气之勇,意气用事,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为皇家招祸,这就是
你的忠?”
玉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道:“照你这么说,该怎么办?
就算了不成?”
“当然不能算了,古来之巨好大恶几个有好下场的,天理,世人皆不能容,你为什么就
不能耐心等待?”
“我,我不甘心,不甘心让小人得志,不甘心看小人趾高气扬的丑恶嘴脸。”
玉伦低下了头。
当然,她这小人二字何指,是相当明显的。
李燕月听了。
铁王目带痛苦神色地看了李燕月一眼,李燕月脸上看不出什么来,铁王心里还好受点儿,
转望玉伦:“跟我走。”
玉伦猛抬头,激怒望李燕月,目光中还带着怨恨。
李燕月也看了。
倒是铁王,为之神情一震。
只听玉伦道:“李燕月,你不受天谴,也必为人诛,总有天。”
铁王脸色一变,要喝止,玉伦却转身往外行去。
铁王忍住了,转望李燕月。
李燕月一躬身,道:“恭送王爷。”
铁王一句话没说,扭头走了。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从他那魁伟的背影里,李燕月体会出铁王要说什么。
望着铁王魁伟的身影消失在厅外,李燕月吁了一口气!
白凤起快步走了进来,欠个身道;“总座。”
李燕月摆摆手:“没事了,歇息去吧。”
白凤起道:“要不要真知索大人?”
“不必特意禀报,索大人不提就算了。提起来再说,好在咱们也没什么损失。”
“不,总座,‘查缉营’的威名-一”
李燕月谈然一笑道:“查缉营还在九门提督辖下,比起一位蒙古亲王,一位和硕格格来,
‘查缉营’实在不算什么。”
白凤起还待再说。
李燕月目光一换:“我身为总班领都能受,难道白大班领就不能受?”
白凤起忙躬身道:“卑职不敢。”
李燕月截然一笑道:“白大班领吃粮拿律的时日比我久,怎么官场的事看得还不及我清
楚?几位辅政目下表面上不愿跟皇家明显冲突,一方面是顾忌铁三的精锐蒙古铁骑,另一方
面是谁也不愿在千秋万世之后,担个不好听的罪名,既是如此,索大人岂会为这点不值当的
小事,去跟皇家怎么样?”
白凤起沭然道;“总座高明,卑职没想那么多。”
李燕月没再说话,只摆了摆手。
白凤起一躬身,退了出去。
李燕月站在那儿没动。
口口口
铁王没带护卫,跟玉伦双骑并辔,一路上谁都没说话,玉伦也没张罗回去。
两个人进了铁王府,护卫接过去坐骑,两个一前一后走,仍然没说一句话。
一直到进了书房,玉伦愤然坐了下去,铁王才道:“怎么,气还没消?”
铁王不问还好,这一问,玉伦突然掩着睑哭了,哭得挺住伤心。
铁王为之一怔,旋即笑了:“玉伦居然会哭,传扬出去,怕不立刻惊动九城。”
显然,刚强的美郡主是从不掉泪的。
玉伦猛抬头泪流满面:“你懂什么?”
铁王又一怔“我什么不懂?”
“你什么都不懂。”
铁王听出话里有话:“玉伦什么意思?”
玉伦低下了头没说话。
铁王越发觉得不耐了,诧声道:“玉伦-一”
只听玉伦低声道:“不想说,不想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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